严青一听,更不想下去了,她现在听见部队两个字就反感!一想到和那人有关的一切,她心里就火冒三丈!“我手头事多着呢!上班时间随便跑出去,让员工怎么看咱们这群股东?”大小姐说完把电话一撂,直接挂了。两分钟后,门又被敲响了,文员探头进来,可怜巴巴望着严青,面露哀求之色,“严经理,你就下去吧,董事长下面等着呢!”严青额头青筋直跳,“知道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文件,风风火火就冲到了楼下咖啡厅。咖啡在一楼,是广元出资修建的,平常主要是内部员工光顾,对内有折扣。八九十年代,喝咖啡还不是什么流行的活动,咖啡厅那会还属于高端时髦的场所,主要用途是拿来做商务会谈。咖啡厅装修舒适随意,比起严肃的办公室来,其实是更使人放松的。所以,即使外人看来,广元修这个咖啡厅纯属浪费资源,但是这里头究竟成交了多少宗大项目,肥水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咖啡厅的桌椅分布较为稀疏,光线明暗有致,温暖却不良,十分注重隐蔽性。靠墙的一张角落椅上,正坐着衣着朴素的严鸿晖以及一身作训服的骆明远。虽然已经转业了,但骆明远这么多年当兵的习惯没变,他始终觉得,作训服穿着才是最舒服的,因此外出就还是穿得这件衣服。严老爷子年近六十,在公司基本已经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广元大小事务都是严学海在负责。不过半退休的老头虽然头发有点发白,精神面貌还是非常好,坐在咖啡椅上,脊背挺得笔直笔直,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当过兵的。坐在对面的骆明远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两人就像两口铜钟坐在咖啡厅里一样。老爷子为人低调,咖啡厅的人一般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董事长,自然也不认识他,两人在角落里谈笑风生,倒也不引人注意。老实说,骆明远在过来之前,并不知道章将军给他推荐的人家姓严。章昌盛是他的老首长,听说了他转业的事后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问他有没有找到工作。骆明远那会才刚刚转业,压根没想好要去做什么,他对章昌盛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情况。老将军是隔了几天才给他打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去做私人保镖,说是自己的一个老朋友有这个需要,问到了他这边。那会私人保镖在市场上还处于一个比较稀缺的状态,像骆明远这种从特种部队出来的人是很难找的,有价无市,而且严鸿晖开的价格很丰厚,对骆明远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老首长如此光顾他,骆明远就答应了。做私人保镖,对身手肯定是有一定要求的,但毕竟不是一线火拼,不用日日进行高强度的训练,骆明远的身体,完全可以承受。只是没想到,对方也是军人出身,而且还姓严。骆明远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严青,但却完全没往这方面深想。严是大姓,他队里就有战友姓严,相同的姓也不意味着就是一家人。军训的时候,章昌盛倒是有跟他提过说要好好练一练严青,骆明远也只是因为这个再加上严青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猜到她家境优渥,详细的信息却不太了解。他之前一直以为严青是某个首长的女儿,是大院子弟,就像周年年这种,倒是没料到她是商人家庭出身的。毕竟严青浑身上下就带着一股利落劲儿,甚至有点匪气,很像是大院里出来的孩子。严大爷性格豪爽,问了一些骆明远过去的情况,得知他前不久还参与了对YN的军事行动,因为受伤才转业的,为此还获得了二等功勋章,不由得对他更为欣赏。骆明远其实现在年纪还不到三十,但他为人沉稳,常年的特种兵生涯,使他养成了做事小心谨慎的性格,总而言之,往那儿一坐,就给人一种非常安心、靠谱的感觉。严大爷不由得在心底赞了一把自己的老朋友章昌盛的眼光,的确是很了解他的需求!严大爷久在商场混,在军、商两道都很吃得开,很有一些江湖老大的气度,这种豪气与生俱来,很自然也感染了骆明远。严青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老爹和自己又念又恨的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似乎还聊得挺开心的。严青黑着一张脸,她光看后脑勺就知道那个人是谁!竟然还找上门了!早干什么去了?!严大爷一回头就看见自家闺女,沉着一张脸站在咖啡厅的拐角处,不过她脚步是定着的,没往这边走。“这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丫头了,我跟你说,我真是为这姑娘操碎了心,你说她要是长得丑一点,我也还放心点…关键是,她长得这么漂亮,你说,我能放心吗?”这话说的,也不知到底是夸还是贬,骆明远听着简直哭笑不得。他顺着严大爷的视线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拐角处,脸色不佳的严青。骆明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的确是漂亮。特别漂亮的那种漂亮。站在人群里,一眼就会发光的那种感觉。一阵子没见,她变了很多。头发剪短了,之前一头柔顺浓密的长发此刻已经变成了时下流行的青年头,不知道是不是没梳头还是怎样,耳朵边和头顶的头发还有几缕是翘起来的,看着有点可爱。长了一张这样的脸,真是剪一个狗啃的发型都好看。她身上穿着运动服,这应该是骆明远见过穿运动服最好看的人了——腿是腿,腰是腰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帆布鞋,看着很熟悉,又有点陌生。之前,她望向他的眼光总是大胆又肆无忌惮,骆明远都不知道多少次抓住她偷瞄自己腹肌了——尤其是起风的时候。每次只能红着脸装作没看见。但是现在,她的眼神变了。严青只瞥了一眼他的脸,嘴角就抿紧了,直接望向严鸿晖,“你把他找来做什么?”老爷子闻言一愣,“你们认识?”严青两三步就蹬蹬走到了两人面前,直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不仅认识,还熟得很!他是我军训时候的教官,我跟你说,如果你让他当保镖,我明天就剃个光头给你看!”老爷子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你敢!”严青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犟着脸望向他,和他对视。空气之中,火花四溅。她有什么不敢的?她什么都敢!说实话,虽然严青并不是什么听话的乖宝宝,父女俩平常的相处也是拌嘴居多,但基本就是说两句就算了,真还没像今天这样火药味十足。严青之所以这样,主要还是因为骆明远。一看见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沉默寡言,事不关己的样子,严青心里头就来气。对于把骆明远找过来的严老爷子,她直接就跟着迁怒了。老爷子也是平白遭灾。到底还是有外人在面前,严大爷不好发大火,再加上他好不容找到一个满意的人选,只好放软了语气冲严青道,“既然是熟人,那不是更好?你之前不是让我把柱子给你吗?这下好了,教官也是你认识的,大家都认识,也不拘束。”说罢,他又朝骆明远尴尬笑道,“这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了。她哥哥给了她一个项目,前阵子下工地,晚上回家的时候差点出事,车子都被人给抢了,幸好人没什么大事。你说,我怎么放心得下?”两人前面一直在聊别的,老爷子并没有提及自己找保镖的原因,直到严青出现,骆明远这才知道事情的源头竟是因为这个。老爷子一说被抢,骆明远神色瞬间就变了,脸上是看不出来,但眼神里却是少见有些慌乱,身体不由自主就绷直了,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面老爷子说到没事,他稍稍离椅的臀部才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心里是稍微放下了一点,不过后背却不由自主出了一阵冷汗。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担心严青出事,生怕她有个什么不测。严老爷子这么一说,他好像觉得意外,却又不是太意外。在部队军训的时候骆明远就发现了,严青根本就是个闯祸大王,只要学生里头有事发生,真的绝对是有她。语不惊人死不休,事不闹大不罢休这种。说真的,这和常年执行秘密任务、谨慎稳重的骆明远的人生观完全背道而驰。他原以为自己会很讨厌她这种人,可是事实竟然完全相反。他不仅不讨厌她,反而还被她身上的恣意、胆大、任性所吸引。这是一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情感,一下子就冲破他克制保守的心门,封闭二十多年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根本无法制止、也无法收回。严青离开部队后不久,骆明远在夜里时常想起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假如她又闯祸了怎么办?有人替她兜着吗?每每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又会苦笑。在国际班那样的纨绔班里,严青都是头马一样的存在,她身边出没的都是周晋、周年年这样的高干子弟,家庭条件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还愁没人宠着她吗?至少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事实确实和他的想象差不多。前一秒还在和他谈笑风生、回顾自己叱咤风云往事,犹如江湖大佬一般的严鸿晖,这一秒,碰上自己的女儿,真是和所有娇惯后代的家长完全没什么两样。真是打又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回头只好苦口婆心劝她,“是不是你在部队里军训吃了苦,就怪到教官身上来了?我跟你说,教官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人家是为你好!”说到为你好的时候,严青抬头瞥了一眼骆明远,脸上直接露出了一个冷笑。面对严大爷,她直接开始耍无赖了,“你说是就是吧。”老爷子气得说了一个,“你!”字,差点没厥过去,连忙端起眼前的咖啡杯,自个儿给自个儿顺气。骆明远坐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自己心里头差不多也有数了。严青眼下应该是很讨厌他。说实话,他自己也很讨厌自己。本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她任何希望的,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那天他真是忍不住自己,看见她幽幽问自己和郭诗雨事的时候,鬼使神差就补上了那一句“我和她没什么”这样的话。她何等聪明?又何等狡猾?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马上就能蹬鼻子上脸,偏偏他完全无法拒绝。看见父女俩争吵,骆明远在旁边也有点坐立难安,何况,他根本没料到老首长介绍要保护的对象,竟然是严青。真是孽缘。想到这里,骆明远直接起身冲严老爷子道,“严先生,既然严小姐觉得不合适,那就不要勉强她了……”听到他说“严小姐”三个字的时候,严青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抬头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才几个月不见,都直接改称严小姐了!真当她耳聋吗?她正准备开口,严老爷子的大哥大却突然叮叮叮响了。老头从包里掏出一个硕大的黑色电话接通——电话是警局打来的。话还没说上两句,严大爷顿时脸色大变。“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严青和骆明远两人坐在旁边,都有点不明所以。电话一挂断,老爷子整个人似乎都丧气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女儿,表情竟然十分颓丧,满目担忧。莫名其妙被这样盯了一眼,严青浑身发毛,“爸,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别这样看我呀!”“抢你车的车主找到了。”“那不是好事吗?车还在吗?在的话把车拖回来,张叔可喜欢这辆小夏利了!”严青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警局的电话,能把老头吓成这样?“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吧。”严鸿晖突然起身,抓着骆明远的手简单握了握,“既然我这个不孝女这么不配合,我也不勉强她了,麻烦你今天过来,不好意思。”他的手掌刚伸出,骆明远就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两手握住了严大爷的手,身子微弓,以示礼貌。严大爷这样的姿态,反倒叫严青更为不解。明明前一秒还恨不得让骆明远即刻就开启他的盯梢生涯的,下一秒怎么就开始送人了?“爸,你到底怎么了?警局的人都说什么了?”“谢谢你今天过来,你住哪儿?我叫人送你回去。”严大爷没有理会女儿的询问,还是客气地和骆明远道别。老人家刚才还是神采奕奕,这一刻却仿佛瞬间就褪去了光彩,整个人似乎在这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整个人脸上都突然呈现出了一股灰败之气。骆明远是特种兵出身,观察事物细致入微,本能告诉他,电话里应该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而且这个事,和严青有关。只是严青自己站在旁边,并不知情而已。那个年代的大哥大,个头虽然笨重,但是质量还是非常过关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骆明远坐在旁边,根本就没听清里头说了什么。他只看到老爷子嗯了几声,后面脸色就完全变了。“小刘!”老爷子朝后叫了一声,一直在吧台附近等候的司机兼助理小刘连忙应了一声跑过来,“哎!我在这儿呢,您有什么吩咐?”“你替我送送骆先生吧!”严大爷吩咐了一声,语气疲倦。小刘连忙应下,伸手朝外,为骆明远引路,“骆先生,请随我来。”看得出来,严鸿晖还是很欣赏骆明远的,和老爷子见面的人,很少有见他叫司机帮忙送的。小刘这么说了一声,骆明远却定在原地没动。做特种兵这么多年,他直觉一向十分敏锐,对于危险,一直都有一种野兽般的预感。直觉告诉他,严青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是很严重的那一种。如果他今天就此离开,恐怕要后悔一辈子。想到这里,他往前又迈了一部,冲严鸿晖道,“严先生,我不知道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请您一定要告诉我。章将军是我的老首长,严青也是我的学生,您不用拿我当外人。”严鸿晖听到这话,朝他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神色,不过这种神色也只是转瞬即逝,他表情疲惫地摆了摆手,“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个忙,谁也帮不上。”说完,他直接伸手去扯严青的胳膊,“青青起来,跟爸爸走。”严青两手放在咖啡椅上,人还处于懵逼状态,“爸,你怎么回事?总不是警局说我撞死人了,要抓我去坐牢吧?”她当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人压根就没事,后面还爬起来拿刀抵住了她,还把她的小夏利给开走了。这要是死人才是见了鬼了。她口无遮拦,严鸿晖闻言顿时满脸怒容,“你给我闭嘴!”他直接拽着严青的胳膊就要把她拉起来,谁知严青却紧紧抓着沙发椅不肯起身,“你不说清楚,我不起来!”严鸿晖气得没办法,转头看见骆明远还在,竟直接朝骆明远道,“好,小骆,看来我姑娘还是得麻烦你吗,咱们从今天开始算工资,你把她给我抗上车去!”骆明远一听,看了一眼严青,顿时往前迈了一步,弯下身子,直接把大小姐给甩到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