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沫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身体僵硬,背对着我,任由我抱着。
我的手感觉到一阵冰凉,冷子沫还在流泪。
“冷子沫,一个人脏不脏,看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就算你体内流着那个人的血,你是那个人的儿子,但你的灵魂是独立的,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变脏。”我把脸贴在冷子沫的背上,静静地说道。
冷子沫沙哑的声音响起:“就算是这样,依旧无法改变我跟那个人流着一样的血。我是他生的,我可能遗传他所有的缺点,你知道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妈说他们没结婚之前,那个人就像天上的星辰般明亮皎洁,像月华般干净帅气。现在呢,他满身世俗,还做出那么恶心的事,他变了。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几年后,几十年后,潜伏在我体内的血脉暴动了,我也可能变得跟他一样,或者比他还坏。想到这儿,我就感觉胃里难受,我不想变得这么肮脏!可我怕,我怕未来我会变!谁也说不准未来,不是吗?”
“是!谁也无法预测未来,既然无法预测,为什么又要杞人忧天呢!改变一个人的不是血液,是他的心。如果他的心想肮脏,就算体内流着干净的血,他还是会变坏。人坏不坏,跟血液无关。比如我,你觉得我脏吗?说实话,你看见我想吐吗?”
我一边说一边让冷子沫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那张哭得像孩子似的脸,认真地问道。
冷子沫看着我,吸了口气,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嘴裏嘟囔着:“不脏,虽然每次我遇到你,你都很狼狈,但我没有现在这样恶心的感觉。”
“那就不得了!因为我不脏。可按你的说法,我跟你一样。你不知道我妈吧?我妈跟你爸一样,她曾经是个很有礼仪修养、气质高贵的大家闺秀。但她被人抛弃后,就变成了一个每天酗酒的女人。这些在你眼里都是肮脏的吧?其实在我眼里也是,我觉得这样的她很不堪,我厌恶她,因为她不珍惜自己,但我不厌恶自己身体里流着的她的血。父母只能给你生命,但你的人生是靠自己决定的。其实你这是精神洁癖在作祟,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不愿接受一点瑕疵。”
冷子沫呆呆地站着,满脸震惊地看着我。
许久,冷子沫用沙哑的嗓音对我说:“你说这番话的时候,脸好像会发光。”
我白了他一眼,昂着头,毫不谦虚地回答:“发光的不是我的脸,是我的灵魂。”
话刚说完,额头就挨了冷子一个栗暴。
他说:“你挺能贫的啊。”
我捂着脑门喊疼,一直涨疼的脑袋更加疼痛难忍。
我拉着冷子沫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冷子沫,别纠结了,他现在不是你爸了,他走的时候,你才两岁,你对他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你妈的回忆和你自己的臆想中。这十几年,他应该去看望过你,不然你也认不出他,但你问问自己,你心中的家人里有他吗?你已经有一个新家,你现在的爸爸应该很疼你,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才会让你成为一个这么有担当的男孩。所以,你不要再为过去纠结,不要再为一些不值得的人伤心,活得快乐些吧!”
冷子沫终于笑了。
然后,他的笑容在我渐渐模糊的视线中迷离。
我似乎听到冷子沫在焦急地喊我。
“艾叶,你怎么了?”
“艾叶,你醒醒啊!”
“艾叶,你别吓我啊!”
不是我不想睁开眼睛,只是我的脑袋真的很疼,是吹了江风,还是因为病发了,我不知道……
我就是疼得醒不过来。
但我必须醒来,因为我不能去医院,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坚强的艾叶其实脆弱得很快就会消失。
我只是飘浮在这个尘世中的一片渺小的叶子,飞不动的时候,就该静静地躺在树下化作春泥,默默地结束一切,不应该让其他人为我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