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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情一凛,意识到情况有变,掉头转身便要追去北戎王离开的方向。
天上的月弯如钩,像一双从天下俯瞰向人世的狭长冰冷眼睛,它映着下方人世的欢闹场景,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片兴致正浓的欢乐汪洋当中,无暇察觉暗处正进行的汹涌。
狂欢了大半夜,酒水淋漓满襟袖,全身细胞都昏昏沉迷,围绕着篝火手拉手成环起舞的北戎族在聚拢进退行踢腿摆臂动作时,有十数人突生异样,他们的眼神与周围人迥然不同,睁开眼,像一柄开锋的寒刃,透着雪亮的光。
见时机成熟,他们果断撞开了身旁欢跳乐舞之人,扫荡清左右形成一片空荡区域,便从兜中掏出一黑色圆形物体迅猛投入火中。
不知那“黑球”是何种材料做成,遇火则炸,受刺激的火星惊叫着溅洒开来,被沾到皮肤的人都嗷嗷痛叫,慌乱地急退扑打。
“那是什么?!”
他们错愕又害怕地跑开来,内心本能感到了威胁。
只见火中“哧”地一下蹿出一股浓烟,像墨水急促地将一池清水染黑,躲无可躲,避之不及,那刺鼻的味道真熏得人眼痛鼻酸,直打喷嚏。
大片的浓烟将本变昏沉的夜色仿佛兜进了黑色布袋中,一下子奔跑的人几乎迷茫得摸不准前路,但未知却更能够加深人的恐惧想象,他们一下就乱了,慌不择路,就像黑暗之中有一只庞大无形的怪物正在趋赶追逐而来。
“主上——”
话说陈白起这头不可能没有听见脑后篝火大会发生的巨大动静,但每样事都有轻重缓急,她没有停下来,直到她听到一道焦灼的嘶吼,然后是一阵冷兵器撞击交手的声响,想来对方不仅在火中投了毒雾,还派了一批刺客出现干扰。
浓烟蒙蔽了人分辨环境的耳鼻,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计惊雷,哪怕再深沉的酒意都顷刻转醒,孟尝君抚着有些发烫的门额,微喘着气,挣脱了暗卫的拉拽带离。
“主上,赶紧与属下离开这里!”
孟尝君充耳不闻,四周虽说看不清,但吵噪喧嚣的杂乱声量却不轻,混乱的脚步与着急的喊声随处可见,当然也有冷静下来维持秩序的引导声,但只发挥出微乎其微的效果,这一切都刹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听着只让人头脑发炸,气息紊乱。
“你看到陈芮了吗?她刚离开……若遇上刺客,她一人如何应付?”
虽说脑子已经微醺的混沌中清明一些过来,但身体却没有恢复,不太灵活自如的身形微微打晃,他张目寻找那道纤明如羽的人影,上佻的眼角因用力绷紧而微微泛红。
“主上,这毒烟虽不致命,但待久了便会失去力气,刺客很快就会摸到这边,还是与属下一道快走——”
他不顾暗卫的反对,推开他,执意朝前摸索着走。
“陈芮——”
强迫性的乍然清醒到底还是比不上平日里那个郎心似铁的孟尝君,他太阳穴突突地肿涨着,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烫,他没办法权衡利弊,也想不到审慎处理,只会凭本能地去寻那个想看到的人。
陈白起颦眉,生生地被这声叫喊拽止住了脚步。
半垂落的睫毛纤密如扇,打下的阴影将她的眼神遮挡住了。
不行,如果现在回头,只怕北戎王那边会凶多吉少,那么巨便会成为整个北戎族跟楚国的敌人,反倒周国阴谋得逞安然无恙置身事外,她准备了那么久,错过这一次,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可是……
“陈芮——”
掺杂在一片喧嚣惊慌的喊声之中,仿佛穿越了重重人潮,他低沉锋亮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地传来,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喊的人是她的名字。
熊猛的篝火被浓烟隔绝成一片淡红色的光晕在颤动着,仿佛被黑暗阻住而停滞在那里无法动弹的样子,陈白起如今站落的位置本就靠近边缘,连细微尖细火光都福及不到,直接隶属黑暗之中。
她烦躁地吐了一口气,终还是掉转头,定准位置便一下遁入了那片毒烟之内。
——
北戎王军帐中,他被侍卫护送回来时,一路吹了夜里的凉风醒脑,醉意倒是醒了些许,只是喉中干渴,打发人去端水,便岔腿坐下,两眼昏昏盯着帐中煌忽朦胧的火光,支着额头昏昏欲睡。
风吹过火光飘荡晃动,有人掀开了帘门进入帐内,一开始北戎王以为是侍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便粗声粗气道:“将水送来。”
或许是醉意迟钝了他的感官,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反应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来。
但隔了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声,他捏了捏干渴的喉间,怒目看去,却不期然看到一堵高大似塔的身影站在帐口入,他微微低着头,又被挡了一部分光线,脸几乎全浸在黑色阴影之中,那他那副熟悉的打扮跟身形却让北戎王一眼认出来。
“常胜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知道乱闯王的大帐是大罪吗?”他一掌拍在案几上,对着人便是一阵色厉内荏的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