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原辰飞还没有忘记六年前自己和夏正山的见面。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自己正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信步,一辆车牌号为江A0003的黑色官府用车停在他身边。车窗打开,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原辰飞?”他说。“你是?”看这气势,原辰飞心里有了点数。“我是夏凝的父亲,上车谈吧。”就这样,原辰飞坐上了夏正山的车。时至今日,原辰飞其实已不太记得夏正山当初跟他说过什么,只知道夏正山说话很和蔼,也没有任何否定他和侮辱他,但就是在和蔼可亲中,完成了对他和夏凝的拆散,送他去了米国读书。也是在这和蔼可亲中,原辰飞感受到了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轻蔑与疏离。一种无声的傲慢,一种无形的蔑视。或者连蔑视都不是,夏正山没有蔑视他,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在夏正山眼里。既然不存在,又何来蔑视?但是今天,夏正山话没说几句,就问他有没有兴趣做夏家的女婿。原辰飞笑了。“我不希望您有什么误会,夏伯父,但我和夏凝,现在只是好朋友。”夏正山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他是个骄傲的人,却不是个傻子,还不至于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就一定人人抢,更何况在这之前,就已经了解过情况,所以他才说“有没有兴趣”。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弃。给原辰飞斟上茶,夏正山说:“好朋友也是可以发展的嘛。你和夏凝,以前就是一对儿,是我有眼无珠,拆散了你们,这是我的错,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过失……”“我从没怪过你。”原辰飞打断他。夏正山一怔。原辰飞道:“也许您觉得我是在虚伪的客气,但我现在说的是心里话。虽然我没有孩子,但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做法。事实上换成是我在你的位置,我也会反对夏凝和那样一个小子交往……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他们有时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但他们的初衷始终是好的。而且客观现实是,大部分这类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原辰飞是真的没有怪夏正山。当然,这是现在。最开始的时候,也难免抱怨,甚至在心里默默发下“莫欺少年穷”的誓言。但是渐渐的成长了,成熟了,思想不再幼稚了,就发现夏正山的做法真的没什么好指责的。作为一个父亲,有义务为女儿寻找好的归宿。是的,现在他原辰飞起来了,牛逼了,可那又如何?那证明不了任何问题。在这个现实的社会,绝大多数人从小看到老,是平庸就平庸到底的。莫欺少年穷?不好意思,穷就是用来欺的。当然,若说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欺,奴役性的欺,肯定不行,但象这种不看好与反对式的欺,还真没什么过分之处。富人与穷人若是一点差异都没有,那富还有什么意义?穷又何必努力?就是因为有差异,才有争夺,有上进。因此而产生人穷被欺,也是正常的。很多人说要看潜力,可惜不好意思,潜力不是说看就看出来的。很多学校时的风云人物,踏入社会什么也不是,也有些人在学校里就是废柴,捣蛋鬼,踏上社会却一飞冲天。人生际遇充满变化,什么样的人都可能成功,也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失败。除非人人都有刘杨笔记,否则因此就轻易断言一个人的未来,就太过可笑。但有一点趋势是可见的,那就是富人继续富的可能,远比穷人变富的几率大得多。正因此,“只看现在”的做法虽然短视,却很实用,因为至少就概率而言,这是对的。正因此,夏正山有理由不看好原辰飞,哪怕那个时候他在江东大学已是极出色的人物。事实上,就算现在牛逼,也依然说明不了什么。诸神游戏未来有太多可能,生死之间变换莫测,就算是天下第一人,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死掉了,也会变得什么都不是。当然,话是这么说,夏正山的态度还是变化了。至少现在原辰飞还活着,而且实力牛逼得一塌糊涂,这就足够他重视对方了。这刻听到原辰飞的说话,夏正山一笑:“你能理解,我就踏实多了。”“但是我可能无法接受您的好意。”原辰飞的下一句却让夏正山脸色一变。原辰飞已经很肯定的说:“我不会和夏凝结婚。”“为什么?”“因为不爱了。”原辰飞回答。夏正山呆住,好一会儿,他叹气:“你还是在怪我。”原辰飞摇头:“真的没有,我说过了,我很能理解你的做法。只不过,理解归理解,伤害是伤害。如果一个人因为种种爱恨情仇的原因捅了你,然后你理解了他,原谅了他,但是你能因此说,那一刀的伤害就不存在了吗?”夏正山怔住。原辰飞继续道:“我并不否认,我曾经很爱夏凝,但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没有埋怨你,但是伤害的确发生了。一把刀戳到了人的心里,人会死,戳到了腰,人会废,戳中了爱情,爱情也就死亡了。”夏正山明白了:“你没有怪我,但你在怪夏凝,怪她立场不够坚定?”原辰飞想了想,回答:“最初的时候,是有。但是和对你的态度一样,我也理解了。那个时候的她,也只是个小女孩,没多大见识,来自父母的意见很重要,尤其是一贯正确的父亲。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的。可还是那话,理解归理解,原谅归原谅,伤害总是存在的。我心里没有怨恨,但是爱却已经死了。”“那你现在和她……”原辰飞回答:“爱已经死了,剩下的就只是欲望。”夏正山的脸上现出怒气:“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夏凝不是你的泄欲工具!”原辰飞眼中露出讥色:“伯父,您是想说,除了伯母,您就再没有过别的女人吗?”夏正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是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食色性也。很多事,说白了不值一提。这种事,夏正山其实是完全理解的,就象原辰飞可以理解他的拆散,他也可以理解原辰飞的“荒唐”,只不过落到自己女儿身上,感情上就无法接受了。但事实就是,他已经不是那个过去跺跺脚,江东震三震的超级大佬了。他可以玩,别人也可以,原辰飞又凭什么不可以?更何况……原辰飞说:“我还没结婚。无论是旧的道德,还是新的秩序,我的行为都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夏凝年纪也不小了。”原辰飞悠悠道:“时代变了,这不是家庭伦理剧的时代,不是都市时尚剧的时代,不是职场官场的时代,而是魔幻时代。您的思维,还要跟上啊!”夏正山心中一震:“你说什么?”原辰飞看着他:“你的头发全黑了,身体也好了。那些平凡的人,也正在变得不平凡。曾经人的寿命,一百岁差不多就是终点,可是未来,谁知道能活多久?也许二百,三百?甚至更多?原始社会里,十多岁就是成年,现在,十多岁还是孩子。也许未来的日子里,人到三四十,都还算不得真正的成长呢……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夏正山愕然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者说,夏凝也有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她,也未必支持嫁给我。时代变了,联姻的意义,其实也不大了。夏凝是个女人,她对家族,没什么负担,也不想有。她有自己的追求,在这个过程里,她未必想要通过男人来实现。如果您真的关心她,不如就让她自己去飞翔。”夏正山被原辰飞说得无话可说。好一会儿,他叹口气:“所以,你想当王*聪?”当王校长?原辰飞被这个说法逗笑了。不过想了想,他回答:“也许有吧,不过只要是男人,谁不想呢?只是我终究不可能成为他,我有我的追求,没那么多闲功夫。”“那么你的追求是什么?”话题转换,到了原辰飞的追求上。原辰飞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说:“其实还是之前的说法。时代变了,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魔幻。神已经出现,长生不老只怕也不遥远。其实我对永生,不死之类的到未必有多大追求,但我真的很想看看,在诸神游戏的背后,在这宇宙的尽头,有什么。”“诸神的背后?宇宙的尽头?”夏正山眯起了眼睛。“是啊。”原辰飞认真回答:“您真的相信,游戏就只是游戏吗?在游戏的背后,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神又到底是什么?他们从哪里来?整个人类的命运,最终又会如何?有这么多的谜团未解,有这么多的大事要去探索,追寻。相比之下,儿女之事,只是小事,在我们未来的大计划里,应当充其量就是生活中一些小小的点缀而已。”听到这话,夏正山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他说:“何家托人找我,来说和。”“何家?他们和你们的关系不是不太好吗?”“是不好,所以才提出,愿意把青羊山让给夏家。那是一片不错的练级区。”原辰飞明白了:“要我放弃报复,却把好处给夏家,这就是你为什么和我谈婚事的原因?”“可惜我失算了。”夏正山完全不脸红:“青羊山归你了。”“我要青羊山没用。”“那你要什么?”“他的命。”夏正山眉头一皱:“何必咄咄逼人?”夏正山一向自诩大公,他可以为了利益而放弃救援,偷袭山水堂,同样也可以为了利益,而放下和何家的仇怨,握手言和。在他看来,这才是成大事者的胸怀。老人们是很看重胸怀的,所以他对原辰飞的“没有胸怀”很不满,这种不满甚至多过他的拒婚。原辰飞:“既然你愿意把青羊山给我,那为什么还要帮何家说话?他们是不是还给了夏家别的许诺?”夏正山没想到原辰飞的反应如此敏捷,怔了一下,终是无奈笑了起来:“是还有一些,不过都是你不感兴趣的。”他说着靠近原辰飞:“就算是看在夏凝的面子上,帮我个忙。”原辰飞本来想拒绝,但突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答应他。”是小丑。为什么小丑会让自己答应?原辰飞不理解。小丑已道:“这是卡特米尔的请求,他有一个任务需要何长青去完成,我得给他一个面子,半年内不要杀他就行。”“……”所以,神和神之间也有是PY交易的吗?不过就像小丑要给卡特米尔面子一样,原辰飞也得给小丑面子。他点头道:“半年。半年内,我不会追杀他,也不会向何家报复。但这半年内他最好不要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有我在的地方,他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