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水草覆盖着森林的边缘,溪水在这个地方转过了一道弯子,U型的河道扭出来一泓小小的湖泊,午时的阳光让水面上波光粼粼,偶尔会有水鸟从湖面上滑过,尖利的喙在水面一啄便带走一条肥大的粼鱼,然后水鸟便飞到湖边的高树上,在泥潭或是某根枝干上支解它的早餐,若是用心聆听,还能听到鸟儿吞咽美食时的咕咕声。
两堆篝火在湖边升了起来,几个仆人打扮的人物走来走去的忙碌着,在上午的收获之中挑选出肥美的部分,肢解的野味挂上烤架,火光和烟雾之中,烧烤的香味儿向着四周飘逸,让周围充满了一种秋天特有的气氛。
不过仆人们没有沉醉于这种氛围的情绪,他们的视线在另外的一堆篝火旁边晃来晃去,偶尔的低语充满了惊讶。
准确的说,这惊讶是送给正在熟练地转动着一根简易木架的康斯坦丁的——在他们的印像里,不管是魔法师还是贵族,都应该是一群除了享受就什么也不懂的人物,但是那个少年显然完全违背了他们的这种认知……翻起几块石头,再随意架上几根捡来的枯枝,很快的,少年用一个小伎俩将一堆并不逊色于他们手艺的篝火在另一边升了起来。
然后,那个贵族少年熟练地翻转着用树枝削成的烤架。将琥珀色的半凝固物质刷上烤肉,大滴大滴的油脂掉落到下面烧得正旺的火堆里,腾起阵阵火焰。青烟包裹着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飘散到空中,这种诱惑显然远比那些侍从们带着的香料烤制的肉块吸引人的多。
贵族们很少拒绝美食的诱惑,实际上对于美食的认识也是贵族品味之中的一环,但是那并不表示他们会自己烹饪这些东西……在闷热的炉火和呛人的烟雾之中与血淋漓的食材奋战,那可不是符合一个贵族身份的事情。虽然贵妇们常常以烘烤一些下午茶的糕点为荣。但他们也绝对不会去碰触那些油腻的锅子。
不过这并不是康斯坦丁的姿态……他原来就对烹饪很有兴趣,这也是国人推崇的一门艺术!当然他对开膛退毛、去泥削皮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愿意去刷锅洗碗。但是和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不同,他丝毫不会鄙视厨师这种职业。而事实上,公爵府之中的厨师对于这位小少爷某些时候蹦出的关于菜肴的奇思妙想是最为震惊的一个。
生火,搭造简易的烤架,前世曾经参加过野外生存的夏令营的经验在这裏起了作用,这些技能虽然有些生疏,还好并没有完全忘光。而或许今天康斯坦丁的运气确实不错,之前经过的一株树梢上,竟然少见的挂着一个巨大的蜂窝。那些嗡嗡作响的小昆虫在平时恐怕没有一些特殊的装备便无法对付,但是在这个魔法的世界,他们的蛰针算不上什么威胁——康斯坦丁低声念出一个咒文,空中凝结的大团的水汽便让蜜蜂自顾不暇,再加上一个法师之手,那个硕大的蜂巢的下半部分便带着大股香甜的蜂蜜落到了他手中。
这种烤法是康斯坦丁记忆中,从一个朋友那里偷师的祖传手艺之一,涂抹在烤肉外面那薄薄的一层蜂蜜烤成了刚刚发脆的程度时,油脂也刚好满意,一口咬下去。蜂蜜的香甜过后就是极具特色的肉质香气,两种味道合在一起,清甜冲淡了油腻,混合上烧烤的碳香,实在是种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虽然少了一个腌制的步骤。
“康斯坦丁卿,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容易让人感到惊讶……”咀嚼着一片喷香肥美的鹿肉,菲尼克斯的王太子开口道。丝毫不在意这个举动是否有些违背贵族礼仪。
不过实际上他的表现还算是好的——在他身边的公主殿下虽然动作斯文,不过进食的速度却起码是他的三倍多些……
“一些小小的手法而已,只不过是我不务正业的一种证明罢了。不值得您投注太多的注意……”少年轻描淡写的回应道,他随手拿出一柄金色的短剑,把烤鹿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肉。
这个动作顿时又招来了一些怪异的视线,那柄短剑上闪烁着微光的雕饰和镶嵌的细碎宝石,都让它看上去像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而一刀划下,即使是坚硬的骨头也仿佛豆腐一般被切开,显然不是一般的武器那样简单……旁观者并不清楚不识货的少年是在糟蹋自己的战利品,但毋庸置疑的,在有心人的眼中,少年这个看似无意的做法就足够他们猜测的了。
“这样说也许有些不对……不过大概,我羡慕的恰好就是你的不务正业吧……”杰拉尔丁王太子看着少年的动作,忽然说出了一句似乎不符合他尊贵身份的话语。
“每个人都会有对于自己的生活感到厌倦的时候,不过那应该只是一种心理状态……很快就会过去……您只要适当的转换一下心情,就会感觉好得多的。”
康斯坦丁叉起了一块烤肉塞进嘴裏,含混不清的应付道,不过这个动作却还有做给周围的人看的成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此刻正在周围挺直的站立着,不时向少年手中的烤肉投来不信任的目光,似乎他是一个投毒杀害王子的刺客……如果不是他们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同伴那些负责警衞的士兵,眼睛里也带着一种虎规眈眈地凶狠。少年恐怕会想点什么办法好好整治一下这些家伙。
不过,少年也注意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这些骑士们手中的盾牌宽阔而带着弧形的表面,黑色的材质非金非铁,那一层莹莹的代表着油腻术的绿光让康斯坦丁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丝笑容。
“心理状态?转换心情?”对于这些新鲜词汇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王子的视线飘过周围十二名全副武装,仿佛随时都会骤然起将所有敢接近或窥探营区的人都撕得粉碎的皇家骑士。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之中带上了一些苦涩的味道:“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做一个漂泊四海的佣兵,能够尝试到各种各样的冒险,拥有好的坏的同伴……各种各样的敌人,朋友,见识到各种奇怪的魔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偶尔在郊外偶尔狩猎早就放下的猎物,还要劳动无数人环绕……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生活在普通人的家庭之中。那样的话,说不定可以更加自由自在。”
“典型的小资思想……”腹诽着的康斯坦丁微微低下头,掩藏住眼中的那一丝不屑,这个刚刚认识不足两个沙漏时间的王子殿下确实担当的起这个不务正业的评价,从见面到现在的一个多沙漏时间之中,他表现出最多的,就是对于宫廷生活的反感和对于自己身边几个拥有佣兵经历的人的羡慕之情,那种浮想联翩的YY表现简直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二十岁的青年,而是个十二岁的小毛孩!
或者这就是为何他身为王太子,在尊重传统的菲尼克斯贵族之中得到的支持率却不及他的那个弟弟的缘故,不过联想到自己那位丈母娘就曾经干过类似的落跑事件,而那位未婚妻的公主殿下也曾经在闹市之中遇到危险,或者菲尼克斯的皇室血脉之中真的混杂有太多的浪漫因子?
唯一出神之间,手中刚刚烤好的一半烤肉已经被人劈手夺去了,康斯坦丁抬起头,便看到蕾雅公主那带着挑衅意味的笑容——这个丫头似乎准备用食物来弥补之前吃过的那个暗亏,不过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唯一能够产生的效果就只有让康斯坦丁有些好笑罢了。
“王子殿下,人总是向往新的环境,但是当变化最终产生的时候,发现不适应而怀念过去的,往往又占了大多数……因为他们往往只能片面的观察事物,潜意识中的夸大那些他们认为优美的方面,而忽略那些丑陋的,和不利于自己的地方”再次将一块肉块架上烤架,少年拨弄着那篝火,干燥的树枝发出一阵噼啪的脆响:“就比方说殿下你吧,我当然可以理解那些奇诡的宏大的自然环境,神秘莫测的迷宫,或者是各种各样的冒险带给您的吸引力,但是您可曾想过,……暂且不去说是否会有受伤的危险,您试过一个月无法洗澡是个什么滋味吗?而且还是在每天的大量运动,汗出如雨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