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扑扑!”
随着门扉被推开的动作,三只毒箭狠狠地钉在门前的地面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连串轻响。
侍立良久之后,负责开门的盗贼轻轻上前,用带着一只皮手套的手,将地面上那些泛射着绿光的箭矢一一拔下,塞进背包。“苍蝇也是肉。东西就不能浪费啊……”他小声的喃喃自语着,然后用一根木棍点了点门后的通道,确认无恙之后才一步跨进了门里。
但下一刻,他却突然感到脚下一滑,地面上一扇翻板门嗖的一声翻了起来,不但露出了其下巨大的陷坑,那活门还仿佛盖子一般将他向下拍……幸好探路者也算是经验丰富之辈——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坐倒,双手随之后扬,大半个身体已经掉进了那个洞口之中,但是露在外面的部分总算勉强抓住了身后的门扉。
这个遇到危险时锻炼出的本能反应救了他一命……不过却没有免去他的命运——这陷阱的设计者显然恶趣味十足,惊魂未定的盗贼刚想将退出陷阱,就感到了一阵麻木的剧痛……联想到之前两个同伴可怕的境遇,他杀猪一般的吼叫起来,手刨脚蹬的拼命的挣扎,却不住的向下滑去,一种腐蚀的酸臭带着轻微的嗤嗤声便从陷阱下面的缝隙传上来……
幸好,旁边见势不妙的两个人拉住了这个倒霉蛋,这两名身穿铠甲的骑士力量上佳,同时吐气开声之间,终于成功的将他的身体拉出了陷阱!
可是当他的半个身体终于脱离了陷阱……所有人的脸色都忍不住大变——一条灰绿色,半透明的触手一般的东西正紧紧地缠在他的双腿上,缕缕焦臭的烟雾就是从那接触面上散发出来,一个剑士抬手一剑将那东西与下面的链接斩断,但却无法阻止那种可怕的不住的蠕动,腐蚀,一股股的粘液和烟雾不住的喷出,酸臭的气息朝四周弥漫,熏人欲呕。
最后还是一道莹蓝的射线扫来,将那东西冻结成为了一块,人们才手忙脚乱的将它打碎——那个倒霉的游荡者的双腿血肉模糊,小腿以下已经不见了,而残余的部分至少有一小半的肌肉已经被溶解,露出其下森森的白骨。
“真是他妈的活见鬼!”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那陷坑的底部,在那里趴伏着一只浑身呈现灰色的胶质怪物,一只蛇一般的触手还在不住的挥动,于是脸色发绿的女法师恶狠狠地发出了一个不应该出自于女人之口,也不符合法师身份的咒骂,往那陷坑之中扔进了一团火焰,让那怪物发出一串吱吱的怪叫。
“你的法术如果有多的,不妨留着对付那些拦路的敌人。法术位是法师的生命,如果你喜欢浪费生命,我可以让你在下一次碰上敌人的时候尽情玩耍。或者你现在回转,有很多蛇人等着和你玩。”灰袍施法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并不严厉,只是其中的嘲讽味道让女法师有些火冒三丈,可是看着他随手将手中的一根法杖抵住游荡者的身体,然后澎湃的正能量将他的伤势稳定下来。她最终只是委屈的瘪了瘪嘴。
这条深邃的通道之中所有的陷阱,都是非常简单、有效的、而且阴险地鲜少有魔法在起作用,铰链,钢片,翻板,铁刺,都是些普通的玩意儿……但是这些普通的物品巧妙地组合起来,偏偏威力大的出奇,就像刚刚通过的那片宽敞的通道,粉袍的女法师反覆检查了几次,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但是当所有人在其中行走时,一阵微风吹拂,那隐约的黑暗中闪烁出一缕金属的微光,无声无息地擦过身边,然后便是一片血肉横飞……
在惨叫响起的时候,所有人才注意到从天顶上荡下的那面锋利的链斧——就在这一瞬间负责举着盾牌的一名德兰骑士已经在这无声无息中跟遮挡物一起变成了两半,甚至那巨斧的不断摆动中,他身后的五名骑士和士兵的身体各部位也在同一条直线上裂开……血雨也跟着洒落,干净利落无声无息,好像这些被穿透的都是些有形无质的虚像一样。
只有一个走运点的家伙以一条胳膊为代价保住了性命。死的人都是德兰的骑士,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两名随军法师……所以没有人出声责怪这位之前总是高高在上,现在却似乎排不上用场的女法师,只是之前一直处于领袖地位的她发觉自己已经成为了无足轻重的角色,那种自尊破碎的感受,在一片紧张的心情中堆垒起莫名的委屈。让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她不由得泫然欲泣。
她的表情让一边的克鲁泽扯了扯嘴角……这原本应该让他感到欢欣鼓舞,偷笑半天的场景现在能够造成的效果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在前路不明,人人自危的时刻,就算是德兰王在面前精神崩溃,幸灾乐祸的情绪也抵偿不了近在咫尺的死亡的威胁。
当了十年的佣兵,克鲁泽从来也没有感觉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近的仿佛可以看到他的面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死亡的威胁并非只是恐怖的魔兽,高明的敌人或者庞大的军队这样强悍的活物可以带来,那些毫无生命的机关陷阱,也同样可以。
他现在已经知道,真正让冒险者感到头痛的陷阱,其实并不是那种强大到毁天灭地的东西……而是把人弄的焦头烂额。死不掉却很疼的陷阱——牧师的救助终究不可能无穷无尽,但是却又不能眼看着同伴死亡而置之不理,更何况游荡者这种人物虽然在众人的印象中跟强盗小偷这些不光彩的职业画着等号,但是在探索之中,同样是经不起折损的。
尤其是每一个人的损伤,还会让活着的每一个人心中发寒。
宽阔得足够并行三四辆马车的通道,在火把暗淡的光线中,仿佛无止境的向前延伸着,接近一个沙漏刻度的沉寂,让佣兵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建造了这座城市的,肯定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变态——竟然想出了这样一种缓慢的折磨人的方式。
或者很荒谬的,佣兵忽然想起他之前听过的一个关于“毒西瓜”的故事……一个农夫为了防范偷瓜贼,在瓜地里树个牌子:“其中一个瓜是有毒的!”,结果被偷瓜贼添上一句“现在有两个了”……于是整个瓜地中的瓜都成了一种折磨。
然而不可否认的,现在这些人的心情,都有点象那个可怜可笑的农夫……知道可能会有,但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遇到,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最折磨人。陷阱也是如此,每步一个陷阱不算危险,有心理准备的话自然会步步为营小心前进,但是在很久的时间内都找不到陷阱,关键时刻遇上一个就要老命了。
因此,所有人的心情都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却又紧张的仿佛一根随时都有可能崩断的弦。
“这一趟,看来够呛啦……唉,太贪了一点……”耳边传来的低语打破了沉寂的脚步……克鲁泽回过头,皱着眉头看着被火光映照的一片灰红的布朗的面孔,惊异于这种丧气的言辞为何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过对方紧盯着前方那个灰袍人的眼神,让他随即便了解了自己团长的用意。
试探一下,这个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从一开始,这个偶然遇到的,力量强大的人物就在帮助他们,但是作为佣兵,他们自然清楚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以他的实力,他完全可以无视自己这一群没有任何关联的人们,由得自己等人自生自灭,就像他漠视着身后那一群德兰骑士的生死一样……从他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哩路上表现出的力量来看,他帮助自己这一行人,绝不只是因为几个游荡者可以帮助他避免一些陷阱带来的麻烦,让他可以不那么仓促的应付——克鲁泽毫不怀疑他可以独自应付所有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