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尖微微挑了一下。于是那温润的手臂上雷光隐隐,电弧跳跃。
然后那个人离开了船只的甲板。
黑色的火焰摇曳了一下,就此消失,于是三桅帆船终于回复了那种惨白洁净……闪烁着,消失在冥河的河道之中。
或者,它是重新回到那遍布着黑色而充满腐蚀的冰雪海洋中去,又或者,会在卡撕裂的其他层面游荡……不过从甲板上跳起的康斯坦丁没有去理会那艘力量可能不逊色于一座宫殿的船只——他已经给了这个漂泊的空间扭曲的点一个变量,至于说会产生什么影响,那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一道流光,落在了最近的一颗星球上,最为高耸的那座尖峰的顶端。
一个高等尤格罗斯魔收回了手,扫了一眼自己灰色的手臂上面,镶嵌着蓝绿色的勾爪……比他的手臂还要长出很多倍。看来很粗糙的骨锋顺滑的从他面对的恶魔的身上拔|出|来。让后者的身体闪烁着奇妙的光泽。
看样子,这个恶魔正在努力的试图捂住胸口,压制住从那里源源不绝的涌出的,黑红色的液体,然而他的动作却是如此的可笑,他那些虬结的肌肉拼命鼓起,可四肢却缓慢的像是一种默剧,而且转到半途,它已经完全僵硬了,在一捧灰之中消弭殆尽——魔鬼眯起碧绿的眼睛,享受着周围几个手下的注目,对于勾爪上带有着的非常浓重而致命的毒素感到非常满意……能够干掉一个塔纳利狂战魔,便说明那个买给自己这件武器的尤格罗斯魔并没有怎么撒谎。这确实是一件可以一击致命的利器。不枉费自己花掉了的辛苦积蓄……那可是有几百个灵魂宝石呢。
不过作为魔鬼,他的得意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这裏是血战的战场,得意洋洋的态度,能够带来的只有死亡。
敏捷的转过视线,他狠狠地盯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不速之客……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下。
因为那是个孱弱,而又标准的人类的影子——细瘦的身体似乎很像是个施法者,然而在这纷乱的战场上,他竟然没有任何的防护……不,魔鬼得意的笑了,他注意到对方身上那一层焦黑的,被烧灼的几乎成为灰烬的东西,那毫无疑问的是那个人原本的装备。
能够在这场混乱之中活下来,他应该是个能力不错的法师,但现在,他可能已经连自保的能力都已经丧失了……或者是因为碰上了太强的对手,又或者是被人暗算了……但是谁管他呢?血战之中这样的倒霉蛋多得是,反正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个幸运的战利品。
这是我的!他狂笑着宣告道。
是的,还有什么比一个丧失了战斗力的家伙更容易成为战利品呢?所以魔鬼大笑,然后向对方挥出勾爪……他几乎已经看见这个人类成为勾爪之下的亡魂的样子了,不过魔鬼提醒自己或者应该小心一点儿,在他死之前,要注意把他的灵魂囚禁好。至于说他有可能原本是自己一方的这件事情,早就被选择性的遗忘了——面对着一个可以卖到高价的,或者可以拿来当做美味的人类灵魂,又能有多少邪魔能够抑制住自己的欲望?
勾爪似乎击中了目标,喜悦也在脑中转了一下……仅仅一下,然后就随着那骨质武器砰然的炸裂声一起消失无踪。
见鬼,那个混蛋商人果然是在吹牛!魔鬼盯着那飞溅的骨骸碎片想到,那个人类竟然用一只手就将这个什么“神兵利器”打成了碎片?或者是一种魔法?但不管如何……
算了,不要紧,那个人把那只手送到了自己的眼前来了……魔鬼毫不犹豫的拉伸身体,如同一尾鱼在空中游动一般冲上去,然后张开了嘴巴——它有一个狼头,有些类似于兽人,所以对手往往都会错误的估计了他的力量,但实际上他可是标准的魔鬼,鼎鼎大名的超等尤格罗斯魔。而他的牙齿上,带着可怕的剧毒,比涂在那件武器上的还要剧烈!
“如果这样也行,那么倒是蛮好用的身体……”
恍惚之间,魔鬼似乎听见那个人说了什么,不过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想了……可怕的疼痛刚从长长的口腔中传来,还伴随着卡卡啪啪的脆裂声,等到疼痛和撞击的眩晕传进他的脑袋,他发现自己浓黄色的毒液已经从嘴角喷涌出去,这些具有极其强烈的腐蚀性的东西,将他口中的血液也都混成了一个颜色,泛出大片白沫。
可是那一截要在口中的手臂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它轻巧的抽了出去,甩掉了液体的表面依旧洁白……然后粉碎性的剧痛就让他失去了意识。
于是几个魔鬼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在这纷乱的战场之上,一切的事情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管是一个高阶魔鬼被一个人类的拳头一下打爆了脑袋,还是那个毫不犹豫的扯掉了他披上了他的长袍的人类,又消失在虚空之中的事情。
……
虚空之外,是一片的湛蓝。
然而这片湛蓝,此刻正被一层固执浓密的阴云遮掩起来。尽管翻卷的乌云并不足以整个天际覆满,但那一层层,汹涌无滔,宛如一张无底的巨口,吞吐着无尽的黑暗……唯有闪电如同白炽的巨蛇,在翻卷的云层之中游走蜿蜒,偶尔将自己的身体露出滚滚的黑暗,带来巨大的轰鸣震响,以及从天而降的雷火岩团!
只是隆隆的雷鸣,也压制不住大地上的喧嚣。
十数面牛皮的大鼓的音律,已经堪比雷鸣,这些沉重的乐器架设在粗糙的木车上,用锁链连接着上百头强壮的牛只就是木车的动力,只是车驾极重,即使犍牛前进也极为费力,每前进一寸,便在地下压出深深地辙痕。
只有万人以上的会战,才需要动用战鼓,而战鼓在战场上的移动,通常只代表了两种军队的情况,全体的总攻,或者失败的逃亡。
虽然战役其实刚刚开始。
军阵在向前,骑士们开始策动马匹,战士们开始嘶吼奔行,上万人组成的数个方阵在向前推进,逐渐混合成为一片涌动的大浪,再渐渐汇聚成为数个尖锐的锋矢,滚滚向前。冲过宽阔的平原,冲向他们的敌人。
而他们的敌人,那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军阵采取的行动,竟然与他们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们毫不犹豫的迎合了对手的意志——深深扎进土地的尖角被拔出,塔盾的阵型散开了,无数持枪,持剑与持着战斧,战锤的影子从中向外喷涌,他们昂着类似狼,虎,熊或者蜥蜴一般的头颅,爆发的兽吼声震天动地,一时间连巨鼓的重音也被压下!
连成了一片的嗡鸣响起了,天空之中的乌云裏面,似乎分离出了一片,这蒙胧的黑暗向下沉落,最终还原成为成千上万雨点一般的箭矢,将那离开了盾阵保护的人流笼罩其中。
箭如雨,泼天盖地。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嚎叫,每个兽人的身上都插了数枝长箭。只是这些荒原野兽的后代拥有着坚韧的皮肤,身上又都披着作工精良的板甲,箭矢插在身体上也仅能入肉一寸。这点小伤,对于身高超过七呎的兽人而言,似乎可以说是不痛不痒。用鳞甲弹开了箭矢的蜥蜴人们仍然纵跃如飞,熊人们抖动掉身上的箭支,狼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弯柄巨斧,一个大步就是十几呎的距离,迅速接近了与人类的距离。
然而下一刻,无法形容的力量忽然从人类的队伍前面爆裂了。
似乎是流水一般延伸,但却又如火焰一般哔剥有声,近乎于无色透明的流体带着高得出奇的温度向前翻涌……一个悍勇的兽人先锋在火焰中奔行不足三十呎,盔甲已然发红,毛发焦黑,焦黑下又鼓起一个个水泡。他奔出六十呎时,整个人已经开始迸发出橙红的火焰,然而兽人依旧向前,直到再奔出十尺,这才一头栽倒,通体化成一枝巨大的火炬!
在他身后,已经是一片焦黑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