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光明啊，帕拉丁！

螺壳舰坠毁了。

残骸砸碎在一面山壁上，冲击波掀倒林木，震碎河面，大地惶惶不安。

死里逃生的林德望着这一片狼藉叹了一口气，他的伤口又在发作了，体内还有一截箭矢没有拔除，顺着肌肉运动悄悄往深处钻，默默扩大伤势。

幸好他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医师，因此并不慌乱。眼下要做的便是搜寻可用的药材和器械，进行伤口的应急处理。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陌生的河滩，被火焰点燃的乔木就像火炬一样燃烧，在火光、星光和月光下，隐约可见滩头倒着几个人影——数量上绝对不止一两个，而是有十余人。

螺壳舰的坠落必然殃及了无辜。

“莱埃泽尔，影心，你们还好吗？”他高声呼唤，但没有得到回应。

大战后脱力的疲乏让他昏昏欲睡，螺壳舰的殉爆像余震般断断续续，林德听到河滩上有哭泣和呻吟声。

他高声唤道：“坚持住！我这就来了！”

那些受伤者的哭泣与嚎叫停顿了一下，因他的呼唤而多了求生希望，便忍住痛苦，纷纷喊道：“我在这儿！”“救救我，求您了！”“我好疼，需要医生！”

循声前进，他找到了哭喊声的来源，那是几个被飞石和流弹击中的渔民，他们受伤严重，而还有一些更加不幸的同伴，已经死于这场天降横祸，尸体冰冷宁静的眼眸无声地凝望亘古苍穹。

绝望悲伤之际，林德的到来给了伤者极大的安慰。

“都别说话，保持体力，保持清醒。我是医师，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环境光照还算充足，林德对几名伤患做了初步的检查，并指点他们按压出血点，尽可能阻断失血。

随即，他就开始就地取材，搜集药材与一切可用物资。

林德刚才撒了谎，他很清楚自己没法救下所有人。

有一个中年渔民的伤势太严重了，拖不了多久。他现在是与死神克蓝沃抢时间，要在祂带走凡人的灵魂前，救回他们的性命。

比起在螺壳舰上的轻松与乐观，此时他就十分紧迫了。

河岸上分布着一些芒草可作为药材，鱼钩、吊线可用于缝合，帆布和渔网可以应急包扎，渔民的酒水可以用来消杀和制药，用魔法净化后的河水可以用来清洗伤口……

林德去而复返，奇迹般带回来了一些粗制的药水和简陋的手术器材。

“坚持住。”他冷酷地判断这些平民的伤势，伤势过重的就放弃抢救，伤势最轻的也先搁置，他挑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渔民开始施救。

在周围的沙地插上临时火把，熊熊烈火化作心中热焰，神情仍无波动。

“医师，我还有救吗？我不想死……啊——疼！……欸，我好多了！”

一个又一个的伤患从死亡边缘重返人间。

林德再次感到昏昏欲睡，持针的手指像是铁锻的一样僵硬，无法弯曲，简单的褥式缝合都变得困难重重，他缝合的伤口像是一条条巨大蜈蚣。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伤员，也是情况最差的。

脏器破裂，内出血，腹部贯穿伤，肠子被腹部横纹肌挤压，从肚皮里稀溜溜滑出来，像是探头探脑的绿色小蛇。

这个中年男人灰败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德。

“求、求你……我还不想……我的妻子和孩子等着……我的鱼，吃早饭……”

此时，渔民的妻子儿女正在河流上游的某个村庄的小屋里睡得香甜，螺壳舰坠毁的轰鸣跨越山林，听起来像是夏夜的闷雷，小女儿吮着手指，在梦乡里想象清早父亲归来后鱼篓里翻滚的银鳞……

林德慢慢坐在中年渔民身边，手上的血没有洗去，脸色苍白，神情的平静已被伤者品味出崇高的悲悯。

中年渔民知道自己没救了，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是无声的叹息。

林德闭上眼睛，不去看着这个可怜人垂死的挣扎。君子远庖厨，医生也总是不忍生命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