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推翻这个世界现有的一切?这是个大难题。这不是后世民国那个特殊时期,思想百花齐放,哪怕你嚷嚷着要建乌托邦都会有市场。而且尽管何邪说得严重,好像天下五国明天就要灭亡了似的,但这并不是山河破碎的乱世,相反,五国现在都相对平稳,大部分百姓还是勉强活得下去的。只要能活下去,百姓们就不会造反。更况且,这是一个儒学高度发达的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在人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包括眼前的乔峰和段誉,都是这套理论的拥护者。何邪现在要造的不是一国的反,而是五国的反,且他要推翻的不光是国家,而且还有现有道德体系中什么“三纲、三从、名教”这类在人心中根深蒂固的糟粕。他是想从物质、结构、人心等方方面面,彻底推翻改造这个世界,这个难度比起他在绣春刀里做皇帝,唐探里做黑手,要难一万倍!难到什么程度?难到他连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都不敢。他今天的想法要是敢宣扬出去,何邪只能做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异端,最终只能成为一个与天下为敌的绝世大魔头。他现在也只敢给乔峰和段誉说说,毕竟他在这两个人身上把好感度已经刷满了,也建立起了仁爱的逼格,而且有了结义兄弟的关系,他倒也不用担心,他刚说完,这两人一人用六脉神剑,一人用降龙十八掌,立马把他拍死当场。至于王语嫣——这姑娘是傻的嘛,再说了,她也跑不掉。何邪为了今天劝服这两人,可以说是从见到这两人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做准备了。段誉暂且不说,他已经把段誉变成了小迷弟,他只要能说服乔峰,段誉无论是出于认同还是从众,甚至是甘于牺牲的“奉献”心态,他都不会再拒绝何邪。所以何邪的关键就是说服乔峰。前期何邪建立的一系列印象,都是为了让乔峰有个“不忍反驳”、“大哥做什么都是出于仁爱”以及“大哥说的我不懂只是因为我笨”等等这样的心理反应。甚至他选择谈话的时机,脱掉外套的铺垫,选择这样一个舒适的环境,让阳光刚好撒在他身上以及刚好站在窗户跟前等等一系列的小动作,都是为了增加说服率的小技巧。而且从离开大理的那他天就开始打腹稿,酝酿说辞,搜肠刮肚完善自己的理论,逐词逐句删改,甚至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语速语调该怎么掌握,什么时候又要用什么样的肢体语言配合,他都在心里一一演练过。所以说,装逼其实也是个技术活,活儿不好,你装不进去。对不对?面对乔峰面色凝重的提问,何邪突然笑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几人重新落座。此刻无论是段誉、乔峰还是王语嫣,都是满心沉重紧张,等着何邪语出惊人,没想到何邪突然笑得这么温和,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贴身又是白衣,竟显出几分圣洁。三人如沐春风,之前紧张沉重的情绪,顿时有些缓解。他们三个落座,何邪却没有坐下,依然站在原地,用缓和的语气笑道:“我每次见到三弟那个徒弟岳老三,都在想一个问题,这个大老粗,认得字吗?”此言一出,段誉和乔峰不禁都笑了,就连王语嫣脑补到岳老三抓耳挠腮看书的样子,也不禁莞尔。“叫小弟看,只怕是不认得的,”段誉笑道,“也难为他师父如何教了他一身武功,想来,定是严师出高徒了。”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乔峰也笑道:“我七岁那年,恩师玄苦大师教我习武,一套简简单单的少林长拳,我愣是学了半年还未小成,只因内功心法佶屈聱牙,当真不解其意。后来恩师干脆上午教我认字读书,下午教我习武,以后再练武,果然事半功倍。”何邪笑了笑:“我们武人习武,大多口传心授,所以很多武人是大字不识,二字不认。其实他们天赋很高,只可惜,因对内功运行之理一知半解,导致毕生成就有限,当真是可惜,可叹!”“不错!”乔峰点头,“小弟自问天资不错,但初时因不识字,就连简简单单一套少林长拳都耍不出,直到后来通读佛典医术,又读了春秋易经,后来汪帮主教我降龙十八掌,我才能融会贯通,有今日之成就。”“武人大多贫苦出身,想要识字读书,何其难?”何邪摇头一叹,“天下做父母的,但凡家有余粮,莫不想让孩子读书成才,又有哪个父母甘心让孩子成为武夫?我们这些武林中人,虽叱咤一时,但哪个不是没有选择,无奈从武?”这番话,说得乔峰大点其头,他乔峰,何尝不曾梦想成为一个风流倜傥的士子,留下千古文章,名垂青史呢?只因家贫如洗,若非玄苦教他,只怕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介农夫而已。“反观文人习武,却是轻而易举。”何邪道,“比如咱们的三弟,自幼博学多才,一朝接触武学,便能登门入室,这便是读过书的好处。”段誉急忙道:“大哥谬赞了,小弟之所以有今日成就,全靠大哥提点馈赠。”何邪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道:“一个武人习不习文,关系到武学成就高低,那么农夫,工匠呢?如果他们也先读书识字,他们会不会成就也会很高?”这番话,让三人都略微沉思起来。何邪再接再厉:“世上万千农夫读书懂理,他们会不会发明更好的农具,找出提高庄稼产量的办法?”“若是世上工匠都识字读书,会不会格物致知,做出各种机械器具,改善民生?甚至是改变天下?”段誉微微犹豫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心不等,民智不齐,若是天下百姓都习文识字,只怕机巧之辈频出不繁,天下反而要多灾了。”何邪呵呵一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段誉愣了一下,突然“咦”了一声,眉头紧锁,思考起来。何邪才懒得跟段誉掰扯普及教育是好是坏的问题,干脆抛给他一个千年后都争议不断的问题,让他自个儿想去,先别添乱。他把主要精力,还是都放在乔峰身上。而乔峰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见解。“大哥所说道理固然不错,然此事无解。”乔峰缓缓道,“一来,大多百姓但求果腹,哪里有钱去读书?二来,就算百姓能读得起书,又何必习武、做工甚至是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