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工夫,他脑子里转过了千条万条计谋,却没多少行得通的。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去!他小声地吩咐哥普拉:“通知弟兄们,抄家伙准备上!我打头阵,你专门负责保护卡丹的车子,她掉了一根毫毛,我要你脑袋!”
哥普拉咬着牙说:“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吧!”
两边人马慢慢地接近,直到靠近到相隔十步,大家一起停下了脚步,狠狠地逼视着,毫不示弱,企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帝林发现,拦截的人马比他预料的多得多,长长的火把一路布满了整个长街,怕不有两三千人。帝林的眼皮一点点地跳动着:这么多的人马,自己可不一定有把握杀得过去,而且前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埋伏人马。
他试探着向前稍微迈进了一步,对面的人的手马上闪电般伸向剑柄,帝林的宪兵们立即通通以手按剑。刹那间,几百个人的手一起按到了剑柄上,现在他们就等着一个约定的暗号、一声号令,马上就会攻了过来了!气氛剑拔弩张,十分地紧张,激战一触即发。
帝林方的背后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帝林心神一震:“不好!在我们的后面,罗明海也安排了埋伏!”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也是同时大变。
蹄声激扬,从长街的黑暗中飞快地平治出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骑手,帝林认出她是内务处的红衣旗本李清。她越过马车,冲到对峙两方的中间空地大声喝令:“总长有令,不得动手!传令监察总长帝林立即入总长府见总长!”这时跟在她后面的一队禁衞军骑兵这才赶到,排成人墙挡在了两方人马的中间。
对面的人群起了阵骚动,看到气势汹汹的李清红衣旗本和禁衞军的骑兵,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散去,依旧停留在原地。
街道边上的一栋房子的二楼,罗明海正站在窗户的边上眺望着。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把街上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面色变幻,正在犹豫:这是个杀帝林的难得机会,但现在的情形,要杀帝林就必须先攻击总长的亲信李清和禁衞军的队伍,这样会引来总长什么样的反应,他实在无法预料。
“总长有令,不得动手!”李清红衣旗本大声地把命令再宣读了一遍。她清叱一声,禁衞军骑兵们齐齐掉转了马头,对着拦截的人群亮起了锋利的马刀,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其实从人数上说,就是李清的人马和帝林的人加起来,也是远远少于拦截的人,但是李清的禁衞军代表的却是总长的权威,代表着整个紫川家族最高首领的意志,攻击他们的话,就等同于造反作乱了,这样从心理上给了人群很大的压力。
罗明海闷哼一声,下命令说:“叫他们撤。”既然李清敢于摆出这种不惜一战的气概,说明总长的意志是非常坚决的,再不走的话,酿成流血冲突就难以收场了。
人群中,不知哪里响起一个声音:“撤!”大群气势汹汹的拦截者面朝着帝林,一步步的向后退,仿佛是生怕给帝林的人马偷袭似的,直到走到好远,他们才转过身去,大群人退潮般渐渐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帝林轻轻地吐一口气,欣赏地看着李清。平时那么文弱贤淑的一个弱质女子,关键时刻敢于单身冲入即将混战的人群中,高呼:“总长有令!”帝林赞赏的是她那种为执行命令而万死不辞的气魄和胆色,这就是在男子中也是少有的。
李清已经下马了,走近,帝林很郑重地向她道谢:“清阁下,救命大恩,实在无以为谢!”
“不敢当的。”李清汗水漉漉,脸色苍白,看来她刚才也是紧张得可以的了,她露出一丝笑容,“下官不过是执行命令职责罢了。何况,以大人的武功高强,他们也未必能伤得了您的。大人不必多礼的。”
“不,清阁下太客气了。我还是欠妳一条命的,他日必当回报。”帝林还是坚持这么说。
李清不好意思地笑笑,红晕上脸。帝林不觉想:斯特林的这个未婚妻还真是漂亮呢!有才有貌,这样的人才配得起斯特林啊!
两人并肩而骑,马车和部队跟在后头十几步开外。
帝林问李清:“听说总长要召见我?我刚回来,总长就知道了?”
李清一笑,委婉地回答:“大人,您刚回来,罗明海不也知道了吗?”
帝林一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总长的耳目绝对不比罗明海的要差的,又问:“不知总长召见下官有何事,清阁下可知道吗?”
李清笑而不答,帝林马上就明白,她是知道,但不肯说,她绝对忠心于紫川参星,不会透露任何与他有关的情报的。帝林转换了话题:“我去远东已经有好多天了,不知帝都情形有什么变动没有了?元老会最近在干些什么?”
果然李清马上就回答了:“元老们?听说他们正在研究一个议案,名字就叫《会议发言程序的修改和增补的若干细节的讨论的安排的意见》,已经讨论了四天了,现在正在进行第五次表决。”
帝林吃惊:“魔族军已经大规模进攻了,难道元老会还不赶快研究如何应付魔族的方法?情况如此紧急,应该马上下达全民备战令了,立即强制召集义务军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的元老们忙啊!谁叫魔族军进攻没有预先预约,让元老们好在日程上安排呢?”李清的语气温和,词锋却十分地辛辣:“何况我们还有瓦伦防线呢,保衞紫川家族千年不倒的要塞,我们的元老急什么?”
帝林不觉多看了李清两眼。以前他一直觉得她只是个能干的文职官员而已,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丰富的思想和锐利的词锋。他想想也好笑,怎么我这些兄弟的未来老婆,个个都是这么厉害的?幸好林秀佳跟她们不一样,不然我只好上弔了。
“那西边的……我是说流风家的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开始我们也很担心这个问题,但是魔族进攻后不久,流风霜就在习冰城發表声明,宣布说魔族是全人类的大敌,她将支持紫川家抗击魔族军队,流风家军队绝对不会趁人之危的,请我们放心。还说若紫川家有需要的话,流风家还可以派军队参战支持的。流风霜是很可怕,但是听说她还是一向说话算数的,至于她说派军队过来助战……”李清笑笑:“我们总长说,霜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您还是不用客气了吧,那怎么好意思呢?”
帝林也笑,他细细的思索刚才的话,流风霜做出这种表态一点不奇怪,这样不但站在人类的角度从道义上站住了脚,也符合流风家的利益。尽管大家是世仇,但如果这个时候流风家敢扯紫川家的后腿牵制紫川家兵力的话,搞不好魔族就会破瓦伦关而出的话,那样不光紫川家完蛋,流风家也完蛋。不过流风霜嘴巴上说得好听:“全力支持”,又不用她出一毛钱,只需站在那里冷眼看着紫川家与魔族拼个你死我活。可悲的是己方,明知道是被人利用当盾牌了,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乖乖地接受流风霜的“好意”。
引发帝林深思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按照常例来说,发布这种代表整个国家的声明,应该是由流风西山或者别的中央官员发布的,而且应该是从流风家的首都远京发出的,但现在却由流风霜这个前线指挥官,在前线习冰城来发布。她的这个越权,中间可有什么奥妙呢?这是否意味着,流风家族首屈一指的重兵大将流风霜,现在已经独立成系统了?或者说,这表明着流风家的远京中央王权已经严重衰弱,再也无力节制她了呢?
帝林一路推敲着,一行人已经到了总长府门前。
他吩咐哥普拉:“一定要严加看管卡丹!她有什么闪失,我要你脑袋!”哥普拉一口答应下来。帝林还是不放心,担心哥普拉手上的兵力太弱,若有人来抢卡丹,他挡不住,于是又向李清请求帮忙,李清也应允了,抽调一队禁衞军过来听从哥普拉的指挥。办妥了这些,帝林这才放心地进去见总长紫川参星。
帝林在会见室外轻轻地敲下门,裏面传来紫川参星低沉的声音:“进来。”
帝林推门进去,小小地吃了一惊,一个月不见的工夫,紫川参星原来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皱纹深刻了很多,苍老得他几乎不敢认了。他马上明白了,肯定是魔族的入侵,还有家族军队在远东的惨败,使得他身心憔悴。
一见面,紫川参星连寒暄的话都省了,直截了当地问帝林:“远东如今怎么样了?瓦伦能不能守住呢?听林冰说你出了瓦伦关,找到中央军和斯特林没有?”
帝林简单扼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当得知魔族军势非常雄厚,斯特林被重重包围住了,紫川参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抽搐着,皱纹变得更加的深。
接着帝林又说到关于原边防军的统领明辉的败战失职行为,请示紫川参星如何处理。
紫川参星无力地挥挥手:“算了,这不是他的错,那种情况,谁去指挥都会输的。统领处现在已经死得没几个人了,我们正缺人手,明辉他是有过功劳的,就放他一马吧。”
帝林明白,所谓明辉的功劳是指当年紫川参星与杨明华的斗争中,作为边防军统领的明辉当时站到了紫川参星这边,现在轮到紫川参星来报答他了。
帝林低头应声:“是。那监察厅就不对明辉提起起诉了。”
紫川参星沉重地点点头,问:“帝林,你是打仗的老行家了。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打破帕伊外的围城,把斯特林他们救回来呢?如果是你指挥,你需要多少兵马?你说,我想办法给你筹集!”
帝林摇头说:“殿下,我亲眼看过魔族的主力军列……”帝林脑海中浮想起灰水河对岸,那雾霭中浮现的魔族阵列,庞大又森严,绵延百里,巍峨恐惧,几十里开外就可以让人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压迫力。帝林只在那强撑了不到三天,承受着这股沉重的压迫,即使以他过人的意志力也感觉到几乎要精神崩溃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斯特林究竟是如何顶过那么多天的。
“非常的可怕!一旦在平原上与魔族主力正面交战,无论我们投入多少兵力下去,就算我们的远东军、禁衞军、中央军、边防军、预备队、民军全都完好无损,再加上流风家的全部军队——都必然以我们人类的一败涂地收场。三百年前毁灭了整个光明帝国的那次灾难性入侵,比起现在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骚扰。而且远东叛军也站在了魔族一边,使得魔族实力大增,再无后顾之忧!何况现在,我们实力大损,就是把全部家当都拼上,也不过五十万兵马,而且这裏面大部份是草草成军的民军,他们是经不住与魔族的野战的。到那时候,流风霜就是派一个大队过来,也可以轻易把帝都拿下了。”
紫川参星的脸部肌肉松弛了下来,刹那间帝林感到,在这个以老奸巨滑出名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闪光,但一闪而逝。这位紫川家现任的总长重新掌握了自己,淡淡地问:“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平静的声音中,蕴涵着深深的悲痛和无奈。
帝林摇头说:“殿下,其实下官有个办法,起码有个五六成把握!但就怕您不肯同意!”
“你说!”紫川参星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帝林飞快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完,紫川参星一言不发,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走。走了足足五六分钟,他在窗口停住了脚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帝林说:“这样做,元老会肯定会弹劾我的,我将会成为家族历史的罪人啊,死后将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殿下,您不必愧疚!”帝林跪了下来:“请容许下官陈诉几点理由!”
“你说。”
“第一,在如今的战乱局势,武力与军队是一切的关键,只要我们还拥有军队,失去的一切将来我们都可以再夺回来的。而中央军是我们的最后一支精锐部队了,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他们保住!”
“嗯!第二呢?”
“第二,这几年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杨明华叛乱、雷洪叛乱、远东叛乱、魔族的入侵、赤水滩、月亮湾……接踵而来。我们已经丧失了上百万的军队了,那都是家族最纯净的血液啊!我们家族现在已经是浑身创伤、鲜血淋淋了,您还要让她与魔族王国如此可怕的敌人搏斗,背后又有一个凶狠的流风霜在虎视眈眈?殿下,我们的形势实在非常的危险啊!这样下去,臣斗胆敢言,三年以内,我们必定亡国!那时候殿下您又如何面对家族列祖列宗?”帝林一口气说完,有点给自己的言辞吓住了,说得太大胆了吧?
却见紫川参星毫不在乎地挥手说:“说下去!”
“是!第三,家族需要休养生息,军队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让我们的母亲重新养育孩子,等候我们的新一代成长上来。殿下,只要十年的时间,我们将重新拥有两百万军队!那时候,在斯特林这样的名将指挥下,我们的军队将重返战场,现在我们所失去的一切,到时我们将给您一一讨回!”
“十年?”紫川参星喃喃自语,“那时候,我是否还活着那还说不定呢!”
“殿下。”帝林语重心长地说,“时间与忍耐,是我们唯一的武器。在这十年裡,我们内强国政,外息战事,卧薪尝胆,家族必将可以很快地重新强大起来!您今年未到六十,即使十年以后也不过六十多,正是千秋鼎盛之时呢!愿神保佑您永寿,即使发生了令吾等微臣最悲痛之事,还有宁小姐继承您的位置,她是必然能亲眼看到紫川家族鼎盛光耀之时的!”
“时间与忍耐?”紫川参星慢慢咀嚼着这句话,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帝林,帝林惊疑地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总长。”紫川参星喃喃说,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滚下,一滴滴地溅落衣裳:“不管怎样,紫川家绝对不能亡于我手。在我走的时候,我总得留下点东西给阿宁的,不能让她两手空空地做这个总长。”
帝林喜道:“殿下?”
“你说的对,就算千秋骂名,那又算什么?比起家族的存亡,我个人的荣辱,根本不足道。”一瞬间,紫川参星的眼神变得清澈而锐利:“帝林,就照你刚才说的,放手去办!一切责任,由我来背!”
帝林肃容鞠躬:“是,殿下!”
七八○年的二月中旬,远东地区已经出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冰雪已经在消融,冰封的河流一点点的崩裂,大地露出了斑斑点点的褐色。可以预见,春天的到来,已经不是什么很遥远的事情了。
但在这裏,杜莎行省的帕伊地区,对于勇敢的孤城守衞者来说,春天还是遥遥无期的,似乎还离得很远很远,这裏正处于最严酷的季节之中。二月十七日,中央军迎来了坚守帕伊的第三十个早晨。
像往常一样,斯特林统领早上起来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到西面城头眺望,看看帝林许诺下的援军,是否已经神奇出现了。也像往常一样,他失望了,目光所及,冬天的灰水河平原,一片白雪皑皑,还有那黑压压的一片,全部都是魔族的阵地和帐篷。
然后他又转而巡视各处的哨岗和防御部队,这个时候各处防区正在进行着交接班,一列列交了班的士兵,拖着疲倦的身躯往营地走去,脚步蹒跚。队列里大家的服装真是五花八门,因为冬季寒冻,士兵们原来破烂的军服早不堪御寒了,大家把找得到的东西都往身上挂,好多一层御寒保暖。有的士兵连帐篷布、装粮食的麻袋啊、包裹布殊么的都给披上了,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看着部下们走过,斯特林心裏真的非常的难过。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都给饿得面露菜色,走起路来像是幽灵似的,他们辛勤劳累,缺睡少眠,没有吃的,只有饥饿,没有安眠,只有苦战。步兵们举步艰难,颤抖的双手只能勉强地持矛握枪,就连在战场上威风显赫的铁甲骑兵们,现在也不过是一群身披铁甲的骷髅罢了。
许多人得了伤寒,却没有了医治的药物,同伴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在痛苦中死去,严寒、饥饿、疾病……这些战场以外的敌人,比起魔族的刀剑更加让人无法抵御,它们无情地摧残着这支疲惫的兵马,使得他们日益衰弱。
但是纵使如此,这支兵马仍旧算是整个紫川家族中最精锐的部队,每次魔族一上来,军号一吹响,仿如奇迹般的,这支半死不活的部队马上就焕发起了新的活力。那些又病、又弱、骨瘦如柴的汉子们,顿时变得精神焕发,眼里闪烁着光芒,迅速地列队成阵,大步挺进,朝着人数比他们多上几倍的魔族兵们凶狠地扑杀上去,那抄刀持矛的狠劲头,那高昂的喊杀声,哪里像是出自那些病弱者之口。尽管魔族和叛军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又是生力军,但每次交锋,他们都给帕伊守衞者的这股狠劲吓得魂飞魄散,杀得落花流水,气势汹汹地上来,又狼狈不堪地败退下去。
勇敢的中央军将士们,究竟和自己仇敌鏖战苦杀过多少回合,大家是谁也记不清楚了,单是云浅雪继任指挥官后,二十万人规模以上的大型进攻就发动了二次,更别提那无数次的突袭、夜战。究竟在帕伊城下的每平方米土地里,埋葬了多少入侵者的尸体,又掺入了多少人类勇士的鲜血,那更是谁也无法说清楚的。
七天以前,魔族对帕伊发动了最后一次大规模攻击,魔族统帅云浅雪满以为寒冷、饥饿、伤病这几个有力的盟军,已经帮自己把中央军给打垮了,对于这次进攻他是势在必得,单是魔族的正规军他就出动了二十万人马,更别提那数不胜数的叛军民团了,他信心十足等着向神皇陛下报喜了。
但日落时分,所有进攻团队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团队长们哭丧着脸,他们损失惨重,他们最精锐的士卒已经丧命沙场。
小小的帕伊城,却依旧巍然耸立。
魔族指挥官云浅雪和卡兰不由相顾骇然,迄今为止,号称大陆最强悍军队的魔族大军所面对的,只是人类的一支孤军弱旅,他们缺衣少粮,他们后继无援,若论其兵马,在一场举国大战中,这点人马不过是一支先锋斥候的实力而已。就是这么点人马,这么座并不险峻的城,却足足阻挡了魔族举国大军的主力一个月,使得他们付出伤亡无数,折损了六七员将军,更使得魔族大军主力迟迟不能与早已经在瓦伦城外封锁的凌步虚前军会合,完成夺取瓦伦的任务。
虽然包围住了斯特林,但是魔族军队本身日子同样也很不好过了,因为在这种等于是双方“拼吃饭”的僵持消耗战中,魔族军队兵力强大的这个优势反而成了累赘,人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多吃饭,要供应这近百万规模的大军作战,所需全部粮草都是从国内运来,经过上千公里漫长的运输线,平均每运送一斤粮食到前线就要在路途上耗费一斤,这个损耗比例实在是可怕。有部下提议就地掠夺,解决粮草的供应,但是遭到了指挥官云浅雪的反对:此次不同以往,神族与远东军队结成了联盟,远东地区也并非粮食的出产地,平时此地的粮食都是依靠家族内地输入的,如果在几乎同样贫瘠的远东地区进行掠夺的话,即使硬要掠夺恐怕也掠夺不到什么东西,只会白白得罪了远东的盟军。
魔族王国地域宽广,但土地贫瘠,资源也并不丰富,日前,魔族军师黑沙已经与云浅雪谈了话,表示供应大军旷月持久的作战,因为战线漫长,后勤补给越来越困难了。他叮嘱云浅雪,最好在春季之前结束帕伊战事,因为那时候雨水连绵道路泥泞,会使得供应更加的困难,而且那时候,不论魔族军也好,远东叛军也好,士兵们都会牵挂家中的播种而无心作战,希望云浅雪最好能尽快结束帕伊战事,等候来年冬季再战。
感觉他话语中有意无意中透露的不耐,云浅雪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祥。自己已经拖得太久了,陛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以想见,一旦陛下有限的忍耐耗尽,自己的下场绝对要比前任指挥官卡顿亲王要凄惨得多……他开始不安了,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罪大恶极、不可思议的念头:单是一个被包围的中央军、一座小小的帕伊城,就如此的难以对付,有朝一日要与紫川家族举国之兵鏖战,要攻下号称大陆第一要塞的瓦伦城堡,神族即将面临的抵抗,又将是如何的强大呢?何况人类之中也是英杰辈出,名将如云,除了斯特林以外,紫川家中还有另外一个棘手的家伙帝林,听说大陆更西边还有个更了不起的女名将叫流风霜……
云浅雪感觉到有种要没顶的恐惧,对于神族天下无敌的坚定信仰,他第一次产生了不小的动摇,但无论怎么想的,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宣诸于口的。特别是今天这个日子,神皇陛下将亲临帕伊前线,亲自检阅军队,查看敌情。对于担任全军指挥的云浅雪来说,陛下亲临,这无疑是个难得的荣耀,但这也是个不祥的预兆信号,陛下已经失去耐性了!
二月十七日,大雪。
天空灰蒙蒙的,灰色的彤云压得很低,遮住了太阳。严寒透骨,密集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落在塞内亚士兵排列整齐的方阵上,落在他们坚硬的肩膀上,也落在他们冻得通红的面上。
士兵们以立正姿势一动不动,身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掩盖了他们原来参差不齐的装甲和外衣,白茫茫一片,仿佛排列在那里不是活生生的士兵,而是一群用雪堆成的僵硬的雕塑群,这群雕塑排成了十个万人方阵,整齐而肃杀。
“这是个独特而忍耐的民族。”站在帕伊城的城头,斯特林统领不出声地想,“也是个可怕的民族。”
从早上六点钟天还没亮开始,魔族阵地就开始了忙碌,在距离帕伊城不到几里的空地上,一个又一个部队调了过来,排成了多个庞大而壮观的方阵,上十万魔族兵一个个站得钉子般笔直,一动不动。
开始时候,人类守军以为魔族又要发动大规模攻击了,紧急的军号响起,鸣彻帕伊营区,睡梦中惊醒的战士们匆匆穿起衣裳,抓起武器跑步进入自己部队所在防区,各就各位。一片纷乱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中,却不闻丝毫人声喧哗,显示出中央军并非一般草合成军的杂牌部队,不愧是整个紫川家族乃至人类世界第一流的精锐部队。
但是三个小时过去了,魔族庞大的方阵并没有向帕伊城下接近,而是原地不动地肃立在雪中,人类开始惊讶了。
“大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夜班值勤指挥官秦路副统领对斯特林说,“他们都在那列队,排得整整齐齐,怕不有个十万人吧?不像要杀过来的样子,倒像是在接受检阅似的?”
斯特林点头,刚要说话,忽然间,魔族阵营中锣鼓喧阗,在整齐的万人方阵中,一声巨大的呼号齐天裂起:“塞姆黑林!”与魔族交战多次,中央军的战士们早已经熟悉,这是魔族军队冲锋时候的战号,通常情况下,只要这个声音一响起,跟着就是几十万魔族如同潮水般地涌杀过来。城头上立即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城外魔族军队的动向,却发现,喊完口号以后,魔族阵列却还是没有移动。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今天魔族是怎么回事了?”你问我,我问你,却谁也不知道。
后面传来的声音:“怎么回事?魔族一大早就吵得人睡不好觉。”紫川秀睡眼惺忪地上来,呵欠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