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杀机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深夜,在帝林与斯特林分手的同一时间,在帝都某个漆黑的巷子里,一个年轻女子在急速奔跑。她身子前倾,脚尖点地急速地移动,速度快得像整个人不沾地似的飞。两边房子中的居民从视窗中只是看见影子一闪,她已经去得远了。
在巷子里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她停住了脚步,回头张望一下,进了门道里,在铁皮门上轻轻敲打了三声,等了一下,又敲打了两声。
“咯吱”一声,铁皮门轻轻地打开了,林雨站在门口。
看到门外的人,林雨松了口气,把她迎进来。
“阿迪,怎么样?”她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焦切。
姬文迪摘下了斗笠,没有说话。
林雨后退了一步:“二叔他们?”
“宪兵已经封锁了现场,到处是监察厅的宪兵,裏面高手太多,我不敢走近。他们用担架抬出来了很多人,一共……”姬文迪担心地望了望林雨,“一共十四副担架,都是用白床单矇着面的。”
“十四副担架……”林雨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胸口撕裂般地巨痛,抑制不住的一阵剧烈咳嗽。她的肺腑已经受了内伤,今晚遭遇那个神秘人物,武功高得出奇,乃是她生平罕见,掌力尚未及体,掌风便已重创了她。
房间中一片寂静,随便扔在墙边的风雪斗笠上面积着白白的一层雪,进入了暖和的房间里,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溅落在房间地板上,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响声。她缓缓走到窗边,打开窗口,一股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冰冷涌了进来。林雨顺手揭开了头罩,露出了清丽脱俗的容颜,仰望着深邃的星空,她闭上了含泪的双眸:“二叔,你难道就这么去了吗?”
林雨喃喃自语,也不期望谁能回答,紧闭的双眼中,抑制不住地泪水长流。帝国历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的深夜,在紫川家族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们取得了对流风家的空前大胜利。流风家的第二号人物,当代家长流风西山的弟弟,流风家军队的总参谋长兼任远京衞戍司令、习冰城大督军流风路,在陪同流风霜秘密潜入紫川家腹地进行实地侦察的时候,突然遭遇神秘的高手狙击,丧命于帝都城内。与他一起阵亡的,还有流风霜衞队中的十三名高手,不但如此,紫川家在这个晚上的辉煌业绩还包括重创了紫川家族最大的敌人,号称当世第一名将的流风霜。
这成了长久困扰流风霜的谜团,究竟我们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那两个神秘的高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追赶我们?即使以流风霜冠绝当代的智慧,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震惊,这次自己暗自前来紫川家的行踪十分机密,居然被人伏击,还有人要悬赏十万要除掉自己!是谁那么大胆敢对自己下毒手?
如果自己死掉了,对谁最有好处呢?流风霜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明白,除了紫川家之外,自己背后还隐藏着可怕的敌人。她唯一的线索就是:此人必然在流风家身居高位,否则无从得知自己的行踪。
自己的大哥流风清?二哥流风明?或者是三哥流风波?流风霜在脑海里一一排除,觉得都不像。她知道,他们三个都嫉恨自己,自己身为女子,却拥有罕见的军事才华,但他们更怕自己,自己掌握着流风家最大也是最强的实战军团,权势骄人,一旦事情败露,阴谋者必死无疑。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没有继承权,对他们不构成威胁,而且他们无论谁继承家业,都需要自己来帮助他们巩固政权,抵御东部紫川家的威胁。冒着巨险做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情,他们三个都不像这么蠢的人。但也难说,有时候人的愚蠢真是不可理喻的。
父亲重病卧床,无法理事,在远京城内,三个哥哥各拥实权,时时明争暗斗,远京城内一片乌烟瘴气。以前每次冲突闹得不可收场的时候,都是叔叔流风路赶回去调解的,现在叔叔去世了,谁来担任这个调停缓和的角色呢?
上次回远京的时候,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眼前的父亲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每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样子就活像是一个饿死的人。衰弱的父亲倚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劝说、劝喻三个强壮的儿子:“要团结,流风家族只有团结一致才能生存下去。你们是骨肉亲生兄弟,手足不应相残,流风家要依靠大家共同的努力。无论谁掌权都好,你们的妹妹是流风家的支柱,要相信她……”
目睹这一情景,流风霜热泪盈眶。这是自己的父亲吗?八年前,他率领少数军队,从多仑湖一直打到帝都城下,险些一举覆灭了整个紫川家,令世界震惊。现在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真的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英姿飒爽,浑身光芒四射,号称“流风狐狸”的当代名将吗?
然而父亲的用心并没有被儿子们所理解,三个儿子倾听着,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些荒诞不经、滑稽可笑的言论,不过是一个老人临死前的胡说八道罢了。
他们很敷衍地答应:“知道啦!”然后匆匆忙忙逃跑似的下去,剩下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垂死的老人面面相觑,泪水纵横。
父亲真的老了,流风霜想,早该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了。三个哥哥中虽然没有特别优秀的人才,但即使随便从他们中间挑选一个出来独掌大权,总也比目前这种三人割据似的局面好啊!自己已经想好了,在大举进攻紫川家之前,自己和二叔必须先回一趟远京,把这事情跟父亲好好地说清楚,向他保证,无论是挑选谁当权,自己都会忠心地辅助他,希望这样能帮助父亲下定决心吧。但没想到的是,二叔竟然这样莫名其妙地丧生帝都城内!
这打乱了流风霜的计划,每次自己出征,往往都是由二叔为自己全盘料理后方。二叔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的军事才华,但他做事踏实、一丝不苟,更重要的是,他为人正直,辈份高,在族中素有威望,有他坐镇后方,几个哥哥都老实了很多。但在二叔已经不在了的现在,流风家内部的势力均衡已经被打破,一个大的动荡即将到来,如果不先找出背后的敌人清除掉,被这么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自己实在无法安心出兵紫川家。
“糟糕透了……”流风霜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今晚衞士中唯一的幸存者,姬文迪忍不住安慰流风霜说:“事情未必就那么坏,十四个担架裏面说不定就有那两个家伙的尸体,有可能是大督军打败了他们,然后……然后……”
姬文迪说不下去了,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若自己人能逃脱,自然早该来这个秘密的落脚点聚集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已经全数战死了,二是可能已经被抓了,而以流风路的身份来说,活抓比战死更惨。
“大人,您千金之躯,不能再在这裏停留了!我们马上返回吧!这样太危险了,帝都城中高手太多,您已经受伤,单我一个人,实在没把握保护小姐您的安全。我们马上出城去与大队会合吧!那里还有席亚和英木兰两位大人在,可以保证您的安全。大人,您……您有没有在听呢?”
“咚咚咚!”两人同时转过头去,门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敲门声,先是三声,停顿了一下,又是两声,正是预先约定的暗号。
“去开门,姬文迪。”流风霜吩咐说,右手握在了剑把上。
姬文迪小心翼翼地把门一拉,立即闪到了门后,手中的武器已经出鞘。
两个穿黑衣的男子进了屋,看到了流风霜,一个男子深深地一鞠躬:“大人。”他年纪较轻,宽肩窄腰,身材矫健,动作相当地灵活,一看就知道是很不错的高手。他是流风路的衞队长英木兰,另外一个却只是随便点了下头,懒洋洋地说:“大人。”他个头很矮,留着稀疏的小胡子,长着一双明亮而冷冰冰的黑眼睛,有着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走起路来像只大猫,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他冷嘲似的瞧了姬文迪一眼,却没说话。不知怎的,姬文迪很讨厌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讨厌。他叫席亚,是流风霜的秘密组织十字军的高手之一。
“不知大人深夜召集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路大人已经去世了。”流风霜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英木兰震惊万分:“这不可能……啊,抱歉,大人,但……”流风霜做个手势,姬文迪站出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做了个说明。
英木兰流出了泪水:“下官失职了,没能保护好大人……请大人责罚。”
“你没有错。”流风霜感伤地说,“犯错的人是我。”
风呜呜地从窗边吹过,吹拂着她身上的白衣似雪,她静静地站在窗前,纤细的身影仿佛融入了乌云密布的夜色中。身后几个部下都没有说话,望着流风霜的背影,一瞬间,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笔挺纤细的背影实在太憔悴了、太疲惫了。传言中,她号称流风家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军事家和统帅,听起来好像神乎其神的人物,但实际上,她毕竟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压在她肩头上的担子实在太过沉重了。
“席亚,十字军这次来了多少人?”
席亚一言不发地走到门边,把门一拉,姬文迪轻轻惊呼出声:“啊!”
门口的门道上,四十多个汉子站成了整整齐齐的四排。他们有高有矮,服饰、衣着各异,有的穿蓑衣,有的披风雪披风,有的戴着斗笠,通通是普通平民的打扮。从外形看,他们一点都不引人注意,是属于那种走在街上没有人会注意的类型。这群人样貌不同,服饰各异,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每个人都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目光又亮又冷,那种冷静、沉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尽管外面雪下如麻,近在咫尺就有可以遮蔽风雪的屋檐,但没有一个人进去,任凭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雪花在身上积了薄薄一层,纹丝不动。房间的门突然在面前被打开,出现了自己的首脑和长官,他们却毫无反应,没有丝毫的喧哗和动作,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流风霜看着他们,目光中流露赞赏之色。这就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十字军,冷若冰霜,坚如磐石,她点点头,席亚一声不出的把门又关上了。
流风霜望向英木兰:“英木兰,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英木兰深深一鞠躬:“实在不胜荣幸,请大人尽管吩咐!”
流风霜从窗前转过身来说:“流风家已经死了一个人,以血还血,紫川家也应该死一个人。”
“小姐!”姬文迪惊呼。紫川家的总长府有重兵驻守,禁衞森严,而且中央军的大营就在左近,要打紫川参星的主意,无疑自寻死路。她却不敢出声劝阻,流风霜一旦做出了决定,那是绝无更改的。
英木兰同样吃惊,看了席亚一眼,发现席亚冷冰冰的全无表情,黝黑的眼珠里流露嘲讽的味道,仿佛在问:“怕了吗?”
他沉稳地回答:“帝都是敌人的大本营,大人您身负我族兴亡,下官实在不放心大人您身边只带少数护衞留在此地。请大人您先行一步,杀紫川参星为大督军和诸位弟兄报仇的事,请交给下官来办吧。”流风霜轻笑,笑容中带有几分温馨:“有胆色,不愧是我叔叔一手带出的人。你搞错了,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刺杀紫川参星。帝都总长府的防衞周密,就你们几个人过去,那是白白送死。”
“大人,您的意思是……”
“除了紫川参星以外,还有一个具有紫川家纯正血统的人,而她简直是不设防的。”流风霜望望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感觉胸口有一股血气在上涌,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灼烧着。
她轻轻咳嗽一声,拿手帕捂住了嘴,转过身去摊开雪白的手帕,那手帕却已经染成了殷红。
她不动声色地将它放进了口袋里,转身对席亚说:“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无声飘着的细雪,时断时续,躲在城门旁的小屋里,守衞的士卒很惊讶地望着这个浑身是雪的深夜来客,一边检查他的身份证明,一边看着他说:“听说您是从瓦伦那边过来的,这么大的雪,路一定很难走吧?”
紫川秀抖掉了积在蓑衣上的雪,一边微笑地回答:“还好吧!”通过了城门衞兵马虎到敷衍的检查,他漫不经心地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大雪下面的帝都街道,满目萧条,店铺都早早地关了门,路上的行人稀少,来往匆匆,就连巡夜的治部少巡警都把头缩到了厚厚的棉大衣裏面,没有人来对紫川秀多看一眼,更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披着蓑衣、神态悠闲的年轻人,会是紫川家有史以来布下了最高悬赏的通缉犯。
看到了大雪下皑皑的熟悉街道,年少时候走过的亲切石板街道,物是人非,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涌上紫川秀心头,似悲似喜,说不出的滋味。
他闲逛了一下,看到路边的一个小旅馆还开着门,进去订了个房间。很快地,他又出来了,已经洗了个澡,把旅途上风尘仆仆的脏衣服给换下了,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衫,照旧披着风雪蓑衣,带着遮脸的斗笠。
出了旅店的门口,他先去找斯特林。在斯特林家的门梁上,贴着“白头到老、百年好合”字样的红对联,那红纸已经有些发黄了。紫川秀轻轻感慨:卡丹嫁给了云浅雪,斯特林终于也还是结婚了。天意总爱捉弄有情人,只是不知他的新娘子是不是李清呢?顿时,一种世事沧桑变幻的感觉,涌上他心头。
他犹豫一下,敲响了斯特林的房门。敲了好久,才有一个皱纹满面的老头打开了房门,看到外面那个披蓑衣的陌生人影时候,他眯起了警惕的小眼睛:“你找谁?”
以前到斯特林家的时候,没见过这个老头,紫川秀轻轻把蓑衣的领口松开一点,露出了一点面容和雪白的牙齿:“请问斯特林大人在家吗?”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含含糊糊的,模仿着乡村人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时候那种怯生生的神态。那老头的神情一下子傲慢起来,吊起了嗓门说:“你是谁?”
“我是他乡下一个亲戚……是他七姑姨妈三舅六嫂岳母娘的儿子……”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老头已经把门“砰”地关上,门缝里丢出一句话来:“老爷不在家!”紫川秀急忙后退一步,鼻子险些被突然关上的门打扁。对着红漆的门板,他哑然失笑,转身离去,却没有看到裏面发生的一幕。
李清穿着睡衣出来:“王伯,什么事啊?”
老头转过身来,恭敬地回答:“小姐,是老爷乡下的土亲戚,说是老爷七姨妈什么的表弟。那些乡巴佬,太过份了,老是来这裏打秋风……”王伯是看着李清长大的老佣人,李清嫁给斯特林以后,他跟着来了斯特林家,尽管李清已经嫁为人妇了,他却习惯地照旧称呼她为小姐。
李清秀眉微蹙:“王伯,这么大雪的天,你把远道来的客人赶走了,他回来会生气的。快把人请回来。”
王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哦。”打开了门口,却只见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雪地街头,已不见了来人踪影。他又回去报告:“小姐,那人已经走了!”李清微微惊讶:“走了?”她想起来了,斯特林出身帝都军官世家,和他结婚都一年了,没听过他有乡下的亲戚。
她抬起头凝神思考,刚才那声音有点耳熟,记不得是谁的了。
“王伯,那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了?”
“小姐,那人穿着蓑衣,遮住面目了,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牙齿很白的,声音很嫩,估计也就二十来岁人吧!人又高又瘦,大概有——”王伯比划一下:“大概有这么高!”随即他又为自己辩解,“那人样子有点鬼祟,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清秀眉微蹙:行踪神秘,年轻,高瘦,来找斯特林……她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幻,她记起这个声音了!这个大叛贼,他居然敢回帝都来,胆子真是不小!李清的第一反应是立即出门去总长府,但又犹豫了,丈夫和此人情同手足,自己与紫川宁的交情深厚……但若是知情不报,自己又愧对参星总长对自己的信任。
定定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李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道:“王伯!”
看到少奶奶如此神色紧张,老佣人大气不敢喘,肃立待命,响亮的应了一声:“是!”
“烧洗脚水,我要睡觉了!”
离开了斯特林的家,紫川秀又想去找帝林,但距离帝林的庄园门口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巡夜的宪兵已经拦住了他:“站住!再往前是禁区了,你是谁,找什么人?”
紫川秀只有报以苦笑,说:“抱歉,我走错路了。”走出了很远,他还是感觉到,身后那几个宪兵怀疑的目光就像钉子似的停留在自己背上。
怎么办呢?紫川秀在雪地里急切地来回兜着圈子。
他此次回帝都,目的不光是为了粮食,还有药品和武器,这些东西都属于军事物资,同样列入了禁卖名单。前段时间与魔族的大战之后,产生了很多的伤员和病号,急需大量的刀伤药品和治疗器械。由于缺医少药,随军医生们连一些常见的创伤都无法处理,伤病员们在营帐中由于疼痛发出了可怕的吼叫和呻|吟,一点点地衰弱、死去。想到这场景,紫川秀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求在军中两位极有势力的兄弟帮忙了。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连想见他们一面都如此困难,以前是大批人马前呼后拥的副统领时没有感觉,这次他才真切地体会到了身为无权无势的平民的痛苦。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了,找第三人帮忙,把话传给斯特林和帝林二人。不过这个第三人可不好找,第一是要可靠,第二此人的地位要够高,能方便地见得到斯特林和帝林二人。
紫川秀想来想去,想去又想来,最后只想到一个人:紫川宁。其实一开始他就想到了她,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自己以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出现在紫川宁面前,而且还是求她帮忙,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说了,知道了自己叛变的消息后,紫川宁是不是相信呢?见面时,她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待自己呢?内心深处,他隐隐有点恐惧,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若有可能,他会尽量拖延自己与紫川宁见面的时刻。
但是现在,自己已经再无选择。
紫川秀叹了口气,大步开走。他到达紫川宁的庄园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了,透过纷纷扬扬的雪雾,他看到了矗立在庄园中紫川宁的小楼,心头有一种急切、哀伤的感觉。他想起,幼年时候,他躺在窗后自己的卧室里憧憬着未来,微风吹来茉莉花的幽香,犹如爱人呼出的一股气息。
童年时候,庄园那高耸的围墙,在他看来是那么的雄伟高大,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坚固堤坝,他隔着庄园的高墙仰望着她,确实就像眺望着一道堤坝。现在一看,不知是否自己长高了呢,或者是围墙缩小了,这道高墙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以他现在的身手,可以很轻松地翻越了。但他精神里的堤坝却是依旧保持着,自己无论干什么,无论处于什么环境中,都无法从心底消除这种童年时的感受,也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从小房间里眺望着府邸高墙后面、梦境中的迷人公主时的感受。
可是现在,那个公主的近况如何呢?她是否已经寻觅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了呢!紫川秀摇摇头,把一切杂乱的思绪抛开脑后。他没有惊动在大门打着瞌睡的看门人,从围墙那里翻进墙去,正好落在花园里。他很熟悉庄园的地形,在黑灯暗火中,藉着密集的树木掩护,轻松地往紫川宁居住的三层小楼直掠而去。来到那熟悉的小楼前,紫川秀一阵惆怅,又有点激动,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就在裏面。他记得紫川宁是住在二楼,而这栋楼的顶层有一间空置的客房,他打算今晚就在那客房先睡下,明天一早再出来与紫川宁见面。看下周围,庄园内的建筑群黑灯暗火的,没有一个人影,紫川秀轻松地一跃,上了二楼,脚尖在楼的栏杆处轻轻一点,借力又往上一跃,手已经抓着了三楼的屋檐,手臂用力一拉身体,整个身子已经翻了上去,就地一滚,将上来地冲力给卸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顺利流畅,紫川秀心裏很是满意,自己的武功恢复得很快啊!紫川秀站在楼顶的平台上,脚下一片冰凉,那是楼顶的积雪,冰冷的夜风掠过肌肤,俯瞰着大雪下沉睡中的庄园,树木、房屋、花园、小道,一切的轮廓在雪空下呈现蒙胧之感,空旷又寂寥,脚下是广袤无边的大地,仿佛整个身躯都在夜空中随风飘荡,渐渐的融入了明月、繁星和飘雪构成的深邃夜空之中。无意中感受到这动人的境界,紫川秀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去慢慢体会、享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衣带破风声传入耳中,紫川秀睁开了眼睛:在刚才自己进来的树林边缘处,此时又出现了大群黑衣的人影,正在向住宅区快速地移动接近,队伍散成扇形,隐隐对整个住宅区形成包抄。在黑衣人的腰间,有着亮晃晃的金属反光。这群人一路弯腰伏低了身子前进,步子急速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显然无一不是好手,在他们影影绰绰的身影中,凝聚着有如实质的可怕杀气。
“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这是紫川秀的第一个反应,他马上趴了下来,只探出了一点点脑袋观察对方,感到很奇怪,自己进帝都以后一点破绽也没有露出,以自己灵敏的感觉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在紫川宁家中。那么,这群是些什么人,敢随便闯进紫川宁的家中?莫非是一伙强盗?
但紫川秀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帝都的黑社会是绝对不敢到紫川宁家中来惹事的,哪怕她家里少了喂猫的碟子,治部少第二天都会把整个帝都城翻个底朝天。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社会头目都会被抓回去好好修理,所有的赌场、妓院、走私仓库等见不得人的场所,全部会被扫荡一空,游荡街头的扒手、妓|女、赌棍、嫖客、打手也会被通通抓起来痛打一顿,然后关上几个月。这个损失,黑帮是承担不起的,帝都本地的黑社会不但不敢来骚扰紫川宁,就是知道有外地的团伙打这裏主意的话,他们也会向治部少方面报告,或者在暗中偷偷阻止。
而且眼前这群人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已经在雪地上掠过了好几米,这么好的身手,黑帮团伙之中恐怕没有这样多的人才。
“一,二,三……五,六,七……十一,十二,十三……”紫川秀清点着对方的人数,像是有所感应。走在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忽然同时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紫川秀立即把头压入雪堆里,屏住全身的气息,大气不敢喘,不敢再望,对方全部是蒙面,一个个目光锐利得有如鹰隼,全部是一流的高手。
现在,已经不必怀疑了,对方蒙面前来,肯定是对紫川宁不怀好意。这样的人,即使是自己在武艺全盛时期,应付起来也很费一番功夫的,何况现在自己武功尚未完全恢复,而且他们竟然有几十人之多,怎样才能保住紫川宁的安全?没等他想出个办法,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音传来:“啊!”
紫川秀心头发紧,忍不住又把头探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观望……
一行五个人的警衞举着灯笼走过花园的边缘,走在最后的一个警衞听得风声响动,转身举起了灯笼喝问:“是谁在那里?”他炯炯的目光直盯着花园树丛目光不能及的阴暗处。
“呵呵,你太过敏了……”走在前面的同伴回身说,却骇异地张大了嘴巴,从树丛的阴暗处,出现了黑衣的人影。只见黑色衣裳飘动,无数身影跃起,悄无声息却飞快地向自己逼近,接着,前面和左右方向同时出现了黑衣的人影。在蒙胧的雪雾中,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不知有多少,散成扇子形状,隐然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巡夜的警衞们纷纷拔出了武器,心中恐惧。这么多年了,虽然帝都动荡不安,紫川宁的庄园却一直十分平静,即使在秩序最混乱的杨明华叛乱时期,庄园也没受过外来的侵犯,他们作为守衞兵,根本没有实战的经验。匆忙中,队长小手指被自己的刀刃削破了老大的一个口子也没有觉察,握刀的手腕一个劲颤抖个不停,于是闪着微光的刀刃也晃个不停。“什么人!”语音没落,黑暗中几个人影已经扑了上来,队长低喝一声,朝着最靠近的黑衣蒙面人一刀砍了下去。那个黑衣蒙面人一闪,已经躲过了这一刀,随即飞起一脚,将队长踢得刀子脱手,斜斜飞出几米一头栽进一个雪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