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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人虽大多信奉萨满,但佛教传入后,大行其道,更因国土扩张种族融合潜移默化间横添了各种信仰,使得神灵的形象在契丹人心目中丰富多元起来。人本能便会向往美好事物,比起总是穿的乌漆墨黑的巫祝,此刻或许展昭的形象在他们眼中更似仙人吧?</p>
神灵该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p>
但神灵千变千面,隐隐与展昭带给他们的感受又有些不谋而合。</p>
初见之时,其人蓝衣如许,清俊如斯,明昭颖慧,洞察玄机,聪敏果敢。后与可汗立下赌约,行事雷厉风行,旷达大气,以绝对武力彻底颠覆了最初树立在旁人心目中文质彬彬的形象,尤其蓝衣破碎下,满身疤痕令英武之气暴增,不仅赢得众多契丹女子的倾慕,更让契丹的男儿也忍不住心生敬仰。然,就在众人刚刚于心中烙印下一个“武”字,展昭竟又以全新面貌出现,再度刷新众人感官。</p>
脸,明明还是同一张脸,但气质却因服饰、发型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展昭乍一眼给人的感觉只是清秀,讲不出哪里特别好看,可若把五官拆开来细细品鉴,却又会惊奇地发现每一处皆十分完美,且越看越耐看,越看心中镌刻下的印象越深刻。不同于紫谨外貌惊艳无俦下的攻击性,展昭则截然相反,五官棱角柔和,神容端方,哪怕此刻面无表情,哪怕白衣飘飘衬托地仿佛仙气萦绕,一个挥抹不去的“雅”字贯穿始终。</p>
雅,亦作谞也——睿智表现令人津津乐道。雅,不仅仅是优雅,更是古正之雅——人正、身正、心正,儒人风骨散发出契丹人最缺乏的雅意,才能凭此为根基仅靠改变穿戴就升华了气质,成就仙姿圣洁。</p>
柳如蕙从痴痴凝望中收回视线,心下黯然。若说原本仍有几分不甘,自认容貌并不输人,现在他终于明白白玉堂为何会对一介男子痴狂了。其人身上的那份魅力简直无与伦比,就连他这个情敌见了都会不自觉产生怦然心动的错觉,更何况乎原就情有所钟?</p>
忍不住朝旁瞥去一眼,只见原本站在身后的唐武不知何时情不自禁跨前一步与他并行而立。那恍如凝结了的目光何止痴了醉了,眼神动容到极致,反生出一股侵占欲像是铺呈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视线捆绑下的那个人牢牢包裹遮蔽,不给任何人窥探。</p>
柳如蕙见了,内里苦涩,面上却故作镇定,低声道:“他不是你想藏就能藏起来的人。别忘了你我之间的赌注。”</p>
唐武浑身一颤,艾艾朝柳如蕙睇去,眼神复杂至极。柳如蕙也不躲避,寸步不让,直面相对。唐武自知无奈,终是攥紧双拳,死死压抑心中冲动。他扫视一圈,捕获众人一致的呆滞表情,心中只觉烦躁,然视线最终落定在不远处的赤王身上,眼皮微跳,不安感越发浓郁。</p>
耶律宗徹眸色深沉如海,似蕴含星光熠熠。海,本是凉的,可他眼中的海却因视线火辣辣的灼热感,热到发烫,烫到起火,火到沸腾,完全无法从展昭身上挪开。直到小戚唤他数声,才寻回神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这身衣服哪来的?”</p>
小戚撇撇嘴,道:“你忘啦?这衣服你见过的。我曾试穿过一次,是一个宋商送我的,说是一件绝世珍品。他当初说这是件男装,可这衣服对我来说太大不合身,下摆层层叠叠好似裙裾,又拖曳太长,穿上后被你和太后取笑半天,说像个娘们似得,所以就一直放在太后那压箱底。今天要不是出了这事,我都想不起来。”</p>
小戚这么一提,耶律宗徹才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跟当初看到的是同一件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怎么能相差那么多?</p>
小戚忍不住感慨道:“当初我羞愤交加,把那宋商骂了个半死,还赶出契丹境内。现在我才知道,他的确没有诓我。这件虽不合我穿,但对展昭来说,再合适也没有了,简直如同量身定做。”环顾四周,眼波流转间小戚略带了些小得意,不住摇头晃脑,冷嘲热讽。“你瞧瞧那些人的呆样,简直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先前还因展昭是宋人就联手欺压他,现在一个个眼珠子就差没长在他身上了。”</p>
小戚的话虽有几分渲染夸大,但也相去不远。展昭此刻给人的感觉便如同那贬入凡间的谪仙,差的只是一件真正可以飞天的羽衣罢了。</p>
“哼!</p>
不知哪个人将刀具摔落银盘,发出一声悠长的金属鸣音。静止的所有人和物才在这一声指令下恢复了常态。</p>
可汗耶律宗释第一个回过神来,因为那声动静就响自他右手侧席。瞟眼看去,发觉紫谨目光阴冷也正看向他,其人神情愤懑郁结,眼神中隐约漏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杀意,叫人瑟瑟难安。</p>
心头悚然一惊,想到自己身为契丹可汗,竟对一个宋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看呆了,就是懊恼不矣。紫谨所为莫不是在对他的失态加以告诫吧?如是想着,就对紫谨心生感激。他忙重振精神,态度温和地示意展昭归席回座。</p>
其实当真是可汗想多了。紫谨哪里是在告诫,他是真的满心癫狂到想要杀人啊。他厌恶在场每一双盯着展昭看的眼睛,恨不得全部剜出将之剁碎,那种强烈的独占欲在适应了那人仙般模样带给内心冲击后更是膨胀到极点,导致煞气弥漫,暴戾全开。若不是展昭发觉不对,不着痕迹以眼神狠狠制止他发作,恐怕此刻一场好好的宴席怕是要尸横遍野了。</p>
耶律宗释见展昭退下后紫谨仍戾气未消,有些赔小心道:“少宫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生气了?”</p>
紫谨斜眼反问:“那倒要问问陛下你了,刚才对着不该看的东西看了那么久,又是何道理?”</p>
耶律宗释被问得一窒,心中立时翻江倒海琢磨起紫谨话中深意来。对方眉眼间的怒意虽然有所收敛,但仍能很轻易寻出蛛丝马迹。他刚猜测着莫非紫谨是对那展昭也看上眼了,便听对方突然又高傲地丢出一句“难道他长得有我好看吗”,霎那恍然:原来这紫谨竟自负美貌,看来只是对夺了他风头的展昭生出不满罢了。</p>
耶律宗释尬笑连连,奉承了几句溢美之词,随后大手一挥重新召来歌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