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结义后紫瑾确是有所改变,视线仍爱落在展昭身上,走哪随哪,但里头很多侵略感倒是收敛了,叫目光变得更柔和,不会再让展昭有如芒在背的不自在。别人待以真心,展昭还以赤诚,所以他没有隐瞒自己离开的想法,反而坦然相告。</p>
紫瑾听后自是反对,他很清楚,展昭这一走别去经年,以宋辽万里相隔,何时再见只怕遥遥无期。不过展昭去意已决,紫瑾知道留人不住,只得附和小戚提议,待耶律宗徹一路做出妥善安排后再成行。</p>
耶律宗徹获悉展昭要走,也甚是失落。只是他为人处世更通达理智,知道对方总有离去的一天,故而情绪不显。耶律宗徹先联系杨宗保在宋辽边境的弯月镇接应,随后安排赤练军中将士护送,为此连替位登基之事也延后了。他很清楚自己成为可汗后将无法轻易离开上京皇城,于是这次护送他打算亲力亲为,珍惜这段最后与展昭相处的时光。</p>
启程那天,小戚与紫瑾就站在宫门口相送。紫瑾原意也想亲自走这一趟,可是紫婵宫刚逢大变,百废待兴,比起小戚这名义上的宫主,紫瑾这个凭硬实力说话的副宫主更有震慑力,虽有万般不舍,只得目送展昭一行远去。</p>
临行前,紫瑾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展昭一个大大方方的拥抱:“答应我,每年春秋都来紫婵宫小住些时日,不然不放你走。”</p>
展昭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紫瑾若是强势着来,只怕猫大人鸟也不会鸟他,偏偏他用一种近乎眷恋恳求地口吻说出来,倒弄得展昭无所适从了。展昭一边心虚地直瞟一旁濒临爆发的白玉堂,一边硬着头皮应下,紫瑾算是得了安抚喜笑颜开,反是那白玉堂的脸越拉越长臭不可闻。</p>
别了兄弟两,展昭与赵祯登上置备齐全的宽敞马车,踏上了回国的漫漫旅途。</p>
原本展昭想与白玉堂并驾齐驱,可被一干人瞪着眼插着腰赶下马,以身体未养好为由塞进了车里,只得与赵祯一人分坐一头,大眼瞪小眼。</p>
车内光线昏暗,无法看书解闷,想跟赵祯说说话吧,又见官家在专心致志剥核桃。百无聊赖之余,倚窗赏景,看到白玉堂骑着赤宛一溜小跑从车旁经过。展昭喜上眉梢,探头唤他,结果不见白玉堂应声,反冷冷斜了他一眼,压根不搭理。</p>
展昭自讨没趣,讪讪缩回车内。正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顺毛,却见赵祯把一碟剥好的核桃推到他面前,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摸出一袋蜜饯倒进去,堆得满满当当。</p>
赵祯道:“一路辛苦,甜点不能久放,没法提前做了备着。展护卫若觉得无聊,就吃点这个代替吧。”</p>
展昭想到外头那位五爷的醋劲,怕横生枝节,于是婉拒赵祯好意。谁知在这当口,车帘突然被掀,白玉堂风风火火钻进来,二话不说抓起一把蜜饯就往展昭嘴里塞。</p>
白玉堂气哼哼:“公子不过让你吃口甜的,你倒忙不迭拒绝。那紫瑾的无理要求你怎么顺嘴答应得那么快?感情你这臭猫还爱看人下菜碟啊。”</p>
展昭被怼也不着恼。白玉堂有几根肚肠,他摸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对方在不痛快些什么。只是有些话旁人在,不便明说。</p>
好在赵祯不是没眼色的人。他见展昭望过来的眼神别有深意,立时了然,主动道:“我去外头透透气,你们聊。”临去前特地拉了把白玉堂,附耳低语。“闹情绪归闹情绪,展护卫的身体不比从前,多顾着他点。”</p>
这趟契丹行让白玉堂彻底把赵祯当成过命的友人,不但多次维护,对他的殷殷叮嘱也很听得进。故赵祯方离开,白玉堂已收拾心情,平心静气等候展昭的说辞。</p>
展昭低叹一声,问道:“玉堂,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为何要与紫瑾结义吧?”</p>
“我知道。结义是你想出的怀柔之策。只是我没想通,猫儿你素来刚正不阿,像紫瑾这种杀人无数的匪类,你怎会向他妥协,甚至愿与他结拜?”</p>
展昭神色一暗:“是,紫瑾是云梦陇的主人,我当年甚至亲眼见识过他草菅人命时是什么样子,也曾愤懑,恨不得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手刃了他。”话到此处略作停顿,展昭视线一转,幽幽望向车窗外灰蒙蒙好似风雨欲来的天色。“只是玉堂,紫瑾杀人用的真刀真枪,可有些人血不沾刃,害死的人比起紫瑾来何止百倍千倍?展昭毕竟是微薄之身,无法以一己之力平世间不公,这些年,这双手放过的该杀之人远比想象中多的多,甚至至今仍要忍受这些人逍遥法外。”</p>
白玉堂眼透心疼,不解道:“既然如此无力,猫儿你为何还要义无反顾投身官场?去了官身,重回江湖,这般惩奸除恶也不必束手束脚,岂不快哉?!”</p>
“那惩奸除恶的标准在哪里?我们这些江湖人当真能以自己的好恶与判断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吗?人,如果只分好人坏人,那便简单了。世间万物繁琐,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我在官场多年,见识过太多难以定性之事。然而,家,无矩不成;国,无法不立。家国天下,应该有更完备的条条框框去规整,给人以明辨的基准。可是,天下人奉公守法,唯独江湖始终游离在外,另行准则,惟强者执牛耳。我既无力将紫瑾绳之以法,那就唯有学着变通。”</p>
展昭苦笑了下,嘴角缀满无奈。</p>
“当初,我利用他对我的执着,要他答应我不再杀人。果真,之后他就真的未有再杀一人。我要他答应救满千人以恕前罪才能来见我,他也信守承诺做到了。有句老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为我改头换面,甚至多次不顾性命救我于危难。玉堂,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曾对他说人的感情是以心换心,可我给不了他要的,换一种感情代替也未尝不可。”</p>
“你相信他能放下?”白玉堂眯眼嗤笑,精光流转不止。“不,你不信。所以你才大费周章非要在紫婵宫拜堂,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