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于大道间探查地势,摘选三处扎营之地,兵分三曲在道路两侧的林地间伐木设寨,道间伏陷阱以拒敌。??眨眼,十余日即过。燕北的准备越来越充分,对孟益的所作所为也愈加清楚。这个时代行军于行路的度差距很大,单骑快马一日可行四百里以上。但若大军行进步骑夹杂,即便急行军一个时辰也只能走上不到二十里而已。若是军队常规行进,一日可行三十里。步卒的度远不止如此,但辎重运输会极大的拖累行军。安市城距汶县相距百余里,若孟益要北上,三日可至。这段时间孟益在汶县盘桓,斥候回报孟益扎营后无所事事,不过燕北估计他是为了给那些受伤的士卒休整时间。依照张雷公当日的情况,击溃孟益所部,他麾下死伤应当不小。正如燕北所料,孟益部下在汶城夜战时的确死伤惨重。张雷公的誓死冲锋,让他部下死伤足有两千有余……也不知是什么让那些叛军爆出如此强劲的战斗力。或许是因为,身后那些豪强联军碾碎了他们最后一点生的可能,无路可逃便只能决死一战了。混乱的战斗中最容易令士卒受伤,这十余日孟益便是用来让士卒养伤了。现如今他部下有一千七百部下恢复了战斗力,还有四百多受了重伤已经无法参战。抛开这些人,当晚夜战阵亡足有六百余。说来好笑,在战争中,寻常不必在意的崴脚都能使一名五大三粗的军士失去行军战斗的能力。这几日里,虽然燕北隔着百里用斥候的眼睛观察着孟益的每一步行动,但孟益也知道燕北的斥候在看着他。因此越往后拖,燕北的斥候与孟益部下爆的小规模冲突便越多了起来。最早的战斗在汶城外三里,燕北部被射死三人,孟益部死了两个伤一个。到了后面,便又一次像重蹈青石桥之战的覆辙一般,双方斥候一里一里地作战,战线从南向北缓缓推进,从三五人作战到一什一什的遭遇战,爆在每一处的林间道旁。短短十余日,双方死在路上的军士便过二百。总的来说,燕北赢多败少,因为他的斥候更精锐,这些部下更懂得如何在茂密的林间隐藏自己。而孟益的斥候则许多都为新选,虽然战斗力高、箭术精准,但比不上燕北的斥候熟悉隐蔽。许多人是死在冷箭下的。不过对孟益来说,这样憋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要领兵北上。本部一千五百,以田氏为的豪强联军两千余,合兵四千向北沿大路进。孟益压根就没有选择潘棱驻守的那条小路……燕北只有一个潘棱,孟益却有田韶等地头蛇相助,自然知晓走那条险道一定会被伏击。况且这员沙场老将很清楚自己一直在敌人的斥候视野之下,与其走那条容易被伏击的山谷道,还不如直走大道一路向南。因为孟益认为燕北不会在林间伏击他。他有四千兵马,而燕北掌控辽东全境,麾下兵马数越两万。无论怎么看,若孟益是燕北,都不会选择以几千兵马在林间对他施行大的伏击。当然,或许会有几百人的流矢突袭,但孟益选择将所剩无几的马军布放于前军,就是为的防备敌人的小股偷袭。在孟益的判断下,燕北会在青石桥一线布下重兵,以防备他的突击。他估错了燕北的脾性。燕北不是什么沙场老将,也不是他想象中而立之年稳重无比的叛贼。燕北是个年少成雄的辽东崽子,没有那么多的稳重,也不懂那么多的大战略。就连用兵,都只是得了些许‘兵形势’的皮毛,还是受了沮授的指导向鲜卑借道,行了一场大迂回后先至。如果说姜晋的战略指导思想是,‘干死所有人’;那么燕北的战略指导思想,无非也就是‘用一切手段,尽可能地干死所有与他为敌的人。’略微高端一点儿的流寇罢了。可是偏偏,孟益于燕北为敌三月,硬是一面都从未见过这个匪,就连那些只言片语的流言都未曾听过。在冀州时,真正见过燕北面的人就不多。后来去了鲜卑更是呀无音讯,而孟益更是从未将他真正当作敌人,直至燕北天降辽东,孟益开始重视却现他没有掌握这个敌人的丝毫信息。一切,都从青石桥之战的布置来估算,好似燕北是个无比精明的战争狂人。但那是沮授、高览、麹义、张颌二三子的合力之功,跟燕北的个人才学关系不大。燕北能耐无他,唯用人尔。兵马大动,在辽东南部的土路上行进着,军士风声鹤唳。辽东的路太窄了,这个毛病在辽东南部尤其明显。若在中原的官道,那都是能供驷马高车并行而走的,可到了辽东这儿呢?道路宽度不同,有的地方人踩的多,路就宽敞一点;如果走的人少了,就硬是能窄到两马难行。而且别说中原了,就是跟辽东比,襄平近郊即便路也不宽,但兵马行进总是能践踏一下农田的,好歹能让士卒铺开了走。到了这穷乡僻壤的辽东南部,践踏什么?三马并行高低不平的小路旁边就是参天野林子,要不是士卒知道他们要从一座城走向另一座城,他们还以为这根本就没有人类行迹呢。斥候摸进林子,步卒勉强能往两旁塞一些,可骑兵和辎重过不去,那些推着粮车赶着牛的豪强家兵也过不去……一路南逃的时候孟益没有想太多。那时候他们没有辎重,轻骑与步卒见路就钻,还是靠着这些狭窄的道路躲开张雷公的追兵,那时候他是满心愉悦的。可到现在,孟益已经诅咒辽东历代太守脚底流脓了。也不知道修修这破路!……就像孟益脑海中所想象的那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燕北透过斥候的眼睛与嘴唇牢牢把控着。兵马何时上路、兵力几何、朝什么方向、走得哪一条道路,这一切都被燕北熟记于心。当燕北确定,孟益走过最后一个岔路口,道旁茂密的辽东老林子将会阻止他任何转道可能时,骁骑快马为驻守安市东险道的潘棱寄去增援西路的要求。那个时候,双方相距尚有六十余里。燕北的两千兵马在道路两旁一到两里的密林中隐蔽,分作四曲人马,而每曲的弓弩射界压制道旁一里距离。汉制,一里三百步。燕北的四曲分列左右,包裹住这条蜿蜒大道的五百步距离。燕北择选的这处伏击地段已经能够成为辽东的‘大道’了,路上可供四马并行,是辽东这边靠近城郭难得的宽广大路。狭窄地段虽然更容易伏击,却不适合乱战、混战。况且狭窄路途孟益更着急也会更小心,在那里伏击对孟益而言是早有预料,士卒也不会太过恐慌。燕北设想,若是自己由南向北一路行来,路上一定多加防范,可若行至此地,无论将领还是斥候,视野开阔,内心必定猛然一松。这一松,就是燕北索命的时候!林间两侧分别埋伏下五百弓弩手,另外千余部下则将坐骑栓于三里外的林间,以刀盾斧矛伏于道路两端,只待战斗打响便冲杀出去堵住敌军前后退路,令孟益不得走脱。陷阱已布下,只待孟益入瓮!这场埋伏说得简单,燕北与部下的付出却远远过战斗本身。林间雾气潮气本就甚重,这两千兵马在林子里一扎便是数日,就连士卒细心看护的燕北身上都起了疙瘩,痒意难耐,后背胸前多处都被他自己抓破,更何况那些吃苦耐劳的普通士卒了。也就是孟益终于北向进攻,若多待些日子,燕北就必须撤回北方了。总不能因为伏击敌人而使自己部下因为山间雾气虫蛇而减员吧。远远地,穿行林间的斥候快步奔跑,带着草木翕动之音,带着脸上被枝桠刺出的血道子拱手对燕北道:“将军,汉军来了!”靠着松树的燕北眼睛一瞪,猛然伏起身子问道:“还有多远?”“五里……现在可能就三四里路了!”“快,传信各曲,等我部率先放箭再阻击!”“诺!”燕北腰间插着四尺短剑背负方盾,向周围士卒打了几个手势,便见各屯士卒纷纷伏低了身子隐蔽在林木之间,伸出舌尖抿了抿破皮的嘴唇,提起放在脚下的三石强弩,踩着弩臂弯腰蹶张。令人牙酸的弩弦上箭之音在林间不绝于耳,片刻后又陷入令人心悸的安静中,只有身旁士卒刻意压低的呼吸声缓缓而。渐渐的,道旁两侧十几步出现敌军斥候腾挪跳跃的身影……这些斥候根本就没想着往密林更深的地方看看,那种地方长满了林木被掩盖在一片黄绿相交之间。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不可能有人的!孟益的大队人马紧随其后,此地眼前视野猛然开阔,人们的心里都轻松下来,甚至行进之间有些人相互调笑孟益也不阻止……他丝毫不知,在更茂密的林间,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就像盘旋天空的鹰隼俯视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