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蓟县走安次,燕北走的是那条策划抢亲的必经之路,庚水。?次日一早,赶路一个清晨,远远地便能够听到水声潺潺,转过一座山头便见眼前豁然开朗,沿着石桥渡过庚水,再走上两个时辰便可抵达安次,走到今夜,就该到雍奴与沮授碰面了。只不过行至这里,前头的斥候回马禀报道:“将军,前方石桥上有十余骑,说是专程在这里等候将军与甄氏一行。”是谁?燕北与并行的高览面面相觑,在蓟县外,他可不认识什么熟人……更何况,等他与甄氏一行,能有谁?八成是王松!“三郎,去跟我去前头看看,是不是王松跟来,找你的。”燕北可不会觉得王松会专程跑到这边来找他,叫过甄尧便打马向桥边走去,高览提着铁矛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甄尧却不似燕北皱着眉头,一路小跑过来面露喜色道:“王君怎么会来这里?”燕北翻下马匹与甄尧并肩向桥上走去,远远地望见那十余骑为之人,不是王松还能有谁。只见王松穿着一身精帛制的曲裾,腰悬玉佩挂汉剑,头顶冠带,笑意盎然地立在桥头,朝行走而来的燕北与甄尧遥遥拱手。“燕将军、贤弟,昨日你等突然离去不辞而别,可令为兄好找啊!”王松拱着手,旋即向后摆手做出请的动作说道:“正巧在下做完了蓟县的事务,可否同行前往安次,也好让王某暂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诸位。”招待你个大头鬼啊!燕北内心里仿佛有个小鬼张牙舞爪,脸上却还要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装出憨然的笑意道:“这……多谢王兄厚意了,不过燕某随行甚重,辽东尚有许多事务要及早赶回,不如王兄改日前往辽东一叙,到时燕某定为您备下好酒,一醉方休。”王松听到燕北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浓,终究不过一介武夫,不晓得将甄氏这块招牌带在身边有多大的用处,重重地拱手道:“多谢了,若是燕将军辽东的事务繁忙,那便只能下次王某前去襄平叨扰了……不能在今日与燕将军把酒言欢,实在人生憾事。贤弟,那不如请燕将军先行,你且上安次小住数日,放心,到时兄长自会派出护卫将你一行送往辽东。”王松这么说着,眼神却不住地向后头骑兵护送的车队中瞟着。他巴不得燕北赶紧带着骑兵离开自己眼前,他也好放心与甄氏相处。若非燕北这几日横插进来,只怕王松眼下与甄氏亲上加亲的计划早就落实了!甄氏在幽州没有什么人缘,可对豪强出身的王松来说,蒙难的甄氏就像一块蒙尘的珍宝,厚实的尘土落在上面路旁的人们都嫌弃得不得了,可他却知道这块宝玉的价值!且不说甄氏的士人声望,若能与王氏绑在一起,到时必能让他在幽州获得更大的势力。单单一个甄尧,假以时日便可依靠他的帮助在广阳郡的蓟县或是渔阳郡府讨个官身,这对他的宗族都能起到很大的帮助。更何况还有甄姜那般惹人怜爱的小娇娘,这桩买卖若是做成……远比他十七岁深入鲜卑与鲜卑大人骨进商定每年以廉价的盐块、布帛、矛头交换五百匹骏马更为精彩!那只是谋财,现在的安次王氏不需要再谋财了。他要谋势!只不过这个燕北,一介草寇之身却与甄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哼,这是何等的福气?王松不明白,甄氏是傻了吗,竟要与他同去辽东那种像塞外一样苦寒的地方。正因如此,他才在收到甄氏昨日离开蓟县的消息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庚水,在这座桥上睡了一上午,这才终于等到了燕北的马队。他要把甄氏请到安次做客,一旦他们去了,便拿出最好的招待,要什么给什么,一定要让他们留在安次。更令王松心花怒放的是,燕北这个莽夫居然同意了,他同意了,还真满脸惋惜模样地对自己拱手说道:“既然如此,不可再拒王君美意,三郎啊……你就随王君一道前往安次吧,骑我的马和王君一道。”“兄长,这,可以吗?”燕北豪迈地笑,摆手说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王君,那燕某这便告辞了。你去安次好好玩,权作散心,我在襄平等你过去。”“好说好说,燕将军,王某可记住了,到时前往襄平找您讨上一壶酒水,您可别嫌王某叨扰啊!”说罢,燕北便转过头带着高览向马队走去,转过头的瞬间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走得稍远一点才小声对高览嘀咕道:“看到没,你看到没,这家伙贼眉鼠目的一直往车队瞟,你瞅瞅他那小眼神儿,啊?走走走,咱带着车队走,把甄尧留下来吃他的住他的,哼!”燕北当然知道王松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个豪强罢了,心里想着什么心思他一看就清楚。说到底,如果不是甄姜,这么一个人燕北也不介意与他合作,甚至他们二人若交心联手,或许能将整个幽州的所有私盐、走铁、贩马的生意全部包揽下来,乃至覆盖乌桓属国、鲜卑、高句丽都不是不可能。但这王松千不该万不该,竟然也在打甄姜的主意!不,不是也在打,而是他居然敢将主意打到甄姜的头上!这燕北就不能忍啦。不过一个初掌宗族的毛头小子,若是为安次王氏打下江山他的父亲还在世,或许燕北还要敬上几分……可是就他?王氏的所有生计、各个安排,燕北以前吃的也是那口饭能不清楚?玩心眼都权谋,拼本事比兵力,你一介豪强比得过燕某这么一个纵兵作乱的魁吗?“那你打算怎么做?”高览小声问着,一面不屑地说道:“他今日比初见有礼了许多,若是他再用那种眼神看你,高某直接将他那些骑卒挑了,让你揍他一顿出气。”高览本就不喜王松眼高于顶的傲气模样,何况他以武士自居,讲究个主辱臣死。虽然燕北还不至于说是他的主君,他却有为燕北效力之实,王松看不起燕北,自然便得罪了他。“诶,阿秀,不行啊,你这可不行。”燕北诧异地转头调笑,“我可记得你在冀州是如何的正气凛然,怎么跟着这帮厮杀汉厮混年余,你也成了一般一言不合要打要杀的。”高览白了他一眼没有做声,是谁带着我们攻陷城池,是谁带着我们横扫鲜卑,是谁带着我们抢占郡县?你到今日倒怪上高某了?强装着正经说完,眼看着到兵马前头,燕北这才笑道:“阿秀不要着急,眼下我等不同往昔,归附州府不可再率性行事,你现在可是朝廷的两千石校尉了啊!哈哈,这个王松啊,小人物尔。现在他还算讲规矩,我们便和他玩规矩内的东西,将来若他不讲规矩,我们再与他不讲规矩……这个叫什么,对,先礼后兵!”高览撇嘴不置可否,倒是兵马前列的麹义打马走了几步对高览笑道:“将军说的不错,咱们现在不能什么都由着心思走,虽然都领了朝廷官职,却也像骏马套上笼头……要重新讲规矩了。”燕北笑着拍拍麹义的肩膀,这才打马行至车队,对甄张氏恭敬地说道:“夫人,安次王君邀三郎前往安次一聚,我等暂且前往辽东吧,如何?”甄张氏点头说道:“三郎去散散心也好,那便依燕将军的意思,甄氏全赖将军看护,将军对甄氏的恩德,老身永不敢忘。”“啊,您千万不要这样说。燕某空负诈力没护佑甄兄周全实属无能,如今甄兄不再,燕某自要执子侄礼像侍奉自己的母亲一样侍奉您才行,您称呼我二郎便是,千万千万不要见怪。”燕北虽然是说给甄张氏,实际上却也让旁边策马的甄姜听了个清楚,甄姜暗笑,燕北有些时候看起来忠厚老实,让人觉得安心无比,可有些时候又让人觉得奸猾似鬼。桥上的事情根本不用他说甄姜便明白过来,王松邀请的只怕不是甄尧,而是整个甄氏,如今却被燕北说成了独留下甄尧。燕北看着甄姜,脸上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与她并马而行,护在车队左右驱驰兵马传令过桥。走过桥边时,他还一脸热情笑容地对王松道别,对甄尧说道:“三郎,那燕某便护着甄氏前往辽东了,你在安次好好玩,想来王君会好好招待你的,到时候我们襄平再见。”“王君,就此别过。”燕北抱拳行礼的当口上,甄氏车队已走过桥面抵达对岸,燕北这才策马前行,留下傻眼的王松……不是,我是要整个甄氏留下做客,你只把甄尧留下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顾身旁的甄尧,连忙翻身上马对追赶到燕北身边,看了一眼策马而行的甄姜,这才对燕北拱手道:“燕将军,方才王某想了想,不如您也一同前去安次吧,左右今晚也要扎营,不如在邬堡中小住一晚,也好教王某进了地主之谊,明日再启程也好啊。”“将军放心,这五百骑的草料食宿,王某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