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这个地方如果不乱,对天下局势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一旦乱了,整个西北并州、益州、三辅都会为凉州所祸。西州这块土地可以毫无作为,但不能被朝廷放弃,尤其在如今暗潮翻涌的时局下,凉州之首的官职任命上,更是重中之重。燕北并非没有好的人选,只是都不大合适。尚书令荀悦去做凉州牧,才华自然是足够的,可万一凉州再乱,燕北冒不起这样的风险;举荐韩遂为凉州牧,又未必能收了他的心,反倒另造割据有所不美;至于田丰、陈群之流,且不说并无担任刺史、别驾的经历,就算是真让他们去了,燕北又如何不惜才地将他们放到纷乱的凉州呢?“仲豫先生!”思虑着这件事,燕北自皇宫中与皇帝交谈完凉州的事情,转而便带着仪仗拐入台阁。正逢荀悦看架势要出门,对燕北遥遥拱手道:“大司马今日怎么到了尚书台?”东汉一朝自光武帝起尚书台权位极重,既出诏令,又出政令,夹杂着朝廷许多事务的管理,是名副其实的朝廷中枢。而台阁首官尚书令又不过是千石官职,位卑权重挟制三公,只是从前多有皇帝年幼,尚书台虽管理三公府,却总是被更强大的外戚所控制,而失去原本的意义。“尚书令这是要出宫?”燕北瞧见荀悦要出宫,正好省了钻在台阁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便邀荀悦一同登上车驾,说道:“在下有事要请仲豫先生帮忙。”“大司马请说。老夫去寻侍中耿纪,近日他结识几个京兆的青年才俊,欲举荐给朝廷。”荀悦说罢,看着燕北笑着问道:“大司马这是因何事忧虑?”青年才俊?他和侍中耿纪不算多熟,点头应了一声便不再多想,转而对荀悦说出心中忧虑,道:“凉州韩遂与扶风马腾表面臣服,可朝廷仍旧不能对凉州加以控制,我意遣干才能吏为凉州刺史,带兵入凉统管各方,稳定州中局面,却并没有好的人选,还请尚书令推荐。”这是燕北第一次向自己掌控范围之外派遣刺史,通常这样派遣出去的刺史是没有好下场的,尽管燕北不愿承认,但无论公孙瓒也好、刘表也好、甚至病故的袁术都向别州派遣过刺史,大多都死于非命了。这未必是派遣出的刺史干才不足,而是因为这本就无比凶险,正如燕北向半控制下的司隶校尉部派遣沮授一样,是风险之举。而凉州的局势,无疑比兖州、豫州等地更为危险,凉州州治不但是马腾的根底所在,还盘踞有曾经拥兵十万下三辅的韩遂与梁兴、张横、马玩等强势小诸侯盘根错节……就连荀悦听见燕北有意在凉州安插刺史的想法都皱起眉头,道:“凉州听不见朝廷的声音已经很久了,自中平年间的叛乱开始,那里的军阀便各自为战画地而治,朝中有各地察举的孝廉茂才,但显然都不足以担当此任,仅有经学才干恐怕不能在那里活下来,仅有勇武自保足矣却又恐怕不够使凉州重归治下。”“你说的不错,但凉州不能再乱了,现在马腾在扶风,可受一时之制,韩遂在金城同样有很大的声势,如果不能把陇关握在朝廷手里,待关东有变,凉州便会再起祸乱,司州很难抵挡马韩合兵。现在关东曹袁等人声势浩大,这样平静的局势转眼就会发生变化。”燕北双目无神地望向车驾行驶的宫廷复道,缓缓咬牙迟疑道:“要有文武双全之辈,既有威服诸侯的才干,又能在关东有变时封锁陇关,胆识智勇皆不可少,可是去哪里寻找这样的干才呢?”燕北几次提及关东有变,让荀悦听出了弦外之音,显然这位年轻的朝廷大司马看到兖州曹操与青州袁绍各自以大军兴风作浪攻伐临州聚起庞大军势,有些坐不住了,有意向河南开战。“若大司马只想切断韩遂与马腾的联系,使他们在关东出现变局时腹背受到威胁而不敢向东用兵,何不让偏将军赵子龙与幕臣陈长文领兵前往凉州任汉阳与安定二郡太守呢?”车驾缓缓驶出宫城,荀悦接着说道:“赵子龙与陈长文都曾向大儒卢子干学习,子龙将军又多有战功,久在麴氏之下,能得到麴氏子孙了解凉州的帮助,未必需要州刺史或州牧才能达到将军的期望。”“不行!”燕北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地拒绝,但在拒绝之后却顿了一下,才对荀悦说道:“此时过大,尚需燕某回去稍加思虑仲豫先生再为燕某稍加留意可有能担此任的英才。”尽管被燕北拒绝,荀悦仍旧是那副敦厚长者的模样,轻轻点头应下,不多时便行至侍中耿纪在城外的家宅,荀悦告辞下车,却让燕北陷入沉思。他之所以不愿让陈群与赵云去凉州,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凉州太过危险。这与战阵有所不同,就好似当年焦触被丢在长安一样,举目皆敌的境地他并不认为身边这两个年轻人能够很好地处理这样的危险。但经过荀悦一说,却又让燕北觉得……为什么不行呢?他们两个都是世间少有的英才,赵云虽说行军打仗还比不上麹义高览等人,但也未必会比吕布部下的那几员骁将差上多少,镇守一郡的能力难道还没有吗?而陈群虽说一直在编书,但其人对治政多有考量,难道没有治理一地的才能吗?何况,有雄踞三州的朝廷坐镇身后,那些凉州人也未必真的敢反叛。回到大司马府的燕北闭门谢客,在堂中坐了很久,直到蔡琰换了三碗凉掉的蜜浆,他才猛地起身推开室门对廊下侍从武士道:“传偏将军赵云、大司马府幕臣陈群、校尉马岱三日后前来见我!”既然这件事说不准能派谁去,为何不让他们二人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