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对麹义部军士的犒劳很丰厚,这些军卒便麹义约束着整日困在城里,又限于治军严苛不得扰乱城中百姓,早就憋坏了。战事未起时,他们都分散渤海郡各地从南到北数百里,守着沿海一带虾蟹总是不断,除了操练苦闷,大半时间还算过得愉快。但驻入南皮城之后这一个多月可就不同了,寻常军粮连盐都是有数的,更别说每日这饭食,想要饮上一口酒比登天还难。这让人倍加思念冬日,冬天圈在营里,隔三差五会发些边塞低劣的烈酒来暖身子。张校尉说的好啊,左手桃县酒,右手大环刀,袁本初算什么呀!虽然大司马赏下的肉食不算奢侈,豕肉倒是挺肥,但没骟过带着腥臊,所幸并州水深土厚,风气高燥,吃起来带些甘味。不过军卒是不会讲究这么多,好不容易有肉吃便已是极好。最让他们顺心的是那堆积如山的桃县酒,这在前两年可是谁都喝不到的玩意儿。大前年冀州灾民、饥荒横行,要靠幽州补给方能存活,大司马救灾比过去安平年代的皇帝还上心,冀州人都感激着这恩德,可到底是把酿酒禁了。前年是皇帝东迁,州郡同样穷困,去岁朝廷连给百官公卿的俸禄都没有,更不必说酿酒了!各处商市偷着卖的桃县酒已涨到千钱一斗都还买不到,哪儿能轮到这些军卒来饮?可如今这千钱一斗的醇酒竟是一副管够的样子,哪个心里能不感恩戴德?燕北不在乎这些,这些酒是冀州府从酿酒商贾那收来的,明令禁止的禁酒,却还偷着酿,被逮住了怪得了谁去?若是让他使钱去买酒,他宁可多屯点粮食……这可不是想当年在辽东时那般财大气粗!“徐将军、华将军、张校尉,将军把你们调来想必对战事已有定计,如何破敌,你们说。”麹义邀众将在室内用饭,尽管张颌送来许多酒,但麹义仅仅命人倒上一樽,便将酒都撤了下去,就连军卒饮酒都被他以校尉部区分,每日只准一营饮去,以防不测,“麴某听着。”初一落座,麹义便看门见山地向众人问燕北打算怎么打这场仗,他可还记得张颌来时的话,匈奴人夜里就打到黄河边上攻击河口了!“麴将军言重了,我等前来不过侧驱敌军罢了,主公有言在先,要劳将军费心,把袁本初推下海。”徐晃拱手,最后甚至还难得带上一点笑意,一旁的张颌也接话道:“主公在朝廷有压力,我等武士不得为主分忧,总要取胜才好,取胜,便要以奥麴将军!”二将连番吹捧令麹义满面红光,不过听到张颌的话也皱起眉头,“朝廷,朝廷又怎么了?”“太尉杨彪向皇帝谏言,想调大司马任并州牧,主公免太尉废三公。没用的东西,空悬着做什么?”张颌呼噜了一口肉羹,抿抿嘴道:“颌离京时听大司马府的郭奉孝说,这帮人正躲在暗室里密谈主公倒行逆施呢。”倒行逆施,这话不可谓不重,可这些燕氏宿将没一个真觉得严重的,边上插不进话的华雄差点把口中酒喷出来。打西凉来的华将军可是听过太多倒行逆施了,“他们懂个屁!后来王允、李郭当政,就比董公在时好到哪里去?董公还在,天下早平定了!”“来饮酒饮酒!”都是武人,谁也不愿在这事上说太多,更不愿拿燕北与董卓相提并论,董卓名声早臭了!何况他们现在堂内还有个董公旧将,说什么都不合适。张颌招呼着众人饮酒,不多时麹义又问道:“匈奴人现在已至港口,那我等何时发兵,袁军前部尽屯于乐陵城,攻下……”“麴将军不必管乐陵的袁军,他们是张某与华将军所需应付的,阁下后日自领兵马绕过乐陵前往大河便是,匈奴兵得了主公之命,要他们收整沿岸船只,只等麴将军大军南下了。”“好!”麹义抿嘴咬牙,这可是真好,“绕过袁军主力,攻略其后阵,那些匈奴兵可受麴某指挥?”张颌望向徐晃,徐晃摇头道:“受将军指挥的是徐某本部四千骑,匈奴三部号平原营、济南营、北海营,主公给他们的命令便是横扫过平原、济南、北海,将敌军驱向乐安,借马快之利形成合围,所以乐安国便是阁下与袁本初决战之地!”这样的安排让麹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没有再合乎心意的了。单凭这一手安排,燕北便足可谓知人善用,麹义最擅长的便是小区域战场上的战术,排兵布阵所向无敌,是攻城略地的无双将才,但他的性格并不擅长与人相处,更不必说作为主帅进行战略上的大战。一郡之地,正在其掌握之中!“如此甚好!”麹义重重颔首,心绪激荡下竟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仰头便饮了下去,起身道:“诸位请自便,麴某去看部下将士了!”徐晃等人自是点头应下,看着麹义走出堂中的背影相视而笑。张颌饮了些酒面色发红,眼看着战事越来越近也不免有摩拳擦掌之感,对华雄问道:“华将军,您觉得我等如何打下乐陵?”“打?乐陵守备严谨粮草充足,守军上万打什么?”华雄抓着肉吃得畅快,说话都不影响低着头吃东西,含糊道:“某部下儿郎皆有西凉快马,他们敢出城便是有来无回!”得,这位华将军根本没打算去强攻乐陵城,张颌满心热血撞了一鼻子灰,讪讪道:“那就围着吧,围着也挺好。”心下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向邺都要上十几架石砲,把乐陵城砸个豁子出来!华雄吃够了又饮了口酒,摆手道:“你张校尉部下军卒再精锐,强攻城池也是多有死伤,围城我等有幽冀后援,粮草不绝,袁军的粮草再多也终归有数,出城又未必能胜过我等,冬月之前他们总是要投降的。倒是徐将军,唇亡齿寒的道理曹兖州不会不懂,你要防备曹氏发兵援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