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上的血腥不为塞内吏民所知,就算是守备并州的马腾也拿不准塞外的真正局势,因而心中最为忐忑。这群鲜卑人太小气了,他才不过在雁门集结一万八千兵马行军操练,鲜卑的轲比能便倾整个中部落之力集数万骑将下并州,转瞬绕过边防攻进五原,气得给燕北修陵的吕布派人连月发来七封书信催促他出征。五原郡是吕布老家,这个过去在并州号称飞将的小老头可看不惯鲜卑人在他祖坟上撒尿。可马腾不能出征,他们马氏精锐全被儿子投入西南战场,并州原本就没多少可用之人。何况他执掌州境时日尚短,军卒部下也多为新募,去岁好不容易练出些劲卒却在秋月中一战跟鲜卑人陪葬,剩下几千并州老卒都是将来并州军的底子,倘若再战再败,并州边军将在三五年内一蹶不振。不是打不过,实在是马腾拼不起。并州是个鬼地方,于马腾而言还比不上凉州呢。凉州也乱,可至少马氏在凉州经营十余年,根深蒂固,随时有可用之兵、随时有可用之人。可并州呢?一年被鲜卑人袭击两次,州境内过去用来御守外族的内附匈奴人被燕北屠个精光,本州有才能的官吏又在李郭将王允杀死后一一清算,致使整个并州派系一蹶不振。剩下六十多万并州人,硬是没让马腾找到几个出色的部下,现在让他出城迎战轲比能,他心里胜算不足三成。所以马腾才会感到忐忑,他是肯定不能出战,那么他这个并州牧究竟是行牵制之用还是消极怠战事实上已经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得看北方局面。太史慈如果带大军于塞北建功,那么他在这儿就是牵制敌军主力,等着太史慈率军南下扫尾时一同进攻即可;太史慈倘若在北方输了,那么他便是消极怠战,等尘埃落定少不得会遭到责罚。马氏在天下如今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一切来之不易,但若遇到事端,恐怕最先被燕北拉出来收拾的也是他们。树大招风。轲比能在五原郡耀武扬威,并州军大多缩在城关之内,即便有寥寥可数的汉军出长城巡行,被大量鲜卑骑手于野战相遇也很难讨到好处。至于说大军便更不可能了,并州牧马腾严防死守着让部众守备边塞,连五原郡大部分百姓都接进边塞,哪里还会在外与他作战。这次南下,对轲比能而言实在是太轻松些。不过中部落大人、鲜卑草原上的无冕之王轲比能轻松,却并不意味着他留守在部落东部的琐奴能像他一样轻松……琐奴现在根本没有丝毫得到上天眷顾的喜悦,反倒满心谨慎,飞马在数日之间奔走各处,集结麾下十几个部落所有战兵,最终却只能找到七千多可战之兵,对他来说……事大了。鲜卑东部诸多部落虽说都是弥加的部下,但弥加受到袭击时仅仅集结本部,整个鲜卑东部落的战力发挥不足十之一二。除了先前太史慈麾下颜良文丑扫灭的三个稍大部落,余下北面的部落在随后一月之间大多通过各种方式收到弥加部被汉军袭灭的消息。有些人是派人前往弥加部,途中却为汉军所阻,侥幸逃生后将消息带回部落;有些人则是得到其他部落首领的通知;还有更多运气不好的部落,则是直接被太史慈麾下的汉军打上门去……踹门杀人,水到渠成。燕氏远征军在草原上的作战越发得心应手,塞外不似中原,大军行进在田野中不过几日就会被各个城池观察到,毕竟多山多道,人们所能选择的行军路线就那么多,很难隐匿行踪,因而战事多发于必然,在战斗开始之前双方乃至多方主帅便已有预设战场在胸。但草原上的战事并非如此,熟悉路途的鲜卑牧民自无需多言,对燕氏诸将而言,大多战事皆为遭遇,根本没什么预设战场,只要找到敌人的部落,展开袭击就可以了。战事的过程被简化到异常简单,而在这样的战斗中,鲜卑人很难对兵甲齐备的燕军取得优势。何况在大多战事里,燕军同时出动的兵力总是要比他们多。远征月余,太史慈收获颇丰,上万头牛羊骏马被后续民夫豢养在各处临近水源的石寨中,太史慈部军将对东部鲜卑的地形也越发了解。不过这样战事接连得胜的代价,便是幽州付出庞大的人力物力,于东部草原上扎下以数十计的石寨,征募战兵不过数万,民夫却早就超过军队的数量,并且这个数目还随着太史慈军的远征距离而进一步增加着。这样的负担已经不是单单幽州所能承受,随着战争进程,燕东部下的幕僚上交给其测算之后幽州去岁赋税仅能支撑四个月的结果。在远征战争发起的半个月后,燕东一纸书信送到邯郸,向燕北请求调冀州钱财输送幽州。消耗最大的是驴子,其次便是木桶、皮囊这些用于盛水的用具。在一次又一次得胜后,太史慈部真正所需的粮草已经能够基本自给,但水源的输送却着实消耗了他们太多精力。成百上千的民夫行进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在一座石寨与一座石寨间循环往复地把驴背上的水输送到下一个目的地。战斗反倒成了军卒减员最小的威胁,渴死、病死、累死、迷路、甚至是让毒虫咬死,千奇百怪的死法让燕氏远征军不断开阔着自己的阅历。这是逆天而为,这样的战争原本不应当在这个时代出现,因为这个时代的输送手段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辎重压力。如果不是燕氏有数量巨大的驴子来驮运货物,不需要向西南、东南的战斗,单单北征鲜卑,就足够把庞大的北方拖垮。可即便如此,战斗结果仍旧悬而未决。不过琐奴的压力总要比太史慈大,因为他已经得到汉军在东鲜卑部落大杀四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