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比的酸,他明白这是他该得的报应,比起她所承受的,他如今遭受的这一次闭门羹,又算什么?
他抵不上她曾经的痛,他曾经加诸于她身上的伤痛,比起她如今冷漠地对待,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很残忍,费泽阳头一次意识到了曾经自己到底有所残忍,因为如今他仅仅听了她这么一句话,便受不了了。若是她说得更重,他是否会崩溃……
他忽然意识到了费一笑的坚强,能够忍受自己这么久了才爆发,才下定了决心离开,若是自己,肯定早就爆发了,一向颇为自傲的毅力,在感情方面,他根本就比不上她的半分。
盯着她倔强的下颔,他有一种想要痛哭流涕的感觉,内心充斥着满满的悲伤,这种浓浓的伤感足以将他逼疯了。
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而他,却连拥抱她一下都不敢,他不敢,他什么都不敢做,他连渴望都无法说出口。
他无意识地站在那里,烟灰色的瞳仁中满是伤感,他就这样注视着她,而她,沉默不语,低头看着草坪,仿若那草坪上有珍贵无比的东西。
她额前的鬓发因为微风而飞扬,她脸色红润,这段时间,估计在顾元涛的身边,被照顾得很好。
想到这里,他的指甲更加深入地陷在肉里,这下,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他感到精疲力竭,这些日子奔波的疲惫都席卷过来,但是身体累,心却不累,幸福,好像已经是一种奢望,而他的灵魂,沉浸在绝望中,无法自拔。
她不吭声,也没有甩头便走,他的心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却看不透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如此捉摸不透、平静的她,让他顿生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慌,这是一种毁灭性的恐慌,这是一种激烈而窒息的恐慌……
沉寂,总是比说话让人忐忑,费一笑沉默越久,费泽阳的心,越发闷痛,他想到了曾经他的疾言厉色,想到了曾经他的冷漠无情,他觉得喉咙很涩,鼻腔内,涌动着一股暖流,欲要流出来,却被堵在那里,硬生生要饱受这份锥心、不可言喻的煎熬。
费泽阳从来没有想过失去时这般的痛苦,同时,他也明白很多事情做了就无法回头,但费一笑,在他心里,从来都是不同的,无法跟别人相提并论。以前,他拒绝承认,现在、将来,他坦承,而她,却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费泽阳最终坐了下来,双腿盘膝而坐,从今往后,他需要的便是祈求她的原谅,让她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要跟她平起平坐,不要再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了,就算她逃离,他也要追上她的脚步。
费泽阳意识到之前千百回的抢人,在真正面对费一笑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无法启齿说出他内心的想法,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他觉得他不可能回到从前那般淡定了,他的心境变了,他不可能如同以往那般不尊重她了。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都陷入了沉思。
费一笑懊恼自己出口的话,太轻了,费泽阳一点都没有被打击到,难道他就吃定了自己会乖乖跟他回去?
白日做梦,她竟然发现自己不愿意再跟他讲话,一句话都不想多讲,跟他讲话,让她自己都开始自我厌弃起来。
这个伤害自己至深的人,她曾经是如此的深爱他,但是如今看到他,都会令她想起医院内那一滩血,那一条生命,那一张妖娆猩红的喜帖,你说,她能够平静面对他吗?
她巴不得他快点离去,他站在这里,甚至坐在这里,都让她压力很大,她想要冲着他大吼,你给我滚回去,谁说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没了你费泽阳,我费一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是他,让她开始懂得爱情,也是他,让她对爱情彻底绝望,他总是给她希望,但又是一次次在她心头烙下心如刀绞的烙印。
从没了孩子,他们便没有了牵连,他来干什么?
她连他一眼都不想看,不想看,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她答应元涛,要重新开始,一切从头再来。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费一笑摸出手机,她以为是顾元涛打来的,没想到不是,而是顾元涛设置的闹钟,提醒她该去上课了。
她淡淡一笑,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细心,连这一点也想到了。本来她是打算去上课的,可是出现了费泽阳这么一个人物,她差点忘记了下午还有课这件事情。
而费泽阳,本来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当他的目光触及费一笑握着手机的左手无名指,灼热的目光在瞬间冷却了下来,套住她左手无名指的,是一个结婚钻戒,提醒着钻戒费一笑如今是已婚的身份。
心,在痛的同时,瞬间,还被人泼下了一桶水,凉彻心扉,连四肢都在瞬间僵化了,如坠寒潭。
而费一笑,终于抬起了双眸,正视起费泽阳的存在,内心,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他看上去整个既憔悴还颓败,烟灰色的漂亮瞳仁中有血丝,还有浓浓的哀伤。
哀伤?
费一笑唇角掀起一抹冷笑,他是个无心的人,也会哀伤吗?她肯定看错了,一定是眼花了,八成是费泽阳遮挡了阳光,让她眼花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我要去上课了,你如果是特意来看我的,那现在也已经看过了,可以离开了,如果你是不小心绕进这里不小心碰到我的,那么也就没必要将我的话放在心头;如果你是想要叫我回去当你的情妇的,很抱歉,本人已经结婚了,无法胜任那个身份。”
明明被她的言语伤到体无完肤,但是他发现在这一刻,他为何不会流泪。
情妇?
这两个字又将他带回去曾经,忆起曾经自己对她的残忍。
结婚?
是啊,她如今到底是得偿所愿,跟人结婚了,彻底想要划清跟自己的界线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已经成为事实的现实。
他从没有觉得人家手上的结婚钻戒是如此的扎眼,但是在费一笑手中的那一枚,却让他感受到刺眼,刺眼到眼睛酸涩,还是要忍不住去看,这是一种自虐的行为,但是他却无法扼制自己产生这一种自虐的行为。
短短的时间内,费泽阳总算是见识到了言语的厉害,攻击力是杀人于无形,伤人于无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薄唇抿得紧紧的,艰涩地吐出几个字,“你先上课去吧。”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霸道地要求她逃课,也没有强制要求她跟他回去。
这样不同的费泽阳,费一笑还是头一次所见,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费泽阳的出现,搅乱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
他应该会很快就会回去,很快就会回去,肯定会很快回去,这是肯定的……
她一边走,一边自我催眠,她不希望生活再次被破坏,要是再来一次,她或许连生活的勇气都丧失殆尽了。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伦敦的空气比起洛城,果然有所不同,她享受的是这种闲暇惬意的生活,半年,不长不短,正好。
坐在窗明几净的宽敞教室中,经过刚才费泽阳骤然出现那一震惊,她的心,倒是很奇异地,平静了下来,老外讲课速度飞快,她竟然适应良好。
她暗笑,原来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
在费一笑在上课的时候,费泽阳并没有离去,他躺在费一笑刚才躺过的地方,感受这一片宁静带来的祥和,但是他的心,却是起了天翻地覆的波澜。
他发现想象跟现实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的相似,费一笑能够冷静的面对他,这让他愈发无所适从起来。
他从洛城出来时的胜券在握,到如今连一句让她回去的话都当面是说不出来了。
事情发生的总是这般的毫无预兆,让他连喘息的片刻都没有。
他不明白年少时候的恨,转化成了如今的深爱,是不是在他们幼时相见的那一瞬间,上天就已经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如果人能够预料的话,那么此刻他也不会如此的痛苦,在伤害她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无法放手。
他痛恨自己的迟钝,但是后悔早已无用,而他目前所做的,便是乘风破浪,迎头遭受一波波巨浪的痛击,他明白,即使船真的翻了,他还是无法放手,他费泽阳,注定这辈子要跟费一笑纠缠至死,也不罢休。
“笑。”
他学着顾元涛对费一笑的称呼,为何顾元涛叫这个字的时候可以眉目带笑,而他却觉得心如刀割,心头酸涩得厉害呢?
原来不同的人,真的是不同的,就算面对的是同一个人。
骤然,他脑海中浮现她的那一只粉红色手机,想起了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他忘记了索要她的号码。
她为了斩断过去,为了断了残念,连手机都换了,他依稀记得她原先用的是一只乳白色的翻盖手机,那支手机还是上一次她坐公交车被偷、自己陪她去买的。那是他唯一一次大发善心,她明明一直很宝贝那支手机的。
费泽阳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那是曾经,他念念不忘的曾经,却对费一笑来说,如坠地狱。
等吧,等她下课。
他苦笑,他连她什么时候下课都不知道,原来,他对她知之甚少,他根本就不了解她的生活圈子。
她明明刚才就说了两句话,可是为何他却觉得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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