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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沁凉如水。
费一笑拉开卧室的窗帘,冬日的夜晚,银色的月光,即使颜色如一,也不再令人感觉到温暖。北风呼啸,透过明净窗户,外头看上去树木萧瑟,光秃秃的。明明快三月了,冬去春来,为何还是这般凄凉的景色?
她落寞地阖上窗帘,一切归于初始,衣柜里,她所有的衣物都整齐地摆放着,恰如当初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向后一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床里,身体跟羽绒被一样柔软,双手遮挡住橘黄色的灯光,那两弘黑潭似的湖水里,讳莫如深。
忽然转了个身,她将整个脸埋入柔软的枕头里,软趴趴地,如软骨动物一般,随手撩开额前凌乱的鬓发,半年,原来她离开已经超过半年了。
但是对于费泽阳,她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爱他?or恨他?还是爱恨交织?
分不清了,真的分不清了,曾经的往事似水,划过心头,依旧心头抽得厉害,如今的表面和睦,却心酸难涩。
周而复始,她又回到了这里,离开的那一刻,她从来未曾预料过还会回来。
离开那一刻,心痛到了无以复加,但是她是那般的决然,难道伦敦的半年,剔除了她骨子里沉浸的某些东西?
这一晚,费一笑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不知道几点睡着了。
费泽阳虽然气费一笑,但想到她就在隔壁的卧室,心头倒是安下来了,睡得至少比起以往来的香。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照常,费泽阳每天下班都准时下班,王妈负责晚餐,做完走人,费泽阳负责洗碗。
第四天,顾元涛回来上课了,但是全班同学都很讶异,因为顾元涛并不如以往那般坐在费一笑身边,而是坐到了最后一桌,而且每堂课,都在发呆,心不在焉。
课间,很多人蜂拥而上,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顾元涛寥寥数语,解释了下家里有事,但是避而不谈为何跟费一笑这般生分。
钟无良觉得很古怪,他知道的详情比起班上其他人来说,来得多。顾元涛跟费一笑结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然而,在顾元涛口中掏不出什么东西,私下问,他向来很少变化的表情,都起了波澜,镜片后的双眸,浮现几许迷离般的凄楚。
钟无良不敢再问下去,他知道之于顾元涛的付出,他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伤害费一笑的事情,他爱她,怜她,掏心掏肺对她,若是她要他生命,她也会毫不留情双手奉上,只要她说一声。
所以,他再度找上费一笑,费一笑沉默不语,她之前,是欠了顾元涛不少,归根究底,那时自己伤心欲绝之下,顺从了他的那个决定时的错误,连上天都不愿意赐予两人机会。
费一笑任钟无良瞪她,钟无良跟顾元涛最要好,就朋友中而言,大概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除了顾元涛跟费一笑去伦敦的这半年,他们几乎不曾真正分开过,就连度假,也经常是一起去。
她明白他的感受,若不是自己涉足,若是一开始她就严词拒绝,就算撕心裂肺时,也能够坚持己见,或许他们还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不会伤害他至深。
手机振动,她不想去动它,钟无良已经转过去了,费一笑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她的脸色凝重,却发现浑身无力,唯独脑海过于清醒。
手机的振动终于平缓下去了,接着是短信的振动,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来的,但是她理会。
这三天,费泽阳对她,都极度容忍,不管她如何刁钻变着法子欺负他,他都不跟自己计较。
不知道到底用何种方式面对他,继续态度冷冽,伤害费泽阳,其实她也没有感受过丝毫的痛快,就算是一闪而逝过,但随之而来的是空虚。
最后,她还是掏出手机瞧了瞧,发现未接电话是费泽阳打来的,但是那条短信却是顾元涛发来的,出乎意料,费一笑手指有些颤抖,她甚至能够觉察到此刻的顾元涛眼睛绞在她的后背,就这样直勾勾、毫不掩饰地望向她。
打开短信,上头说,下午逃课去办离婚事宜,律师他已经找好了,是个值得信得过的熟人。
费一笑回复了个‘好’。发现这个字真难打,真的很难打,没一个按键按下去都是这般的吃力。
发完后,她又继续趴在桌子上了,神色有些呆滞,想到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如巨浪一般,一波高于一波,海浪甩起的高度,迎面袭来,让她连站稳都束手无策。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顾元涛说是一起吃饭,约好了地点,等费一笑赶到约定的地点时,顾元涛还没来。
隔了半小时,他才来,说公司临时有事,耽搁了。
费一笑想起了如今顾启华身在医院,这顾家的担子都压在顾元涛这一副肩膀上了,一个人独挑大梁,饶是他从小就开始锻炼,学校医院公司三头跑,他又不是铁人三项,能扛得住吗?
担心之余,她发现她无法吐露关心的言辞,怕他误会,更怕尴尬。
兄妹?
山洞里那一副场景,顾元涛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是那般的灼人,似烫得皮开肉绽。
曾经朝夕相处,曾经抱头痛哭,如今面面相觑,竟然发现四目相对,无语凝噎,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沉吟半晌,顾元涛才打破死神降临一般的沉寂,艰涩抿唇吐出几个字,“最近过得怎样?”
“还好。”
用力扒了一口米饭,费一笑含糊其辞地答道。
“他对你还好吗?”
顾元涛贪婪地看着她,想要将她清妍的五官镌刻在心头,细细珍藏起来。
他微仰起脸,或许是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他那双黑眸分外深沉,仿若被泪水洗涤过、澄澈的痕迹。
问完之后,顾元涛立马后悔了,他紧张的是她的答案,不管好跟不好,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矛盾极了。事实上,他不想她离开自己,过得很好,可是又担心她过得不好。
他该大度地祝福她,大方地企盼她一生幸福,但是他真的无法说出口,他做不到这般的大度,尽管他已经失去了守护她的资格。
这中间繁复的滋味,让食物在他口腔中如同嚼蜡,连咸淡都吃不出来了。
费一笑掩下眼睫,避开顾元涛沉痛的目光,她缓缓说道,“还好。”
顾元涛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仿若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差点窒息,忽然疼痛袭来,手握成了拳,最终却无力垂下。
从头开始,他就注定是输了,只是他想要强求,他不甘心,最后他还是不甘心,但是苍天都不给他机会,他又能如何呢?
费一笑知道若是这一刻,还无法断了顾元涛的残念,那么终生他必定得不到救赎。
她真心希望有朝一日,元涛会碰上一个心灵跟他契合的女孩,而非她这般心头被扎了无数针、千疮百孔、本该下地狱的人。
他说要当救赎她的王子——
顾元涛闭上了眼睛,觉得胸口被人砍了一刀,那刀捅得很深很深,锥心刺骨,但是他却连伸手捂住的气力都没,到底是问了一句傻话。
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食之无味,最后离开的时候,望着根本就没动几口的食物,顾元涛倏然笑了,这算不算是最后的晚餐呢?
离婚的事宜进行的很顺当,再次出现在民政局局长的办公室内,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原来那个局长已经高升了,顾元涛果然做到了当初的承诺。
律师面对这两人,显然对费一笑的态度不善,估计是顾元涛的熟人,顾元涛应该没将两人兄妹身份告诉这个律师。
律师推过来的离婚协议书,费一笑握着笔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想起结婚登记时的那一幕,仿若时隔不久,历历在目。
在赡养那一栏中,费一笑拒绝了顾元涛给出顾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他太大方了,怪不得那个律师看自己的目光有异。
费一笑说,“我什么都不要,本来就是我负了他,哪能要他的钱?”
顾元涛却坚持要给她留股份,费一笑觉得元气大伤,若是她真的拿了顾氏的股份,她欠下的何其多?
坚决不要,顾元涛此时吐出了一句话,让费一笑震住了,“笑,你本是顾家人。”律师当然是听不懂两人之间晦涩难耐的高深言辞。
顾家人?
没人承认,而她也没有这个意念,顾老爷子当初对自己可是十分憎恨的,若是知道了自己是顾启华的女儿,八成更加不假辞色对自己了。
“元涛,你在为难我,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要你的钱。”
费一笑认真地盯着他说道,脸色疲惫。
顾元涛心如刀绞,只觉得心头被剜出了一口肉,她连最后的相见机会都不给予他?
费一笑知道顾元涛想要干什么,若是她接受了他的好意,今后顾氏董事会,她必要到达,但是这有必要吗?相见,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错了一次,便不能一错再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走出民政局,费一笑怅然若失,顾元涛却是万念俱灰。
走到一个红绿灯交叉路口,顾元涛心神涣散,却听到身边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你侬我侬,在商讨着去看电影。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顾元涛忽然抓起费一笑的手腕,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也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想起了在伦敦看《咒怨》时候的亲昵,顾元涛心头又是一阵酸涩,最后一回,就让他再留段可供回味的记忆吧?
不知道是否是红绿灯刺眼,费一笑听了顾元涛的话,一滴眼泪就这样情不自禁地溢了出来,她没让顾元涛看到,借着抬手,很快拭去,强颜欢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