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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却没到日落的时间,窗外像笼了一层灰色的纱帐,灰霾沉郁如世界末日。孟子骁背靠着办公桌坐了许久,血液冲上脑海之后,有短暂的空白,如这雾霾侵袭的天地,迷失所有方向。
耳边传来嗡鸣声,他微微回神,布满血丝的黑眸又回到离婚证上,捡起将内页撕了个粉碎。
手机方才被一起扫落,碎片飘到上面,掩不住嗡嗡的震动声。
孟子骁却不打算接,他缓缓站起,只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往办公室外走。
沉重的实木大门打开又砰的合上,杨婧仪忙抬起头,只瞧见boss疾走的背影。
恰好电梯门开启,陈瑞一出来就看见老板,说道:“孟总,z15地块的投标文件已经——”
孟子骁像是没听见,直接走入还没有闭合的电梯,按了关门键。
陈瑞一脸焦急,下意识伸手想挡,指头差点被夹住,又忙挪到按钮处。
杨婧仪对这呆鹅简直无语了,赶紧拦住他,拧眉说道:“不怕死拦住boss试试。”
陈瑞懵了,才反应过来,收回手后疑惑道:“怎么了?不是你下飞机后告诉我老板四点召见吗?”boss出差这么久,刚回国就风尘仆仆来公司,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紧急项目?
杨婧仪无奈,“你不会看脸色?”
她估计就算天塌了,孟先生这会儿也懒得搭理,叹气道:“明儿个再吧,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
至于明天boss有没有心情过来,杨秘书也拿不太准,别的还好说,z15地块去年底竞争对手标到,好在被判流标,新的招投标孟先生很看重,她也有点担心。
车库出口的横杆抬起,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地库冲出,没有丝毫减速的样子,车顶堪堪擦过升降杆,一旁的大厦保安吓了一跳。
孟子骁把车开到五环上了高速,窗外能见度不太好,可他依然猛踩油门往郊外方向飚得飞快,待在市区的话,他怕转着转着就想冲过去找那女人算账。
可是,能算什么账呢?协议是他自己签的,还假作大方地提前寄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蠢毙了,要什么风度要什么面子?!剑拔弩张对簿公堂偏不离婚跟她死磕又能怎样?哪怕她恨他,他也可以让她一辈子只能是孟太太。
车速愈来愈快,窗外飘进的沙尘迷了眼,孟子骁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指腹有些疼,眼睛干涩难受。
突然,前方入口一辆拉满石头的货车急速闯了进来,孟子骁脚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尖鸣,撞上护栏堪堪停住。货车司机的咒骂夹着灰霾尘粒传来,迈巴赫停在路边,孟子骁伏在方向盘上充耳不闻,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声。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如果没有避开,如果被沙石掩埋,如果此刻他的心跳停止,她会不会难过呢?
他直起身子,苦笑,真出了意外的话,叶妃会不会难过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一生如果就这样结束他一定会遗憾,悔恨。
天色已经全黑,车灯的两道光束中,尘土飞扬,孟子骁深深吸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在下一个出入口掉头回市区。
次日清晨,杨婧仪一早就来到公司,虽说大老板许诺她补休一周,可地块投标的事情比较紧急,没处理完她也无心休假。等了一上午不见孟子骁过来,她越来越焦急,昨天劝陈瑞的话现在对自己毫不起作用。临近中午的时候,她硬着头皮给孟子骁拨了电话,没有人接。
陈瑞也急得团团转,“还没来?要不去孟总家看看?”
杨婧仪点头,“只能这样了。”她推开紧闭的总裁室门,打算带着文件过去。
地面散落的办公用品她昨天就帮忙收拾好,包括那本碎成数片的离婚证,一片片捡起后无限唏嘘地合在了红色的封皮里,要签的文件也整齐地摆到了办公桌的中央。
杨婧仪去拿文件的时候,眼睛一瞟,留意到那本离婚证不见了。
她愕然,匆忙翻开那一摞文件夹,尾页早已龙飞凤舞地签好名字和意见。
孟先生昨晚又来过?
孟子骁昨夜回城后漫无目的在市区又转了许久,好几次想去如景花园,又硬生生忍住,最后在嘉里大厦停下,一个人在办公室待到深夜。
处理完公事他才回到雅豪苑,这是他们的婚房,离婚协议里他把它送给了叶妃,自己却不想搬走。
孟子骁没有开灯,城市璀璨的灯光透进来,地面像结着一层朦胧的霜,他随手把外套、手机、车钥匙通通扔到客厅,自己光着脚去了卧室。
怠倦到极致,倒在大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他心里空落落的,充斥着无边的寂寥和无力,脑海里却满当当的,不论睁眼还是闭眼,到处都是她,躲都躲不开。
明明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可这次竟比几年前她刚离开时还难受。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她之间最后的那根线断了,在他刚意识到自己爱她时。
孟子骁按开壁灯,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躺着一个小相框,他们没有在婚房里挂过大幅的结婚照,大约知道他不喜欢,她也从来没提过。
她离开后,有次翻找东西时孟子骁偶然发现这个相框,然后怔住,相框倒扣在抽屉里,边缘有时常摩挲留下的痕迹。孟子骁当时又把它放回原位,叶妃回国后,他才摆了出来。那次她忘带钥匙过来时,他借着换衣服率先进入主卧,心虚似的提前把相框扔了回去。
他看着相片上的两人,叶妃的头悄悄靠过来笑得很开心,他却绷着脸。那时候两人已经领了结婚证,孟子骁是被孟将押着去的,被逼着娶了她已经够让他出离愤怒了,他不想再办婚礼,叶柏国却不允许女儿偷偷摸摸不明不白的嫁人。
既然要办婚礼就要写请柬,拍婚纱照,他冷笑,“她本事不是挺大?是合成还是找别的男人拍,自己想办法!”
孟将气得拿出藤条想抽他,叶妃远远站着眼眶红红地看着他,没说话也没掉眼泪。
他被她看得心烦,她去试婚纱那天,老太太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他明明约好发小打高尔夫,最后还是调转车头过去了。
彼时她正低着头从试衣间出来,抬眼看见他推门进来,落寞的小脸瞬间绽放出笑容,像花骨朵迎着春风霎那盛开。
他怔了怔,随意把衣服一换,敷衍地淡淡说:“不是要拍婚纱照吗?顺便拍了吧。”
婚纱工作室的店员呆了片刻才去找相机,方敬茹也有些尴尬,见是在外面想骂他又忍住了。没在专门的影楼,没有外景,只就着婚纱工作室简陋的布景,随便拍了两张,她已然心满意足。
想想他还真是混蛋啊。现在他们离婚了,离婚意味着什么?法律解释是:夫妻双方通过协议或诉讼的方式解除婚姻关系,终止夫妻间权利和义务的法律行为。
他再也没有资格名正言顺插足她的生活,或许会有另一个男人趁虚而入,有机会合法地拥有她的一切,包括身体。
先前的自信这几天被击溃,如果她真的不打算再原谅他,如果她愿意接受别的男人,如果有人捷足先登……孟子骁想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天渐渐破晓,夜空的墨色褪去,变为浅青,外面开始热闹喧哗。
孟子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他的计划受阻,明明跟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怎么也遇不着她。他到处寻觅,很多次明明瞧见了,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却都是幻影。
终于,终于,在一家江南菜餐厅,他远远瞧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高高的卡座挡住大半张脸,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惊喜地快步走了过去。他想,这次她逃不掉了。
她正在给一个约莫三四岁的漂亮小女孩擦手,女孩身上也沾了些酱汁,她温柔地说道:“过来点,妈妈给你擦干净。”
女孩忽然抬头看过来,弯起跟她极为相似的眼睛,笑眯眯喊道:“爸爸!”
他绽开唇角。
忽然有人从身后越过他,一把抱起半跪在卡座上的小姑娘,笑道:“瞧瞧你,吃成了小花猫。”
他的笑容蓦地僵住,心像是被攥住,疼得抽气。
他们这才把目光转向走近的他,一家三口,温馨极了。
男人淡淡道:“好巧。”
他极力捏住拳头,死死盯着陆西爵,目瞠欲裂,她低头柔声对小姑娘说:“跟叔叔打招呼。”
小姑娘很有礼貌,被吓到了还是乖巧道:“叔叔好。”
孟子骁鼻子很酸,眼角有些湿润。忽然餐厅的消防警铃大作,他惊愕之余飞速上前,陆西爵却早已护住她们母女往外走。
他们越来越远,他被隔绝在外,人潮慌乱拥挤,他连护她的资格都没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他的喉咙终于忍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