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月二十一日,早朝。允抢在有资格上朝的御史开口之前,拿出一本奏折说道:“河道掌道御史贺旭华可在?”“臣在。”一个四十岁左右黑脸男子走出来应道。“朕看了你的奏折,弹劾普定侯陈桓家中仆役横行不法,甚至三年前就有强抢民女强纳为妾之事,这些事可确实?”允问道。“臣均查证无误。”贺旭华说道。允笑了笑,但随即眯起了眼睛说道:“据朕所知,你从洪武三十年起就担任河道御史,迄今已有三年半,为何在得知这些事之初不向朝廷进谏,非要等到这时才进谏弹劾?”“莫非你以为太祖皇帝会偏袒横行不法的勋贵不成?莫非你以为朕会偏袒横行不法的勋贵不成!”“臣,”贺旭华张嘴结舌不知该怎样辩解。他之所以当时不弹劾,主要因为他自己的家底也不干净,在地方上为知县时有过吃拿卡要的行为。不过因为他的ta:n'w:u受贿罪行很小没有引起朱元璋的注意。但他若是出首状告陈桓,让陈桓查到自己的案底也进行反弹劾,自己多半不是死刑就是死缓,所以他没有弹劾。至于允即位后,虽然皇帝没有明确表达出对于勋贵的偏向,但贺旭华自己估计弹劾应该没什么用;他弹劾进谏是想引起皇帝注意升官,而不是为国除害,而皇帝那时显然对于御史言官不太待见,所以他也没有弹劾。直到最近抨击勋贵的风潮起来后,他才觉得时候到了,上折子弹劾勋贵。他之前几天已经弹劾过数名权贵了,正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弹劾时,想起了普定侯陈桓奴仆的这件事,急忙拿出来弹劾。却不料想今日被皇帝抓住了痛脚。贺旭华当然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有与他关系好的御史想要为他辩解几句,一抬头就见到了自家衙门老大蹇义的眼色,又缩了回去;所以奉天殿内就只听到允的诛心之语。允最后说道:“朕看你如此行事,岂是为臣之道!贬你为卫所经历,听吏部选官!”卫所的经历与御史同样都是正七品,但御史是京官,卫所经历多半是地方官,无法同日而语;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是,他刚刚弹劾过数名勋贵,说不定自己就落到这些权贵手里。贺旭华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允岂会听?说起了下一件事情。贺旭华不敢插话,在皇帝说话时插话属于君前失仪,罪过可大可小,卫所经历好歹还算是官,就算落到了权贵手里也不敢真的对他人身如何;可若是因为君前失仪被除去官身就彻底完蛋了。贺旭华只能颓然的退回位置。允不仅是揪住了他一个进谏之人的小辫子,而是数名官员的小辫子,凡是这次被他点名的官员全部被贬到了闲散无权又无名的位置上。允说完这段话后,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袖子中的一个本子,嘴唇微张默默诵读了几句后将本子收起来,挺直身子拿出一本奏折又道:“朕昨日还接到了一份奏折,是湖广道御史严明浅所上,弹劾工部左侍郎白选国ta:n'w:u受贿之事的。”“奏折上说到,工部左侍郎白选国去年在京城铺设沥青道路时收受hu-i'lu,先后收受七家不法商人三百贯的hu-i'lu。白选国,你自己说有没有收受这些hu-i'lu?”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男子身子颤抖着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陛下手中有锦衣卫和镇司,虽然现在日常看不到这两个衙门活动,但从洪武年间过来的大臣可忘不了锦衣卫,自己狡辩也无用,不如痛快承认争取宽大处理。朱元璋当年订下的大臣处死标准是ta:n'w:u受贿六十贯,允当了皇太孙以后争取到了一百二十贯。他继位以后,在实际执行中是对ta:n'w:u受贿一千两百贯以上的大臣进行处罚,其中只有三千贯以上的必定是死罪,一千两百贯到三千贯中间的看情况,有的是流放有的是死罪。但这次为了配合政治行动也不得不从权了,将受贿三百贯的大臣拉出来。允说道:“蹇义。朕命你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汇同审理白选国受贿案,务必将事实都查清楚。”“是,陛下。”蹇义与刑部尚书茹和大理寺卿一同接旨。允又顿了顿,偷偷喝了口水,也让在场的大臣们缓了缓,接着说道:“朕听说,最近朝廷多个衙门的官员有不理政事,专司进谏弹劾之事?”“朝廷上设置了都察院言官专职纠察风纪,其它官职都是有其它职司的,和御史不同,进谏弹劾可以,但岂能不顾本职之事专司进谏弹劾!”允声音渐渐严厉:“若人人如此,朝廷还如何运转!若人人都能如此,先帝何必设立这么多衙门,仅仅设立都察院不就足够了吗!”“工部街道司郎中祁国晟、主事司银涛,……”允一连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最后说道:“以上朕点到名字之人均有荒废政事,只进谏弹劾情况,均贬官一级,着吏部重新选官。”允点到名字的人官位都不大,没有一个是今日能上朝的,在今日能上朝的人中也没有关系好的人,所以无人为他们说话,吏部尚书李仁上前领旨,这事就算定下了。允又顿了顿后说道:“礼部侍郎方卿。”“臣在。”方孝孺出列说道。“江淮省提督学道的按察副使出缺,朕欲命卿为之。为保品阶不变,加卿侍郎衔。”“这,陛下,臣之前从未在地方为官啊,”方孝孺说道。“你怎么没在地方为官?之前卿曾为汉中府教授之职,难道不是地方官?”允说道。“这,”如同方孝孺这样的人物,都觉得府学教授这种九品官不算正式的官职,所以一时疏漏了。“朕意已决,勿复多言。”允又道。“是,陛下,臣领旨。”方孝孺最后只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