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没有在意敏儿的表情,或者说顾不上。他一边吃着,一边与朱松说话,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允和昀芷不时也插言,气氛一改刚才的沉闷,变得十分活跃。不过马晗雨一直没有说话。一来,允的规矩很大,不许她随意说话,二来他们聊了许多小时候一起在宫里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更不敢乱说话,所以只能沉默不语了。不多时她吃完了饭,起身说道:“官家,二十叔,夫君,妾已经用完了饭,瞧着几个孩子也都早已吃饱现在都打闹起来,妾带着他们去后阁玩耍,省的扰了你们说话。”“你去吧,多管着点儿文奎。我记得他在杭州的时候是很知礼的,怎么现在这样了。”允皱眉,小声对马晗雨说道。她答应一声,带着孩子们退下。允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又与朱松喝了一杯酒,将话题转向国家大事;说了一会儿国家大事,他忽然说道:“二十叔,你可知西北的撒马尔罕国明年要出兵东征大明?”“有这事?”朱松惊讶。他离开四平后就一路快马加鞭向京城赶来,一路上虽然在驿站住也只是睡个觉,所以完全不知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腊月二十三我收到从西北发来的急报,撒马尔罕国有意东征大明。”允说道。“撒马尔罕国竟然如此猖狂!”朱松顿时大声说道:“(建业)四年底在广州暗,陛下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其国竟然变本加厉!陛下必须严惩其国!”允听了朱松的话,张嘴欲言。其实现在的消息只是能够确认撒马尔罕国今年还要打仗,经过亦力把里的人分析就变成了东征,再过五军都督府之口就变成了要东征大明。不过允作为‘和平主义者’当然会仔细分析朝廷的邸报,看出来了撒马尔罕国是否东征大明还不能确定。此时他听到朱松被允误导,就要说话。可允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虽然不能确定撒马尔罕国一定东征大明,但可能性很大,朝廷提前做预备也是正理。朱松骂了几句,又转过头来对允说道:“官家,可是要我英藩出力?我愿意出兵五千,跟随大军在西北与撒马尔罕国打仗。”话说的很是豪迈。但允却笑骂道:“二十叔真是奸猾!”朱松见没有瞒过允,也傻笑起来。朱松在听闻此事后,马上反应过来,允是要他出兵西北跟随大军一起征战,要不然今日干嘛特意和他说此事?他心里就合计开了。出兵去西北打仗他当然不愿,即使全部派出收编的蛮夷之兵也不愿意,但也知道既然允开口了就不可能一个兵都不派。所以他在允正式开口前就主动提出出兵五千,以使允高兴之下就不让他多出兵了。不过还是没有瞒住。“二十叔,你治下的汉人足有十万之多,更有投靠的十几万蒙古人、女真人,才出兵五千,太少!至少要出兵一万!”允说道。“官家!我英藩这四年来一直攻打四平的女真部族,直到十几天以前才将其破灭,如何能够出兵一万跟随大军去西北打仗!”“你少跟我装穷!你手下投靠的女真人、蒙古人都是青壮,足以凑出五万将士,汉人也至少能凑出三万将士,这就是八万人,还不算对你臣服愿意出兵出粮的部族,出一万将士不多。”朱松又与他分辨,但允却不愿意多说了,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道:“此事不必再议!”朱松见允心里已决,只能躬身答应。允又安慰他道:“我也不要你出动你手下的汉人将士,全部派出蒙古、女真将士就好。你回去后告诉他们,只要在西北立功,我绝不会吝惜赏赐!况且这对你也有好处。”他把当时对允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朱松听了这话表情也松动许多,又跟允要好处:人口与军医。允与他讨价还价一番,答应每年给予他固定的人口与军医。听了这话,朱松的表情彻底恢复过来,笑道:“官家,这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现在刚刚占领四平这个要地,安排投靠的女真人守卫也不放心,有了几千百姓就可以在那里设立营寨,作为向北继续进兵的支点。”“那些军医更加重要。东北的蛮夷,不论女真人或蒙古人的医术都十分落后,生了病除了硬抗,也就是找来萨满跳大神,在我看来和自己硬抗也差不多。”“所以当我头一次派出军医为他们诊治时,他们立刻被军医们高超的医术所折服,许多部族都是因此臣服。”“你属下的女真人与蒙古人不是就在辽东的北面么?离着爷爷在世时大明的地界也不远,之前不知道咱们的医术比他们高明百倍?”允有些疑惑。“有些人听说过,但除了紧贴辽东的几个部族其余的都没有被咱们的一生诊治过。”“辽东以北的大片土地还都是莽莽森林,女真人隐匿其中以打鱼捕猎为生,除了偶尔采到人参等名贵中药,或得到鹿茸等东西,住在深山之中的女真人很少出山来到汉人的地方,只有住在山林边缘的部族才会经常与汉人交易。”“是我被封到开原后,派三卫的人马在北面伐木立寨,在地形为平原的地方开辟为农田,才与住在深山之中的女真人接触。”“这些深山中的女真人十分凶悍,一开始经常袭扰种田的百姓,我不得已软硬兼施,消灭最猖狂的部族,又与其它部族做买卖,让他们以比从前便宜数倍的价钱得到货物,才使得他们愿意臣服。”“温言在口,大棒在手。”允插嘴道。“官家所说不错,言简意赅,我在封地就是如此。”朱松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自己在东北开拓的艰辛之处。“原来如此。”允叹道:“我还以为你以开原为根基向北扩地十分容易,没想到听起来也这般艰难。”“与允侄儿相比自然要容易得多,我毕竟背靠辽东,若不是遇到了四平这个部族,应当已经向北至少再扩地二百里了。但东北的蛮夷众多,想要让他们臣服也不容易。”朱松又道。“真是辛苦你们了。”允说道。“虽然辛苦,但新据之地都是我的封地,新降之民都是我的子民,将来儿孙也会一直封在开原,就不觉得辛苦了。”朱松笑着说道。允哈哈大笑了一阵,又道:“不说这个了。大过年的,说些轻松之事。你在辽东以北,当地可有什么逸闻趣事?”“若说逸闻趣事,也没有什么。在辽东也有归顺大明的女真人与蒙古人,习俗大多一样,没什么好说的。对了,有件事我刚见到的时候觉得很有意思。”朱松说道:“东北的蛮夷虽然统称为女真人,但其实有多个民族,各个民族之间习俗也各有不同。其中有一地,洪武末年被命名为建州,其地的女真人被称为建州女真。”“这建州女真的习俗与其它女真人不同:他们头顶与前额的头发要全部剃光,只在脑后留一小嘬,不过铜钱大小。这一小嘬头发不剪不理,任由长长,待及后背便束为辫子,留在脑后。”“这种习俗我在见到前从未听说过,虽然书上记载西夏的党项人也剃掉头顶的头发,但四周的头发全部留存,束一圈小辫,而非像建州女真这般脑后留一条辫子。”朱松将这件事当做逸闻趣事说了出来,昀芷果然觉得十分惊奇:“竟然还有留这种头发的人,真是稀奇。”她随即侧头看向允:“官家,这建州女真,……”她说到一半却没声了。“官家,可是臣说的有不妥之处?”朱松见允的表情十分阴沉,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忙说道。“并非是二十叔说的不妥,只是我想到了些事情,所以如此表情。”允听到朱松的话,表情马上恢复正常,对他笑道。但允的笑容十分勉强,即使是昀芷这般阅历浅薄的人都看出来允的心情非常不好,朱松心下更忐忑不已,多次用不同的话语向允请罪,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但允只是告诉他自己想到了其它的事情,与朱松的话无关。朱松心里诧异,但也不敢再问。又因为自己还有事,请辞道:“官家,我刚到京城就来了允的王府,还有些事情没有安排。”“二十叔想回王府是吧,正好我在二哥的府邸待了这半日也想回去了,咱们这就散了,等后日我在宫里设宴招待二十叔。”允马上说道。朱松躬身行礼就要退下。可允答应一声后,又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今年你派到西北的军队,必须全部都是建州女真的士卒。”“是,官家。”朱松听了这话心知允厌恶建州女真,心里诧异但面上不显,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