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坻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父亲攻打埃及是出于这个目的。当然,父亲的话里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比如当时虽然通过种种手段推断,都可以得出大地是个球体,但父亲竟然以此为依据制定投入这样巨大的计划,完全不符合父亲的性格(之前探索汉洲的投入不大);比如父亲为什么会一口咬定默伽猎大陆有金银。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制定的这个计划看起来已经成功了。位于拂汉东洋沿岸的国家统统在埃及拥有了极大的利益,尤其是拥有地中海最强大的水师的卡斯蒂利亚国,绝不会再费尽心力探索新航路。“可是,即使隐瞒大地是圆的这件事,早晚也会散布出去的。”文坻提出了一个问题。“为父只要限制住拂国家一二百年便好,一二百年后,为父就彻底不必担心拂国家超过大明了。”允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文坻并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说,但他也不打算弄明白,刚才父亲和他说的这些话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脑子里容纳不了更多东西。允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好继续说下去。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见已经不早了,同文坻说道:“文坻,你这次回来,你母亲也十分高兴。从今日早上听闻你回来就激动的不能自己,你赶快回钟粹宫去见你的母亲。”“是了,娘亲一定很想念我。”允的话将文坻唤醒,他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低头行了一礼,就要赶去钟粹宫。不过他临走前又想起一事,同允说道:“爹,带领探险队从汉洲大陆航行至6的为首之人,名叫三浦友臻。他并未随同探险队一起返回汉洲大陆,儿子擅自做主带他来了京城。”“哦,父亲知晓了,你退下吧。”允说道。文坻又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跑出乾清宫。“三浦友臻?”允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自言自语道:“是个和人。明日派人给孟炯传信,让他在日本查一查这个人的过往经历。不对,孟炯也来了京城,等年后再与他说吧。其实他的封地离着京城这般近,除四叔、有炖外离京城最近的,居然并不时常返回京城,也很少返回出生之地武昌。难道横滨真的有这么好,让他乐不思蜀?”允轻声嘀咕几句,叫卢义进来,让他宣李继迁觐见。李继迁来后允嘱咐他万万不能将大地是个球体这件事告诉旁人,李继迁马上答应道:“臣知晓,必不敢告诉旁人。”允点点头。“朕也知你向来谨慎,不过也嘱咐一句,省得爱卿忘了。”他又说起一事:“爱卿长子明年十七岁了吧。”“是,陛下。”李继迁答道。他是被朝廷招降后才娶得老婆,长子出生于建业三年。“十七岁,也不小了,可习练武艺?”允又道。“臣之子确有习练武艺,也喜好驾船。”李继迁已经猜到允要做什么了,声音略有些高兴。“文坻明年才十六岁,都要是一国之君了。十七岁也可像大人一般办差了。不过毕竟年幼,还是先学习学习。”允笑道:“明年二月二让他来讲武堂水师科读书。”“多谢陛下。”李继迁马上站起来谢恩。“爱卿不必多礼。”允笑道:“所谓虎父无犬子,朕相信爱卿之子也不会令朕失望。今后印度洋舰队会常设,巡视印度西海岸至埃及这一片海域。自然,战舰不会有这般多,但也是一支十分要紧的舰队。”李继迁又忙行礼谢恩。他明白允的意思,等他的长子从讲武堂毕业后去印度洋舰队为官。而且他还明白,虽然这个舰队名为印度洋舰队,但实际上从属于埃及,等于是让儿子在文坻麾下办差。这当然是好事。印度以西直至埃及的海域是大明水师刚刚进入的海域,少不得会有仗打,有仗打就有立功的机会,因为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有旁人敢贪墨他儿子的功劳,升官会很快;二来既然国君是文坻,当然会照顾自己的表哥。不过,李继迁有些疑惑: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用亲戚为官有利有弊,陛下在京中任用皇亲国戚也十分谨慎,皇后的父亲只是大都督府的一位都督佥事,长兄只是水师指挥使,弟弟离开翰林院后去了户部,既不是权力最重的吏部也不是理番院等被看中新衙门。但为何在藩国陛下就如此放心的任用外戚?‘在埃及都没有几个汉人,还防备外戚作甚?况且只要大明还在,外戚就不敢做什么。’允心中想着。说完这件事,允没什么要与他说了,让他退下。之后允又找了几个人来吩咐了几件事情。这些事情都吩咐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允让他们退下后踌躇了片刻,还是选择前往钟粹宫。文坻今天刚刚回来,自己还是去瞧瞧他比较好。允叫卢义去坤宁宫向熙瑶解释一下,自己前往钟粹宫。他本以为会见到李莎儿与文坻坐在一起闲聊,文坻挑着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同母亲说,李莎儿满脸慈爱的表情看着儿子,文坻的龙凤胎妹妹文珥也在一旁听着。但他见到的情形却与这并不一样,文坻确实在说这次远行万里的事情,也确实没有说危险的事情,但气氛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允迅速锁定了‘破坏’氛围的罪魁祸首,而且在他看来,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妥。“敏儿,你怎么在钟粹宫?你云姨已经一年没见过你七弟了,母子在一起说说话,你在这里做什么?”允的声音有些严厉。敏儿却不害怕,抱住李莎儿的胳膊,笑道:“因为女儿关心弟弟啊!女儿和七弟的感情可好了,听说弟弟去往西方这一年十分辛苦,特意来安慰他的。女儿也没有打扰云姨和七弟说话,女儿在这儿的时候云姨和七弟也聊得可开心了。”“夫君,敏儿并未干扰妾同儿子说话,反而因为有敏儿在,一些妾不好问出的话敏儿都替妾问了出来,妾还要感谢敏儿。”李莎儿忙说道。允看了几眼李莎儿,又扫了文坻和文珥的表情,认为李莎儿没有说谎话,不禁有些奇怪:‘我确实听说敏儿与所有弟弟妹妹的感情都不错,但竟然能好到这样?’不过儿女们感情好也是好事,允也笑着坐下来,同李莎儿、敏儿道:“适才文坻都说了什么?可吹嘘了他在埃及同马穆鲁克人打仗时十分英勇?若是他这样说过,你们要信了可就是被他骗了。文坻只有一次十分勇敢,就是同天方教徒水师打仗的时候不撤退,留在战舰上;其余的仗都是远远的躲在后面,用千里眼观看形式如何,可从未身先士卒过。”“文坻,你还有英勇的时候?”没想到听了父亲的话,李莎儿侧头对文坻笑道:“你刚才怎么没说?”“我说了大姐你信么?”文坻装作无奈的说道:“我都已经说了自己在埃及都是躲在敌军打不到的地方待着,再说曾经的英勇表现大姐你肯定不信或半信半疑,所以弟弟就等着父亲来了以后说起此事呢,好让大姐你知晓弟弟也是有过英勇之举的。”“原来等着爹爹呢!”敏儿笑道:“爹,你听文坻说的话,应该狠狠地处罚文坻。”“文坻又没有骗你,只是有些话没有说,为父怎好处罚他?”允笑道:“等他犯了过错,你再告诉为父,为父再两罪并罚。”“爹,你偏心!”敏儿不满的说道。允哈哈大笑起来。说笑几句,允问文坻道:“今日要与你说的事情太多,为父忘记问你未婚妻之事了。那个名叫利奥诺尔的阿拉贡国的公主长得可漂亮?你可喜欢她?千万不要和为父说这一路上你们一直恪守古礼连话都不说没有接触。”“哎呀,爹,你这也是做父亲的?儿子回了家先说公事,到了晚上再说家事,白日的时间哪里就珍惜到了这种程度,连问一问都不能?”没等文坻说话,敏儿先批评了父亲几句,又道:“云姨和敏儿都问过了,文坻说那个叫做利奥诺尔的阿拉贡国的,郡主,在当地人眼中十分漂亮,但在咱们眼中不算十分漂亮。不过文坻说她十分耐看,越看越好看,而且温柔体贴,很喜欢。”允没有计较女儿批评自己的话,类似的话他在坤宁宫可听过好多次。待敏儿说完后,他看着文坻说道:“你大姐说的可是实话?”“爹,大姐说的不错,儿子确实喜欢利奥诺尔。”文坻低着头回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就好。”允松了口气,笑道:“你喜欢她就好。”虽然政治联盟不会受到夫妻感情的影响,但允希望文坻能够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妻子。“不仅文坻喜欢利奥诺尔,利奥诺尔还喜欢文坻呢。”敏儿又道:“文坻暗地里收买了利奥诺尔的侍女,得知利奥诺尔也说过喜欢他的话。”“真的?”允又看了一眼文坻,见他没有反驳的神色,又道:“这就更好了。夫妻互相喜欢最好,为父也放心了。”“做娘的心里也高兴。”李莎儿也笑道:“做夫妻的,若是感情不好,真的十分受罪,不论对男对女都是一样。”“对了,为父听说你不打算先修宫殿?”允又说了几句,忽然想起适才召见李继迁的时候他随口说的话,问道。“是,爹爹。儿子认为,埃及刚刚被平定,开罗城又被付之一炬,文武百官和将士们还都睡在营帐里,儿子单单为自己修建宫殿,不大好。”文坻说道。“文坻,你这就错了。”允正色道:“你可还记得读过的《资治通鉴汉记太祖高皇帝七年》中的一段?”‘《资治通鉴汉记太祖高皇帝七年》?皇城学堂的先生上课的时候讲过这一段?’文坻作为一个上课很少好好听讲的学渣已经记不得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十分干脆的说道:“爹,儿子不记得了。”“你上学的时候若是能多付出一分的心思,也不至于不记得这一段。”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看见敏儿在一旁偷着乐,说道:“敏儿你可记得?”“女儿似乎看过,但也仅是知道这件事情,原文记不得了。不过三妹妹技艺超群,又敏而好学,一定记得。”敏儿侧头对文珥说道。“啊?”文珥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大姐的话惊讶的抬起头。敏儿对她使了个眼色,文珥见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出言道:“爹,女儿确实记得这一段。”“萧何治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大仓。上见其壮丽,甚怒,谓何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困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听到了么?”允又转过头看向文坻:“你可明白为何要修建宫殿了?”“儿子带去要留在当地的文武百官与将士,都早已知晓了上下尊卑,不需要修建一座壮丽的宫殿显示为君者的威严了吧?”文坻反问道。“哪里是给汉人看的?是给印度人与拂人看的,尤其是拂人。”允道:“你以为拂贵族与大明勋贵不一样?都是一样的,若是他们住在修建好的奢华府邸中,你住在帐篷里,你以为他们不会看轻与你?看轻你,就未必听从你的话。当然,你可以用大炮告诉他们该听谁的话,但那岂不是浪费炮弹?”“所以你不仅要修建宫殿,还要越壮丽奢华越好。当然,拂国家远比大明贫穷,拂贵族眼中的奢华宫殿放在中原未必算什么,你按照大明王府的样式修建宫殿便好,足以令他们自感菲薄。”“你回去后,不,现下就传令给曹行,让他主持修建宫殿。为父马上传令给印度的三总督府,让他们即可送许多印度民至埃及,用来修建宫殿,以防耽误了修苏伊士运河。若是缺乏材料,也从印度一并送去。”“为父命曹行主持修建宫殿还有一个目的,若是你麾下的文武百官对刚刚平定埃及就大兴土木不满,你正好可以将事情推到曹行头上,就如同汉高祖所做的那样。”允最后说道。“是,父亲,儿子知晓了。”文坻赶忙答应道。同时心中感叹:‘做皇帝的就是心眼多,一千多年前的皇帝都这么多心眼,更不必提后世的皇帝了。看来就算父亲将皇位传给我,我觉得自己也坐不稳。在埃及做一个备靠大明的藩王也不是坏事。’“当然,也不能忘了文武百官和将士们。宫殿修好了,就为他们修建府邸与兵营。你从埃及得了许多金银,又有印度民,不必担心役使百姓过度。”允又道。文坻又连忙答应。“文珥,你很不错。”允又夸文珥:“《资治通鉴》并非女子学堂必读之书,你闲暇时候还能读史书,很好。若是你同胞兄长能够和你一样多好。”一边说着,允斜觑了一眼文坻,文坻忙低头不说话。“还有件事,你既然娶了拂国家的公主,哦,称之为郡主更好些。那宫殿的样式虽大体上依据大明王府样式,但也可让工匠们与拂的工匠商议,看看采纳拂建筑的长处,或在宫殿内修建几座拂样式的院子,一可用来在成婚后在思乡时给利奥诺尔居住,二来也可招待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这两国来的身份高贵的客人。”允又道。“是,父亲。”文坻再次答应。允又吩咐几句,也不再说这种比较正式的话题,再次闲聊起来。不过他们几人聊了一会儿,允忽然注意到李莎儿变得比较沉默,很少说话,似乎在琢磨什么,出言问道:“莎儿,你在想什么?”“夫君,”听到他的话,李莎儿愣了一下,又顿了顿,问道:“夫君,到底要让文坻在京城成婚,还是让他返回埃及成婚?”“这个,为夫还尚未想好。莎儿,你想让文坻在京城成婚?”允反问道。李莎儿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夫君,妾仅有这么一个儿子,总想着能够亲眼看见他娶妻生子。但他被封到了埃及,又不能长久不在封地,他之妻利奥诺尔又是与拂国家联姻的郡主,妾也知晓不能留他们在京城,看着儿媳妇怀孕、孙子出生,但总能看着儿子成婚。”“妾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还请夫君成全。”李莎儿最后说道,而且弯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