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在江户川乱步让他打电话的时候, 便马上拨通了大阪警视厅的电话,然而电话响了许久,才被那名负责对接他们的警官接通。
国木田独步也顾不上礼貌寒暄, 接通的第一时间便急切地问道:“松本警官,那些犯人如何了?平安无事吗?”
“国木田先生……”电话那头乱糟糟的, 就连这名松本警官的声音也听上去模糊不清。
“……这些犯人受了很重的伤, 现在正将他们送上救护车!”那边似乎正在忙碌, 国木田独步还来不及说更详细的情况,便听到有人正呼唤这位松本警官,而松本警官也只来得及匆忙道了歉便挂断了电话。
国木田独步瞳孔紧缩,抬眸看向那名一手策划了这场事故的金发青年, 厉声喝道:“是你做的吗?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就算他们有罪,也该让法庭审判!”
约翰平静地看着这名激动的侦探社员,或许是还未经历过那些悲伤的事件,国木田独步看上去比原作中要青涩不少,那种理想主义者的感觉也更为浓厚。
“可恶……!”见约翰不为所动,甚至那张秀美的面庞上依然平静如同镜面,国田木独步将目光放到了笑容消失,正皱着眉头沉思的江户川乱步身上。
“乱步先生, 你能推理出来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和诡计吗?我会负责把他扭送到警局的!”
这么说着的国木田独步,已经准备好发动自己的异能力了。
他的异能力【独步吟客】可以将笔记本上写下的物品具现化,虽然大小无法超过笔记本的大小,但是在某些时候却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况且国木田独步的体术也算得上是侦探社中的佼佼者, 利用闪丨光丨弹夺走在场保镖的视线,逼近那个至今云淡风轻的金发青年, 扭住他的双手再将他制服, 不过是只需要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江户川乱步却是开口制止了国木田独步已经计划好了的打算:“住手吧国木田, 这一局是我们输了。”
他们的赌约是,要么江户川乱步将这些悬案的凶手抓捕归案,要么是约翰将他们找出杀掉,虽然江户川乱步还需要推理出约翰想要杀掉的到底是哪些凶手,但是金发的青年已经给出了很明显的提示,江户川乱步也不会照不出来。
排除掉这算不上干扰的阻碍,赌约双方其实是公平的,因为约翰也需要找出那些悬案的凶手,然后在各地警方与江户川乱步的眼皮子底下杀掉他们。
双眼彻底睁开了的江户川乱步紧盯着约翰,他的声音发紧,像是在懊恼,又像是被激发出了更加高昂的斗志:“你是怎么做到的?”
约翰·李贝特那双剔透如同宝石一般的蓝色双眼看着这位名侦探,声音轻柔得如同从高山上汩汩流出的甘甜泉水:“乱步君难道推理不出来吗?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阪警视厅里积压的悬案全部解决,总不会连这种程度的事也不知道吧?”
约翰分明只是在陈述这个问题,然而这番平静的话语听上去却莫名的让人火大。
“你是异能力者吧!”国木田独步沉声道。
“你抵达大阪也不到两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那些悬案的凶手找到,又将他们杀掉!”
然而倘若是异能力者的话,这奇怪的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对于拥有强大推理能力的江户川乱步而言,做出这一步推理其实也没有花费多久的时间。
虽然约翰犯下的第一桩案件是清丸国秀凶杀案,而真正施行的凶手是田村,约翰并没有直接动手,不过江户川乱步也可以从这桩案件看出约翰展露出来的性格。
——一个自诩正义与公平的审判者与裁决者。
约翰会让本就手沾满鲜血的凶手去杀掉另一个凶手,而自己安静而干净地高居上位,看着这些血案发生。
“乱步君,我说过了,不要凝视深渊——因为深渊之中,隐藏着可怕的怪物啊。”
约翰的声音带着惋惜的叹息,他站起身,礼貌地向顿时紧张起来的国木田独步颔首致意。
“今日很高兴两位陪我观看这天守阁的风景,我们下次再见吧。”
说吧,约翰转身便走,而那些人高马大的保镖们跟上了他,牢牢地护在约翰的左右。
“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他走吗?”
国木田独步从牙缝里挤出了这番话,不甘心极了。
“我没办法找到决定性的证据。”江户川乱步扁了扁嘴,开口说道。
“太干净了,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干干净净,不会留下半点可以让我们找到的证据。就连那些凶手,恐怕现在都是死人了。”
明明没有去寻找,但是江户川乱步可以笃定,约翰是不会留下那些明显可见的把柄。
国木田沉默了一会,却是拉起江户川独步,坚持道:“走吧乱步先生,我们去看看那些凶手的尸体——就算是再怎么谨慎可怕的人,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愣了愣,他以为自己将失落与消极藏得很好,然而国木田独步却还是发现了,并且用这种方式直接将他从那负面的情绪之中拉了出来。
——江户川乱步是个天才,他的“异能力”超推理足以让他傲视大部分智商平平的人类,而这个能力也让他在武装侦探社中如鱼得水,可以说,侦探社的支柱当之无愧的是他江户川乱步也不为过。
这也意味着,江户川乱步实际上根本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受到挫折的对手。
那些曾经受到的敌视与排挤,江户川乱步实际上并没有在意过,因为这不过是凡人对于远超出他们理解能力天才的畏惧误解,随之而来的排斥与疏远。
和同为异能者的侦探社成员们待在一起,江户川乱步便感觉到自己找到了归处,也不会去在意那些凡人们的嫉妒与羡慕,这些负面的情感已经伤害不到他了。
但是约翰是不一样的。
约翰·李贝特很危险,不需要其他人提醒,哪怕是向来我行我素的江户川乱步一眼就能看出来。
哪怕他的做法再怎么看上去像是正义的审判者,这种凌驾与操控的情感是很容易让人类变得高高在上、一叶障目,犹如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纤细钢丝,稍不注意就会整个人都从高空上方直直地落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会掉下去的不仅仅是约翰,还有追逐着约翰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可以让他在短短的一夜里将那些积压在警视厅数百件案件解决掉——要知道,这些卷宗可能是在档案室放了快数十年的悬案,直到江户川乱步到来之前,都无人能够解开谜团,抓住凶手。
他的确是找到了那些凶手,甚至也获得了官方机构警视厅的帮助,然而那些凶手却还是被约翰解决掉了。
尽管这其实并不能算是江户川乱步输了,他推理出来的结果告诉他,是警视厅的人手不足,重视力度不够,所以才会被约翰钻了空子,但是这一局事实上的确是他输掉了。
这并不仅仅是推理能力的比拼,更是玩转人性与社会手段的比拼。
所以江户川乱步才会陷入失落。
不过国木田独步并不明白约翰的可怕,对于他而言,不管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只需要一步步地脚踏实地,总会找到彻底击败敌人的机会。
国木田独步不愧是在原作中被内定为下一任武装侦探社社长的人,他的干劲让江户川乱步稍稍振作了些许,随后跟着国木田回去了大阪警视厅。
那些死去凶手的尸体已经摆放在了停尸房,等待着法医的解剖,不过有经验的法医,第一眼便大概地看出了这些死者的死法。
“简直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些凶手,基本上都是死于他们曾经犯罪的手法。”
在大阪干了多年的一名老验尸官感慨道。
而另一名年轻一点,一看就知道是实习验尸官的青年,则是声音里带着痛快地指了指停尸床上的某个瘦弱男人:“这个家伙是须永,曾经犯下了数起残忍的虐杀案。所有被他盯上的受害者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惨不忍睹……年龄最小的受害者是某位警官的亲生妹妹,才十四岁……尸体被发现时,那孩子被做成了芋虫,双手、双脚被砍断,眼瞳被挖出,脖颈上怅然这绳索,被吊在了高楼大厦的栏杆边……然而他却是因为有精神病证明,在律师的辩护下只被关了几年又被保释。但就算是被保释后他根本没有悔改,依然在犯案。”
江户川乱步看向这名实习验尸官,好奇地问道:“这么听上去,你对杀掉他们的人很有好感?”
实习验尸官愣了愣,他的目光向右下方不由自主地移去,随后又马上移回了中央:“江户川先生你说笑了,虽然他们的死亡的确大快人心,不过用这种手段执行私刑,可是对我们司法机构的蔑视啊。”
——说谎。
这名实习验尸官在说谎,不过江户川乱步可以推理出来,这名实习法医与约翰没有关系,或许他大概只是义愤填膺的有感而发吧。
江户川乱步没有再发问了,他正在查看着这些尸体,并且询问着警官们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这些尸体并不是一起被发现的,而且也并非是所有记录在案的凶手尸体都在这里——实际上,与江户川乱步推理出来那些会被约翰选定作为死者的数量,并不相符。
江户川乱步略略翻了一下报告,便立刻说道:“死者不仅仅只有这些,应该还有更多的人没有被发现。”
“什么——这些难道还不是全部的死者吗?”
国木田独步愣了愣,声音也有些发紧。
他也看了这些报告,这其中详细地写明了这些凶手犯下的罪行,每一个都惨绝人寰,罪大恶极。
这里面存在还没有被警方抓到的连环杀手,有被抓到了却因为开具了精神疾病证明而被保释的犯人,都是一些尚未、或者无法被法律制裁的凶手。
哪怕是无比尊重生命的国木田独步,也说不出这些人命不该死的话语。
“不对……死掉的不仅仅是记载在卷宗之中的人,还有那些恐怕根本没有记载入的犯人。”
江户川乱步的额头上缓缓地滑下了汗水,他咬紧牙关,第一次产生了无法推理出来答案的疑惑不解。
哪怕是江户川乱步,也无法得知自己无法看到的案件真相。
“那么……约翰他是如何得知的?”
……
…………
乔书亚垂下眼睫,看着行驶的轿车窗户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笑容还残留在约翰这张脸上,到底是在为赢过江户川乱步一着而高兴,还是因为他带来的混乱骚动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