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青怀着最后的期望,从他记忆里的诗词中把怀古诗、咏物诗、送别诗、怨刺诗各挑出了一首抄了下来。
在后日清晨时,交给了卫父。
卫父在拿到张道青呈上来的诗稿后,先是问了一句:“这是你昨日刚写的吧?”在得到张道青的承认后,他这才看向张道青的诗作。
张道青知道,这或许是卫父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不过他没猜到的是,这不仅是卫父给他的机会,也是卫父给自己的机会——最后一次相信张道青的机会。
卫父看完这四首诗,沉默了良久。
他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枉他自诩有一双识人的慧眼,不曾想最需要他看清的人就在他面前。
卫父已经有些明白了,那个将诗稿投至卫府的人,明知道张道青的所作所为还要这样做,许是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走吧。”卫父声音低沉地说。
张道青莫名的听出了卫父潜藏在这三个字里的意思,卫父这不是要自己回去,而是在说——他该从卫家离开了。
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卫父什么时候从书房内走了出去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抱负,他的梦想,彻底完了。
……
当年照婉和张道青之间的婚约还是卫父一手操持的,出了这档子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去见自家女儿了。
道青已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勤奋上进,诚恳踏实,为人有些稚拙却温和的孩子了。现在再看,他绝不是自家女儿的良配。但是这事又不能直着说,卫父生怕自家女儿突发心疾,转过头把卫照华从书院里拎回家,让儿子帮自己做说客去了。
就像乔安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哪怕是不告诉卫母张道青与华湘真人之间的事情,当卫父认清张道青后,她与张道青之间的婚约自然而然的无法再维持下去。
这让念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卫父与府中的李姓清客商量了一下那几沓诗稿该如何处理,他们猜不透这里面是否还有别的筹谋,以防万一,这些诗稿不能再这么私藏下去了。
两人商议着,干脆把这些诗稿公之于众算了。
卫家向来以诗书传家,家中藏书刻书无数,更经营着数家书坊,想要刊印发行点什么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乔安当初把诗稿全写出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想那大诗人陆游就是出生于藏书刻书的世家,简单点来说就是他家相当于集图书馆、藏书馆、出版社于一体,陆游的诗作也因此能够存世近万首。乔安从这上面得了灵感,如今有机会把这些诗传扬出去,她当然不会放过。
卫父有些疑虑:“只是这么做会不会引得那投诗稿之人心生不快?”
李姓清客满不在乎地说:“我要是这些诗稿的主人,要么死命藏着,要么大肆宣扬,因为我知道,这些诗稿,但凡有他人看到了,就已是锋芒毕露,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了,哪有又藏又不藏的道理。院长只管把事情的来由经过刊印清楚,最好再把这诗稿往院长的同侪、上司那里一寄,来个利润均分合伙刊印,要是那人真找上门打起那口水官司来,天塌了由高个顶着,圣上来了也不怕。”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问:“只是……院长真舍得那张道青?”这诗稿一刊印出去,哪怕什么都不说,旁人也能猜出点什么来。
卫父平静地说:“我认识的道青,不是他。”
……
张道青自那日浑浑噩噩的被卫父赶出了卫府后,他就一直处于一片茫然的状态中。
他连书院都没有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文章水平不够,作诗的本事又被人彻底拆穿,他这样一个假举人,再留在书院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说不定到那时,连自己不是张道青的事情都被会揭穿,被人直接烧死或是沉进水里。
而且他明白,剽窃诗文是文场上的大忌,只要卫父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他的文人生涯也完了。
虽然离开了卫家,但是张道青仍旧时不时关注一下卫府的动态。
他现在只期望那卫家小姐对自己抱有情谊,在她的坚持下,卫父迟早会派人来接自己回去的。
但是事实只会让他失望了,想也知道乔安怎么会让他再回到卫府呢?
直到这一日,他路过卫家书坊的时候,听到书坊里有不少书生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恍惚中他从他们的讨论中听到了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紧接着又是什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又或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些诗都是真正的经过时间筛选过的传世之作啊!
他们怎么能就这么白白地印刷出来?
然后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曾经所作的诗,不,是自己曾经抄的诗,他听着听着,不知是又听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像是生怕有人认出自己,连忙离开了书坊,不敢在原地停留。
张道青离开卫家后,一开始时,念夏还经常打听一下张道青的动态说来给乔安听,但是后来就连她都觉得实在没意思了,就没再去打听张道青的状况。这张公子走他的阳光道,她们走她们的独木小桥,管他过的好不好呢,反正是与她们再没关系了。
不过他之前的名声实在太盛,念夏不去理会他,不代表其他人不会理会他。正所谓天才必遭人妒,更何况他还算不得什么真天才,这时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再想让人轻拿轻放,岂是那么容易的。成名时迅如烟火,败时也似烟火。
卫家刊印的这份诗稿自然也流传到了华湘真人的手中,当她看到那由卫父亲自编写的序言时她就突感不妙。
她翻看着这崭新的诗集,不出意料的,里面也有张道青的诗。只是让她在转瞬间变得面无血色的是,上面题写着的作者都另有其人,无一篇诗作写着张道青这个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什么都明白过来。
她的眼睛望着虚空,原来自己从始至终就爱错了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笑更讽刺的吗?
华湘真人现在只觉得在卫家呆的每一日都是一场煎熬,这里的每一棵花草都似是在提醒着她曾经留下的一举一动。
没过多久,华湘真人就找上为卫父卫母向他们辞别,直言自己欲回游清观。
当乔安得知华湘真人回游清观去了的时候,她想着,等她这边把剩下的诗都誊抄完,她就找个游清观适合她静养身体之类的理由,也搬到山上去居住好了。
不过她记忆中的诗词实在太过庞杂,即使只抄写最有价值的那些,数量也少不到哪里去。
她翻了翻卫家之前刊印出来那套的诗集,感觉质量还不错,看起来能保存很久。再加上书坊里卖出去的那无数套诗集,必然会有人在私底下继续翻印、再次誊抄,传个千百年绝对不成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大概要为这个世界的后世学者留下一个千古难题了吧。
在同一个年代,一口气出现这么多的精华之作,还全都是此前不曾听闻、寻不到踪迹的诗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多少文人学者栽倒在乔安随手挖的深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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