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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丰此时已年近九旬,身上却丝毫不见老年人常有的暮气,脸色红润,几无皱纹,如果把头发胡子都剃光,说不定还能冒充个壮年和尚。
叶燃一瞧便觉得亲切,笑嘻嘻地行了个礼,道:“老神仙,叨扰啦。”
张三丰捻须一笑,道:“不过山中一邋遢道人,不敢当这称呼。”略停了一停,又道:“还不曾谢过小友搭救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
叶燃挑了挑眉。
果然这些大门派都有自己联络的方式和暗号,她有地图追踪功能在手,自然知道宋远桥和张翠山此时离武当山至少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但消息却已经传回山了。
看来人没事。
但她倒是有点好奇,那俩人一直当她是明教中人,所以……在传讯里是怎么跟张三丰描述的?看张三丰并不像是对她有什么成见的样子。
那她是不是就能直截了当地提要求了?
叶燃弯了弯唇角,改了称呼,“张真人,在下叶燃,此次贸然上山打扰,是有两个不情之请……”
她此前故意称呼他为“老神仙”,这是不涉江湖的百姓,在这乱世之中受武当山庇护,故此将张三丰视为救星的称呼。
而“张真人”则是武林中人对这位一代宗师的尊称。
江湖事,江湖了。
她救宋远桥张翠山两人,虽不为挟恩图报,但总有一份香火情在。
果然便见张三丰微微颔首,并不以年纪和辈分压人,神情甚和地同她说道:“叶小友请讲。”
“其一,想借您徒孙宋青书一用。”
饶是张三丰活了快九十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请求,一时之间亦不免怔了一怔,只不过到底是在红尘中打滚了多年的人,只略一思忖便应道:“在这武当山上,青书便任叶小友差遣了。”
他这一生识人多矣,观叶燃眸正神清,不似为非作歹之人,行止亦是有度,会当着他的面说要借青书一用,那必定便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要在这武当山上,便出不了大错。
叶燃倒也没想到这位张真人能这么容易便同意了,当下道了谢,又道:“其二,我想请教张真人,倚天剑同屠龙刀的下落。”
按照书中交代,屠龙刀在大约八年后突然神秘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手里,随即被多股势力争夺,引起轩然大波。而倚天剑则原本一直在峨眉派掌门手中代代相传,却也在这段时间里原因不明地消失,又流入了汝阳王府之中。
叶燃却觉得张三丰必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毕竟他自少年时便和峨眉祖师郭襄相识,此后武当峨眉两派也一直交好,中土武林六大派中,唯有武当和峨眉一直坚定地站在反元这一方。
这么紧密的战略合作关系,总该知道一些什么的。
这个问题其实是附带的,不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要盯着汝阳王府和大都皇宫,总能找到线索的。
只不过……她想试一试。
她想过张三丰可能会婉言拒绝,也可能会直斥她的非分之想,没想到的是,这位豁达从容的老道士只是看了她片刻,便告诉了她。
屠龙刀在襄阳城破的那一天便随着郭破虏的身死不知下落,此后峨眉祖师郭襄终身都在追寻此刀未果。
而倚天剑则在十余年前被现任峨眉掌门灭绝师太的师姐盗走献给元廷的某权贵,此人已被灭绝师太追杀三日三夜,清理了门户,却至死不肯说出是献给了哪位权贵。
没关系,她知道,是汝阳王。
哦,十来年前的话,应该是汝阳王他爹……啧啧,这家子真是一脉相传的那什么体质。
等她折腾完宋青书小朋友,下一站就去大都吧。
叶燃神清气爽地走出张三丰的小院,脚下顿了一顿,绕路去了武当弟子的练武场。
这时的武当派二代弟子只有七人,都是张三丰细察心性品行后收入门中的亲传弟子,素来十分爱护。
而三代弟子却足有百十来人,年纪都还不大,日常都在练武场中接受教导。
宋青书想必也在其中。
张三丰已经传话出去,说她在山中可自行其是,她便也正大光明地站在练武场边观看。
一眼便看到了宋青书。
实在是太好认了。
在一群站得整整齐齐个头差不多高的小小少年中间,突然凹下去一块,特别地……让人想乐。
宋青书此时年纪尚幼,身体远未长成,因此仍在练那入门的武当长拳。
一套三十二式打下来,早已汗流浃背,脸色发红。
但他生性要强,唯恐给父亲丢脸,硬是咬牙撑着,一步一步地挪到练武场边,方才坐了下来,脊背兀自挺着,半点儿不肯放松。
忽觉身旁一阵清风拂过,转眼便多了一人,他抬眼看去,忍不住怔了一怔。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笑意盈盈地蹲在他面前,手中举着一支细细的竹棍,竹棍另一端裹着一只五彩缤纷的圆球,一股甜甜的味道从上面传来,像是……糖球?却比在山下集市中见过的好看了许多,闻起来也更香甜……
叶燃见宋青书朝自己看过来,小孩子还不怎么知道隐藏心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一眼,再看棒棒糖一眼,再看她一眼,再看棒棒糖一眼……不由得哑然失笑,将棒棒糖塞进他手中,不等他拒绝推却,便指着练武场中两个在一旁持剑过招的半大少年问道:“那俩人谁是你六师叔,谁是你七师叔?”
宋青书到底不过才是个五岁的孩子,被她这一打岔,就忘了原本要做什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答道:“黑的那个是我七师叔。”想了一想,又道:“太师父有时候也叫他莫猴儿。”
叶燃“哦”了一声,转头细看。
只见那黑瘦小子上窜下跳,手中一柄木剑上刺下挑,身形灵动迅捷,果然不负猴儿之名。
与他过招的小小少年眉眼俊秀,手中亦持着一柄木剑,取的却是守势,身周尺余之地,剑势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两人年岁不大,剑势已颇有章法,一攻一守之间,亦殊可观。
叶燃看了片刻,蓦地眉头一皱,随手折了根柳枝,跃入场中,觑准破绽,将柳枝向前一刺,正递入正绞缠不放的两剑之间,只听“咔咔”数声,两柄木剑已然从中折断,那根新生的嫩柳枝条却连叶子也不曾掉下一片来。
叶燃手执柳枝,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小少年,面色一冷,问道:“同门师兄弟过招,怎么用上了杀招,谁先动手的?”
那黑瘦小子乃是张三丰七位亲传弟子中年纪最小的莫声谷,此前他打得兴起,不知不觉之间使出了新学到的“神门十三剑”。
这是武当少有的一套先发制人,攻势凌厉的剑法,一十三招所刺之处全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一招使出,后续连绵不绝,中招者手掌再也使不出力道。
但莫声谷学这套剑法时日未久,尚不纯熟,能发不能收,招式用老便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