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山上有座老庙,庙里一个老和尚,一个扫地僧,两个小沙弥。老和尚有个徒弟,年方二十天资纵人,许是从小于庙中长大,常受佛法熏陶,一举一动都带着无限禅意,法名无花。
九尺山中有座竹林,竹林里有座竹屋,里面住着一个姑娘。这姑娘貌美如花却命运坎坷,三岁的时候家里给她定下了娃娃亲,谁知定亲一年后和她定亲的小男孩便落水亡故。八岁的时候家里再次给她定亲,没多久和她定下亲事之人再次意外亡故。从此这姑娘便多了克夫知名。家中不信邪,十二那年再次给她定了亲事,这会和姑娘定亲之人熬过了三年,却熬不过四年。于是,姑娘的克夫之命便传遍了。
家中不止这姑娘一个女孩,为了不拖累其他为定亲的女孩,姑娘被独自送到了九尺山上的竹林里,给足了银钱,便从此不再相见了。就连竹屋也是九尺山上老庙里的和尚发善心帮忙盖的。这姑娘姓韩,名秀雅。
踏着朝暮走进竹林,竹林里鲜花簇蔟,蜂蝶飞舞。竹屋前的院子,穿着素雅的美丽女孩坐在石桌前烹茶,桌上摆着精致美味的素菜。
芊芊素手执壶往烫好的茶盏里斟好茶,韩秀雅抬头看站在院前一身白色僧袍的无花,笑道“怎么,和尚天天来蹭吃蹭喝,忽然间心有愧疚了吗?”
韩秀雅十五岁住到了竹林,和老和尚的徒弟多有来往成了朋友,如今她已经十九岁,和无花已经成为了莫逆之交,说话随意,该损的时候她是一点都不会口下留情。
“非也,这荒山竹林忽然出现一位漂亮的女施主,贫僧总要看清楚是不是妖精变的。”微微躬身持礼,无花大步跨进院子,在石桌前落座。
掩嘴轻笑,韩秀雅眉眼弯弯的说“是妖精的话,和尚打算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妖精,贫僧就要劝这女妖精回头是岸。若不是,贫僧就要劝自己回头是岸了!”拿起筷子,无花夹了一块素肉先放到了韩秀雅碗里,自己再夹一块咬了一口,满意的点头“你这做素斋的手艺越发厉害了,这素肉与真肉无异。”
“又满口胡吣,你吃过真肉吗?小心让老师傅听见了,罚你挑水。”原本还想问无花为什么要劝自己回头是岸的韩秀雅,一听他说素肉和真肉一样,顿时忘了之前要问的,转而嗔怪道。无花的师傅是得道高僧,佛法无边,为人很和气,但对无花却严厉非常。要是知道无花又胡说八道一通,必定严惩不贷。
无花笑笑不做声,拿过一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盅,这酒是素酒,做为和尚他还是可以喝的。
吃过了早饭,无花倒是挺自觉的帮着收拾碗筷,韩秀雅也习惯了无花会做这些事,并不诧异。装着热水的洗碗盆里,韩秀雅把洗过一次的碗放进盆里烫一次,无花有武傍身,不惧热水的滚烫,就没让她从盆里拿碗,自己拿起来甩了甩再递给她擦拭,放回碗橱里。
递碗和接碗中,两人的手偶尔碰触,韩秀雅是心无旁念,无花…也心无旁念,至少他面上是这样的。
坐到不大的客厅,无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透过袅袅青烟看向坐在一边的韩秀雅,沉声说“你前两日下山,可是为了韩家九小姐出嫁?”
“你多虑了。”韩秀雅面无异色,啜了一口茶,轻轻的说“佛语有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久得。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已经放下了,下山只是因为下山,不为别人。”
放下茶盏,韩秀雅笑眯眯的从旁边拿过一叠新做的僧袍递给无花“这是我新做的,等会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带给师傅他们。”山上的九尺庙并不开放让香客进门,她除了偶尔心境不稳会上山求教老和尚,平日里并不会上山打扰。老和尚不收银钱米油,这些僧衣多是由无花转交。
心知韩秀雅不愿多说,无花平静的接过这叠僧衣,双手合十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闲聊半日,无花告辞了。走出竹林,林里有幽幽琴声传出,无花回头看向竹屋,眼神里有晦暗闪过,捧着僧衣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夜凉如水,庙中寂静一片。无花坐在榻前,看着面前一套套僧衣,手从僧衣上抚过。这些僧衣都是韩秀雅做的,从她住到竹林之后,每年里,她都会给庙中诸人做两套僧衣,从不间断。换下来的僧衣,他都收得好好的,一开始是想做个样子,后来是真的不舍得扔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年中的时候,已经很老很老的老和尚圆寂了。韩秀雅上山送了老和尚一程,之后九尺庙里就剩下无花一人。其余人遵照老和尚的吩咐,在老和尚入土之后就去了另一座香火鼎盛的庙里。
静立于师傅的墓前,无花知道师傅已经洞悉了他的身份,只是多年的教导,师傅对他还是犹豫了,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放下过去,只单纯的做无花的机会。可无花也知道,他做不了单纯的无花,哪怕不因为过去,不因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