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已来,地上的残雪被零星的绿色点缀,薄薄的阳光洒在上面透着些许的金色煞是好看。虽是出了暖阳,鸟儿在冒绿的树梢、房檐上叽叽喳喳的飞过,一派万物复苏热闹景象,可天气仍然是乍暖还寒的,这样的天气稍不注意就会染上风寒。
庭院深幽长廊蜿蜒曲折高低起伏,侍婢和仆从穿行于长廊中,或三两结伴伏于廊栏上看着湖面平静如镜亭台倒影,银白夹杂着嫩绿的柳枝在微风中轻柔的摆动,偶尔会有一两尾红鲤鱼摇着尾巴游上水面吃被撒下来的鱼食。或结伴而行小声的交谈往当值的地方走去。
沿着回廊往东便是宜春园,送用度过来的仆从停下的交谈,规行矩步的走进园中,老远便看见墨发粗粗梳拢,一身秀着小腊(花)浅粉衣裙的女人坐于软席支着手靠在矮几前。
仆从远远的对女人行了一礼,带着东西往另一个方向走。
支着手撑着下巴,韩秀雅另一只手探到矮几上的香笼上,葱白的手指不断的撩着从精致的香笼里袅袅而升的白烟,仿佛这是一个很好玩令人着迷不已的游戏。
“坊主可是有心事?”素慧容把披风披到韩秀雅身上,见她仍然执着于去撩香笼里冒出的白烟,不由得问道。
“并无。”韩秀雅转脸看向一脸关切的素慧容,支着下巴的手抽了回来对着她比了比旁边的位置“坐下吧。”
素慧容应言而坐。
“自小我便听教导姑姑说,我们这样的人就如同无根的飘萍,水往哪处便要往那飘,一生非死无自由。”韩秀雅轻轻的说着,把几上果盘中的果子拿了一个放到素慧容面前“许是冬日太过闲闷,今日看见着香笼里飘渺而出的烟,我便又想起了这句话。”
“坊主…”素慧容看着韩秀雅有些郁郁之色的神情,呐呐的不知该作何言。
韩秀雅轻抬手以袖遮着嘴轻笑“如何做出这幅神色,如今我是四坊主之一,纵然还是飘萍,也是有了着力点的飘萍,总好过以色侍人等着色衰而爱弛被随意践踏当成玩物要好多了。都说皇宫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地方,是吃人的牢笼,谁又会知道,在这个牢笼里还有更可怕的地狱呢…”
说到最后,韩秀雅有些喃喃。她出身官宦,本该是天之骄女,谁知一次权利倾轧,她的父亲锒铛入狱被判流放西南,家中一应女眷全被充入教坊司。一朝跌落,她从天之骄女被刻上官伎贱籍的烙印,母亲不堪受辱,不等官兵来押就自尽了,留下年仅六岁的她,独自一个人尝尽了世态炎凉之苦。
一开始,她还抱着父亲能翻案归来的希望,可没多久就传来了父亲病逝于途中的消息,她一无所有得彻彻底底。
教坊司不是一个好过活的地方,尤其韩秀雅还是官充伎,无特赦一生都没有换籍离开的可能。她这样的在教坊司里属于最底层,连仆从都能给两分脸色,除非她能在挂牌时引得追捧,不然她的地位不会有任何提升,到死都是教坊司里籍籍无名的伎子,最后一席草席加身,成为荒山上的一抹黄土。
韩秀雅在那些变态无比的教育下想到了以死解脱,可被教导姑姑发现了,跟着她受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惩罚,才将将七岁的她明白了,她连死都没有自主权,想要拥有自主权,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活!只有活着才能争取更多的东西,才能拥有自己该拥有的东西。
想通了之后,韩秀雅改变了心态,该学的比谁都要学得认真刻苦,不该学的她同样也没有落下,之后她就被暗坊里的人看中了,挑了她出来另外训练,想把她训练成探子、刺客,她咬牙忍住了训练时的痛苦,汲取一切对她有用的知识,最终她没有成为探子或者刺客,而是成为了暗坊四位坊主之一。
“…我说这些做什么,天色这么好,说这些太败兴了。”敛起了眉目见的郁色,韩秀雅从软席上起身,笑着对素慧容招手“来,我们去看看这批新人训练得怎么样了。”
透过暗窗韩秀雅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看着外面训练场上的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各自拿着趁手的兵器在对打,时不时的和素慧容说一说外面的谁看着不错。看完了对练,场上的人已经集合前往另一处室内进行下一个教学。
韩秀雅通过暗道跟了上去,照样通过暗窗看着这些人练习易容术,看着看着,她脸上的微笑逐渐的变得妖冶,捏了捏长袖,声音柔媚的对素慧容说“去,把左边窗口的女孩带过来。”
“是,坊主。”素慧容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暗道。
窗户大开阳光洒满了屋内,笑得无比妖媚的韩秀雅绕着站在厅中有些战战兢兢的女孩转,好一会她伸手碰了碰女孩还易着容的脸,嘻嘻的笑说“你这易容的手艺不错,人也挺聪明的。”
“坊主……”女孩青白着脸额上冒出了细碎的汗。
“只是,你的聪明恐怕没有用在对的地方,当真是可惜了~”韩秀雅摸了摸女孩的脸,笑容满面却不达眼底“我甚少在你们前面出现,唯二两次还是来去匆忙,连话都不曾与你们说过,就这么匆匆两面,你竟记下了我的模样不说,还能易容出来,甚至连我的神态都学到了,真真是聪明啊。”
“坊主饶命,婢子再也不敢了。”女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语气发虚的求饶。
韩秀雅笑着没有说话,缓缓的蹲下看着女孩怕得浑身发颤眼泪直流的模样,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摸了几下后,猛的一下拍向她的天灵盖,女孩一声都没吭就瘫倒在地上。
“着人再筛一遍这批人,但凡有任何可疑之处杀无赦!告诉负责筛选的人,脑袋我就暂时寄放在他们的脖子上了,再让我发现探子,就准备好草席吧。”冷声对素慧容说着,韩秀雅手对着地上的女孩一挥,内力横扫过,她脸上的易容顿时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