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萦做好了承接他愠怒的准备,出乎意料,何知行没再迁怒于她,他请郗萦坐,然后把自己埋进办公桌后面的真皮转椅里,右脚无所顾忌地翘到靠墙的一排铁皮柜上,歪着脑袋,手指不断蹭擦下巴。
“唉,销售这碗饭不好吃啊!风里来雨里去,连睡觉都忙着算计,有脸色看算好的,常常连甲方的面都见不着,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入了这行,可得有嫁不出去的心理准备啊,哈哈!”
郗萦不便说什么,再次咧了咧嘴,然后问他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安排。
何知行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有些茫然,仿佛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看看再说吧,有事需要你做我会告诉你。哦对了,你得先参加新员工培训,去人事部问问,这事儿由他们负责。”说这些话时,他显得很无所谓。
新员工培训以专业知识为主,人事部只占用一小时,把诸如公司理念、规章制度、财务报审流程等基础信息一股脑儿倒给学员,之后整整一周的时间全都交给本部门安排。
讲课老师都是生产、技术、市场以及销售部门的骨干人员,有些内容比较枯燥,有些则生动有趣,郗萦边听边作笔记,她埋头记录时,其他三位学员会轮流纳闷地瞥她一眼。
刘晓茹是专业培训的组织者,她不忙的时候也会进来旁听一会儿讲课,郗萦注意到,每次内容里有八卦时,她必定在场。刘晓茹对另外几位相貌平平且人到中年的男销售没好感,她总是坐在离郗萦最近的位子上,吃饭也喜欢叫上她一块儿去,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刘晓茹爱听八卦,也爱讲,郗萦初入公司,并不排斥有人给她补充些课堂上听不到的东西。
“宗先生想打进汽车业的决心可大了,老何在他面前还立了军令状,你说他现在处境能不尴尬嘛!而且啊,我听人说,富宁新上来的那位阮副总之前默默无闻的,老何几次去富宁,对他一点表示都没有,像那些高层管理人员,表面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敏感着呢!老何现在就是有心贴上去,人家也只会拿他当笑话看。”
“那富宁的单子,咱们一点希望都没了?”
“也不是这么说。宗先生不肯放弃,你瞧他这几天都没在公司,就是忙这事呢!”
郗萦进公司三天了,的确还一次都没见着宗兆槐。聊着聊着,她就问起宗兆槐办公室里那些碍眼的纸箱。
刘晓茹说:“箱子里装的都是咱们自己生产的配件,宗先生喜欢看着产品讨论,尤其和工程部开会讨论的时候。”
“他懂技术?”
“当然了,他原来是做工程师的,在一家欧洲公司里干过好几年。后来自己出来创业了。”
“他多大了?”
“今年三十七吧好像,小郗姐,你觉得宗先生长得怎么样?”
郗萦说:“还算顺眼吧。”
刘晓茹瞪起眼睛,仿佛想从她脸上搜索到虚伪的痕迹。
“才顺眼啊!你眼界可真高!”
郗萦笑着妥协,“嗯,是挺帅的,可能因为他肤色暗,不是那么抢眼……我觉得男人不能光看外表,智慧和气度更重要一些吧。”
还有权势,她心里想着,没说出口。
在永辉这个小小的王国里,宗兆槐站在金字塔塔尖,即使不修边幅,有小肚腩,还谢顶,照样会有异性喜欢他。
“这我同意。”刘晓茹点头,“我也不喜欢现在流行的那种白白嫩嫩的阳光男孩,男人的魅力嘛,主要来自时光积淀和事业上的历练,我猜宗先生以前的经历蛮丰富的。其实,宗先生也不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帅的男人,但是看习惯了会越看越顺眼。”
她们的话题停在宗兆槐身上不走了。
郗萦忍不住说:“你挺喜欢他的吧?”
“是啊,这有什么!”刘晓茹大大方方承认,“据我所知,每个新来的女员工,只要还没结婚,都会对宗先生产生些期待。他喜欢晨跑,好多人都在路上求过偶遇呢!毕竟他四十岁都不到,长得不错,又有事业,最最难得的是还单身,追这样的男人,不需要背上小三的罪名。可惜到目前为止,没一个人能搞定他。”
郗萦发现刘晓茹对宗兆槐有种压倒性的崇拜,她越是这样郗萦越喜欢逗她。
“为什么搞不定他?感觉他脾气不错,不像那种拒人千里的男人啊!”
“越是看上去好说话的人越难搞定。”
郗萦猜想,关于如何搞定宗兆槐在永辉的女职员嘴里或许是个永远不会落幕的话题,大家都讨论烂了,所以刘晓茹聊起来才会这样自然。
她猜:“他是不是有老婆啊,也许是隐婚一族呢,按说这个年纪事业有成的男人早该结婚生子了。”
“不可能!我和戚芳很熟——戚芳是他秘书,有次我帮她复印宗先生的护照时扫了一眼来着,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单身。”
郗萦又猜测,“也许他有女朋友,但平时比较低调,不带出来。”
刘晓茹再次否定,“宗先生是工作狂,在外面有套公寓,但他基本不去住,平时就住公司里——他办公室后面还有个卧室,他一直睡那里面。从来没女人来找过他,公司里也没人看见过他和什么女人有来往。”
“他不是本地人?”
“不是,他老家在新吴,离三江不远。”刘晓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而且,他连娱乐活动都不参加,不管是公司组织的还是跟客户应酬。我听销售们说,他去见客户,只到吃饭的部分,后面的节目都是梁总和销售们陪着。”
“后面都有什么节目?”
刘晓茹抿唇笑,“这就不好说了,反正丰富多彩,都是些娱乐场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