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萦在咖啡馆与姚乐纯碰面时,她的芒果嘴还没完全恢复,微有些肿,但不是很明显,看起来有种性感的可爱。
“我们谈妥了。”她心平气和地告诉郗萦,“正式分手。他给不了我想要的。”
姚乐纯一旦作了决定,很少会陷入自哀自怨中,也绝不抨击那个浪费她时间的人,她素来拿得起,放得下,因此郗萦也很难找到什么有力的语言去安慰她,有点多余似的。
“也好。要不要出去玩玩散散心,我可以陪你哦!”郗萦建议。
“不了。最近恐怕没时间,我妈正忙着给我安排相亲呢!”
郗萦瞠目,“你去相亲?!可你以前又不是没相过亲,那种场合,很难找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吧?”
“心态问题。”姚乐纯说,“以前相亲,多少还带着不切实际的想法,难免会挑三拣四,现在我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嫁出去。郗郗,我想体验结婚的滋味了。”
郗萦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喝掉半杯茶之后才又问:“你真觉得相亲能有用?”
姚乐纯抬眸,望着她笑,眼神有如大人看着天真的小孩。
在这样的目光中,郗萦猛然意识到自己和姚乐纯之间存在的距离——她最亲密的朋友实际上一直都比她成熟,姚乐纯总是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确定。没有什么事能够在开始之前就有把握的。但至少我敢去尝试。郗郗,还记得两年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郗萦摇头,不明白她指的是哪一句。
姚乐纯慢慢地说:“抓住幸福更需要勇气——我一直没忘。”
“好吧。”郗萦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姚乐纯笑得很温柔,然而,一丝悲哀不自觉地在她眼角浮起,让她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凄美。
她们唏嘘了会儿,郗萦忍不住叹气,“爱情这玩意儿还真是奇怪,一阵风就来了,一阵风又走了,也没什么逻辑,好像只是见到某个人时荷尔蒙忽然过量分泌,和情欲没什么两样。”
姚乐纯不同意她的看法。
“爱情跟情欲还是不一样的,爱情即便消失了,心里也会留下点什么。”
郗萦撇嘴笑道:“嗯,留下一点幻影,然后被误会成可以长久相伴的东西。大家忙着结婚、制造小孩,争吵,和好,再争吵。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把日子往下过。其实争吵就表明爱情早就没有了嘛!”
“所有的美好都是故意营造出来的,所有的幸福都是妥协的产物。”她最后这样总结。
姚乐纯对她的固执表示无奈,“你还是那么悲观。我倒是觉得,爱情也是可以维持下来的,只要当事人愿意花点心思,或者在某些方面适当做出点让步……爱情也许会慢慢变淡,但不会彻底消失,哪怕是转变成别的什么呢,比如亲情或者友情,但那也是感情啊!人总是需要感情的。”
郗萦可没那么确定,但她没再反驳姚乐纯,似乎从她们长大以后,两人之间的观念分歧一直存在,但她们向来只是理智地表达,很少试图说服对方接受。
“我想结婚了。”姚乐纯低叹着重复,“我愿意接受婚姻,即使是一份亲情胜过爱情的婚姻。”
郗萦回新吴前,叶南打电话约她,想跟她聊聊。
“你喜欢吃什么,随便挑,我请!”他在电话里说。
郗萦不再像往常那么客气,直截了当说:“我什么都吃不下,你找个能喝茶的地方就行。”
最后还是她挑的地方,在湖边的露天茶室——她不想跟叶南正儿八经坐在包厢里,谈论令人气馁的话题。
“以前跟你俩见面,我都是一次性搞定,现在好了,得分两批。”她嘲弄地摇头。
叶南瘦了些,精神也没从前那么矍铄了,看上去深沉了不少,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像在哀悼什么。郗萦一点都不同情他。
“她好吗?”他闷声问。
“不好。”
叶南抬起头,扫了郗萦一眼,想说什么,又找不着词儿,只得朝远处叹了口气。
“我还是第一次被女人甩。”他自嘲地笑笑,“乐乐她,可真够狠的。”
郗萦自顾自喝茶,没理他。
叶南郁闷极了,手里拨弄着茶壶盖子。
“女人就是这样,一开始什么都不要求,等把人交给你了,紧接着就希望能控制你的思想。”
“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很不要脸吗?”郗萦冷冷看着他,“即使是在现代社会,女人和男人的地位也是不平等的,别拿女权主义那套来说事,看看周围的人经常在谈论些什么就知道了,男人即使玩到四五十岁,只要想结婚,照样没问题。女人能有这种优势?你没权利责备乐乐。”
叶南恢复了一些以往的诙谐,“那你怎么就能不带任何想法地跟宗兆槐在一起?”
郗萦正色道:“别拿我跟乐乐比,我是个对婚姻没信心的人,她不一样。”顿一下,她说,“告诉你也没什么。”
叶南双眸立刻紧盯住她,眼里流露出警觉。
郗萦带着一丝报复般的的快意宣布:“乐乐最近正忙着相亲,她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
日子像长了脚,溜得飞快。当风吹过皮肤带来些微寒意时,郗萦意识到,秋天又来了。
再过三个月,她的画廊就开满两年了。
秦霑和书画院的老师们嚷嚷着要给她办个庆祝会。
“能挺过两年就算是站稳脚跟了!”秦霑表示。
但郗萦对此并不热心,她觉得还远没到有资本庆祝的时候,倒不是说画廊的生意每况愈下——经过她这两年的四处经营,画源质量和销量都在稳步上升,但仍然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勉强能维持收支平衡罢了。这局面令她沮丧,好像面对一幅怎么修改都成不了精品的画作。
其实郗萦不缺钱,缺的是成功带来的满足感。
似乎每个现代人都需要一些掌声来点缀生活,即所谓的成就感,对习惯于用收益来衡量人生价值的前企业职员而言,尤其如此。
一个阴凉的下午,郗萦独自在画廊里布置店堂,她新收了几幅画作,仿印象派大师雷诺阿的作品。
灿烂的光线穿梭在树叶间,把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面及人的脸上、身上,这是夏日午后特有的那种恍惚而慵懒的气氛,在秋天格外令人怀念。郗萦把其中一幅《林间散步》挂在离店门最近的中心位置。
她双手叉腰正欣赏着,提示铃声响了两下,有客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