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照自己的想法做点事这么难?”宗兆槐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女人,“的确有人做公司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但我不是,我想把永辉做大,想看着它在我手里变强。”
“我明白。”对面的女人也望着他,“我知道你投了很多钱进去,也借了很多钱,导致现金流紧张……这大概是多数民企的一个弱点,缺乏防御措施,急功近利,摊子铺得太大,几乎是在把自己往泥地里推。”
“如果我按部就班,也许要百年之后才能达成愿望。”宗兆槐摇头,“我等不了。”
他们沉默了一小会儿。
曾敏道:“我只是个代人传话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承诺你,只要你同意出售永辉,我会尽力帮你争取一个好的价格。将来你还可以拿这笔钱干别的……你的理想,没人能买得了。”
宗兆槐笑笑,不想再说什么,刚才只是一时的情绪波动,此刻已平复下来。
“他们为什么会派个女人来谈?”他转话题,想缓和一下硬邦邦的气氛。
曾敏眯了下眼睛,“怎么,你看不起女人?”
“不是,感觉有点奇怪而已。”
“他们知道宗先生不好打交道,但很有绅士风度,相信不会太为难女人。”曾敏开玩笑般解释,又说,“不过我知道这是假象——宗先生向来下手无情,不论对手是男是女,我主动要求做这个项目,是因为搞定了有一大笔佣金可以拿。”
宗兆槐笑了两声,又叹一口气,“你没必要把事情捅到报社去,直接找我,我不敢不出来见你。”
曾敏宽慰他道:“我就是借那记者的名头用一下,没给他看具体资料,你可以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宗兆槐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你从哪儿挖出来的?”
曾敏笑,“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了。”
她向宗兆槐伸出手,神色真诚,“宗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
宗兆槐只得也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曾敏说:“也许咱俩立场不同,很难成为朋友,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我希望能在不影响宇拓利益的前提下帮到你……但愿接下来,咱们能合作愉快。”
宗兆槐笑了笑,笑容微含苦涩。
吃完饭,宗兆槐招手叫服务员过来结账,曾敏问:“aa吗?”
宗兆槐有些意外,“不,我买单。”
“谢谢!”
结完账出来,两人一起往停车场走,他们都是开车来的。
宗兆槐问她:“你经常跟人aa?”
“是啊!气头上的人不仅不愿意为我付账,连我想帮他付账都嫌弃,所以不得不问问清楚。”
宗兆槐笑起来,“你约谈的一般都是男人吧?居然让女人掏腰包,有点说不过去。”
曾敏耸肩,一副无奈状,“没办法,工作性质决定的,只要一上谈判桌,男人们常常会忘记我还是个女人。”
听她这么说,宗兆槐也略觉抱歉——刚才他犯了和那些男人同样的错误。此刻,他换了种目光重新打量曾敏。
她穿一件浅灰色职业西装,长裤,脚上是一双水黑色窄口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高——宗兆槐记得郗萦还在公司上班时也爱穿这种鞋,他搞不懂女人们为什么喜欢把自己装进这种摇摇欲坠的鞋子里招摇过市。曾敏个子高挑,穿上高跟鞋后几乎与宗兆槐齐平,一头长发做成大波浪型,乌黑茂密地披在肩上。但她肤色不太好,暗沉沉的,面颊上零星撒着些雀斑,忽略这些,她仍是个长相出色的女人。
曾敏发现宗兆槐在打量自己,微微一笑说:“我三十七岁生日刚过,目前还是单身,这种状态大概要延续到老了。”
宗兆槐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地介绍个人隐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曾敏见状又道:“以后咱们接触的机会多着呢,你早晚会问到这些。与其等你来打听,不如现在我主动告诉你。”
宗兆槐料想她经常被人议论,不过看她神色并不尴尬,大概司空见惯了,就也坦率地问:“为什么不结婚,工作太忙了?”
他接触过的多数单身职业女性似乎都爱用这个借口作挡箭牌。
“曾经有过结婚的机会,好多年前了,那时我才二十出头,在学校里谈的男朋友,毕业后谈婚论嫁时发现他妈妈特别厉害,儿子又太软弱,什么都听妈的,我一琢磨,嫁过去恐怕没舒心日子过,只能算了。后来也陆续认识了一些别的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
顿一下,她又说:“不过主要原因还在我身上。我发现自己总能一眼就看透男人,很多男人都喜欢装,装有钱装有本事,或是装不在乎,其实脑袋里空空如也。女人习惯找自己崇拜的男人去爱,我的问题是找不到一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男人。”
宗兆槐说:“单身也没什么不好。”
曾敏扭头看看他,眼眸中闪过一丝俏皮,“是啊!挺好,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梁健敲门进来,“宗先生,您找我?”
宗兆槐点头,等梁健在沙发里坐定,他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资料,但没有立刻递给梁健。
“前两天,宇拓的曾敏来找我,他们不知道打什么算盘,非要把永辉灭了才高兴。”他语气平和,波澜不惊。
梁健则一脸惊讶,“他们还是想收购?”
“嗯。”宗兆槐踱步到他跟前,“这回恐怕搪塞不过去,他们给我挖了个大坑……你看看这个。”
梁健接过资料,才扫了两行脸色就变了,“这……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会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个……还真是难说。”梁健锁眉沉思,一副不得要领的神色。
“这件事,除了你跟我,还有阮思平,不大可能有别人知道了吧?”
“还有蓝湾会所的小丁。”梁健忙提醒他。
宗兆槐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可能。”
梁健把资料撂在一边,急切地问:“宗先生,现在咱们怎么办?”
宗兆槐没有接茬,他重新拾起资料,翻到后面一页,又递给梁健,神情依旧很平静。
“不过,如果是小丁,他为什么会连细节都弄得一清二楚?”
梁健屏息提气,脑门上微微渗出汗意,“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找他问问,就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他嘟哝着,抬眸时,发现宗兆槐轻靠在沙发上,沉默地盯着自己,目光幽邃,深不到底。梁健本来还想再撑一会儿,却在这样的注视下感到一阵发虚——多年的默契,他清楚宗兆槐什么都明白了。
“这几天,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梁健说不出话来,他并非没说过谎,但在宗兆槐面前,依然缺乏圆谎的勇气。
宗兆槐又问:“宇拓给了你多少钱?”
“对不起,宗先生……”
“人心不足,我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