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现在欣欣向荣,北方不过是老袁在挑头苦苦支撑罢了。自己这么热心于密约签订的事情。还不是为了日本人答应的八厘回扣?还当真把自己的身价性命和袁世凯那个正在倒霉的老头子捆在一起啊。他王揖唐只是相信,只有让自己过得好,那才是最实在的。
只是杨度要和自己做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买卖呢?
他看着一副胸有成竹样子的杨度,苦笑道:“皙子大哥,您是前辈,经历的风浪比我多。您分析的局势,那是再对也没有了,咱们谁不是在这裏干熬着呢?谁也不象皙子大哥门路这么多啊。您有好出路没有忘了兄弟,兄弟在心里面感激!但凡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兄弟能办的一定办到。什么买卖不买卖的,只要大哥瞧得起兄弟这个人,就再别提这两个字了!”他说得义正词严,一副连心窝子都要掏给杨度的样子,一时竟忍不住让杨度有点哑然失笑。
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自然是信得过慎吾兄你的……”杨度眼睛转了几转,终于面色凝重的看着他:“我什么其他的也不要,只要袁大总统和日本密约的文本!我知道就在这几天就要换文了,我就要这个东西!价钱随便由你开!”
虽然心里面也未尝没有数,但是听到杨度斩钉截铁的将这个要求说出来,王揖唐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这个不成!也没有这么一回事!皙子大哥,我还要脑袋的,这东西我既碰不到,也拿不来!今天酒够了,兄弟告辞!”
他神色仓惶的就要出去,就看见门口帘子一掀。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挡在他的面前,朝他笑道:“慎吾兄,兄弟来迟了,先自罚三杯!”王揖唐一怔:“你是谁?”
那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看起来平凡,但是眼神裏面透出精明的脸来:“兄弟是江北军情报处副处长,白斯文上校。对慎吾兄是闻名久矣,却直到今天才能见上一面……。”他很潇洒的弯腰向愣住的王揖唐行了个礼,牵着发呆的他就朝座位走了回去。杨度也站了起来,朝白斯文点头打了个招呼,刚才白斯文就一直在旁边的房间裏面喝着花酒等着这边消息。一直关注着这裏的响动。听到王揖唐想撇清就赶紧走了过来。
王揖唐却只是在心里面叹气,这白斯文他是早就耳闻大名了!雨辰派在北方的情报头子,和北洋各层都广有联络。手面豪阔,又广有朋友。还是满人一个反袁团体的重要领导。袁世凯几次下命令要把他缉拿归案,活的不行死的也成。却愣是抓不到他。现在这个人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和杨度一副老相识的样子。现在他对杨度的背景是再不怀疑什么了。这个当初袁世凯的文胆之一,现在已经完全投靠了江北军系统!
他们到底要开什么价钱来收买自己呢?既然白斯文都亲自出面了,这事情有了保障,也未必不可以商量吧!
雨辰站在一个美国画师的身后,专心的看着他在最后的修饰一副油画。连蒋百里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留意。蒋百里看雨辰那个专注的样子,一笑也走到他的身后。好奇的打量着这副油画,看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这副画画的却是一个黑夜裏面的场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军服的江北军士兵在滚滚向前,在队伍的前面,一面红色的旗帜在高高飘扬。是这副油画中最醒目的东西,上面还有四个大字“沪上先锋”。蒋百里当然知道这面军旗,现在就是江北军的军宝,保存在总参谋部作战处裏面。就因为这面军旗,现在江北军的所有军旗都是红色的。
在画面的远处有一个土丘,一个人影站在上面,那个人影穿着没有标志的黄色军装,宛然就是雨辰的体形。所有士兵的脸都转向了那个方向,每个人都是神情焦急的在向他呼喊着什么。但是他们坚定的神态,却是被描画得栩栩如生。
蒋百里微微有些奇怪,雨辰这个地位了,让人画副油画表功纪念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要不就是全身像,要不就是某场大战役的胜利纪念像。为什么偏要画这么一副呢?
雨辰转过身来,发现蒋百里就在自己的身后。朝他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带着他走出了画室。到了外间看蒋百里有点疑惑的表情,淡淡一笑道:“这副画有点古怪?那是那次我在徐州被人枪击,在死亡线中挣扎时候梦到的场景。我牺牲的部队在朝前前进,我看着他们。他们却在一起向我叫喊让我回去。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责任……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蒋百里咀嚼着他这两句诗,裏面的感慨情怀竟让他有些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你现在可是安逸得很啊,真的打算放手不理袁世凯和同盟会联合的事情了?到时候正式会议就在眼前,看形成了正式决议咱们怎么翻身吧!打仗咱们是不怕的,怕的就是师出无名!现在咱们是拱手把主动权让出去啊!你也当真沉得住气。”
看蒋百里有点不满意的样子,雨辰笑着从桌上拿起了一支雪茄递给他。又亲手给他点燃了火,听蒋百里还在那里抱怨:“现在两家的谈判代表都得意的很呢,当着我的面就讨论未来内阁的席位分配。内阁总理宋教仁,陆军部给黄兴,海军部杨树庄,内政部汪精衞,工商部张季直,财政部陈其美,交通部胡汉民,外交部伍廷芳,陆军总参谋长段祺瑞,海军总参谋长萨镇冰,警政设计处处长赵秉钧,交通设计处暨五路委员会的处长梁燕孙……总之就没咱们什么事情!似乎继续保留一个长江巡阅使的临时位置,就是给咱们天大的恩赐了……现在看来,同盟会那些人物比北方的代表还要洋洋得意呢!”
雨辰只是笑,也并不动气。在蒋百里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心情有些郁闷的在那里喷云吐雾。笑道:“你不明白什么是后发制人么?现在这场暗战,我花功夫和他们吵也不值得。徒然让人家以为咱们是在争权夺利,看着吧。事态总会有变故的。就算万一咱们的谋划不成,咱们拥兵江北,谁还能动咱们一根毫毛了?看着两家慢慢在中央闹去吧!他们怎么就是认不清楚,这年月指望的还是手头实实在在的实力呢?”
雨辰还当真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很为两家惋惜的样子。那个神态让蒋百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夹着雪茄的手指指着他直笑:“你哪,自从和李小姐订婚之后,那苦大仇深的脾气改了许多了。现在有点象人样了!”
雨辰淡淡一笑,摇头道:“我是认真的,其实现在坐在一起谈的人物,没有一个不是一时之俊杰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共同建设这个国家,我一直为这个事情感到……遗憾。”
他抬起眼来向窗外望去,脸色沉郁。
举国瞩目的三方四巨头大会,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