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总统钧鉴:职已抵达郑州。部队已渐次展开,士气高涨,军容严整。本次已顺诛逆,我军获得全胜之局当不待卜龟。观伪护法军举旗于陕西一省,实属鲁莽灭裂之举。以锷观之,当是我新政权泰山压顶,陕西之北洋余烬已觉己为釜底游鱼,战无把握,退不可去。鸦片销售事关该部生死存亡。于是妄图一逞。皇皇通电,满纸大言,纸后众人心虚胆怯之处,不足为识者一笑。我军十万雄师,以全国政权为背后泰山之靠,月内报捷,当是卑职可为钧座所必保也。军事问题虽如是,但随之善后,当深有可虑之处。
欧阳武久为我系统之基本武力,其第八师有光复以来赣军血脉,和现内阁国民党血气相连。虽因鸦片销售之事无人敢为其说项。但对于该部,处理稍一不慎,仍有遗患将来之忧。处理稍重,则浙粤闽及西南诸省当有兔死狐悲之意,谓我辈将来下场不过如此。则中央对其余省份措手之时,彼辈将对抗到底,则民族元气,伤损必大。若处理稍轻,则彼辈侥幸之心当跃然面上,谓我辈即使对抗中央到底,也不过如此,则中央政令推行,必大受阻力,长此以往。最终仍将面对决裂之局。钧座以禁烟之大义激起陕西北洋余烬率先决裂,当是大好之局,然则如何行事既能震慑现独立各省又不刺|激过甚。则为锷终日绕室彷徨熟思之事,钧座亦可早赐睿断,相信当可处理平稳。
又则西北事了,国内当再无过大战乱。我民国自可埋头建设,军队也可渐次整顿一致对外。其余独立各省,当可在政治层面使其就我范围。然则军队现有一甚可虑事。张展空前日也曾于锷言及。陆军中下级官佐现于青军会外有秘密结合。谓国会不可恃,内阁为绊脚石。天下是我总统打将下来,天下事应由我总统一言而定,应由总统率领我辈带领民族复兴。议会内阁若有杯葛我总统处,我等青年军人唯有以刺刀炸弹对待。锷闻此言,不胜震惊已极!
民国肇造不易,我总统天纵英才,孤心苦诣创造此共和局面。世人对我总统为民族领袖当无疑义。但民国政体如何能容此等军人干涉?长此以往,则军队长官被其把持,国家政争为其强大武力所左右。彼辈虽倡言拥护钧座,但大权独揽之后,钧座亦为一架空人物矣。我中华民国虽不为中华军国亦不可得。此辈现虽为冰层之下潜流。但锷近日细察军队思想,此辈言论竟大有售卖之余地。望我总统为民国计,为国家计,为民族计,早日整顿军内此种思想。长此以往,则拥有光荣历史之我国防武力,当蜕化为一暴力集团矣!
锷于郑州西北禁烟总指挥部,临书匆匆,笔不尽言。又:作战处新的作战计划业已下达,锷于主官正推演当中。不日将回报作战处详尽计划,大举即在眼前。”
蔡锷终于写完了这一封长信,雨辰以国士待他,他也不能不以国士报之。这封信裏面其实有很多话都不该说出来的。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说出来了,因为这个国家好容易出现了一个大致安定的局面,也在蓬勃向上。他愿意将自己的全力奉献出来,帮助这个脆弱的国家向前健康的发展。他实在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百年气运衰微之后,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可能发展的机会。大家都不希望再走错路了。
在他看来,战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善后倒是有些烦心的。就看雨辰怎么发落这些手下败将了。这点他对雨辰是很有信心的,他总是能把一个处理结果做得冠冕堂皇,让别人以后暗中警惕不敢再来一次。这点他只需要提个醒就是了。可是张志鹤对他谈的那一席话呢?这个师长忧心忡忡的说到了他部下中那些中下级军官当中的暗流涌动,他在其他部队当中略微考察了一下,也多少都有这个情况。这是民国的未来之忧啊!
蔡锷披衣站了起来,室内一灯如豆,室外寒风凛冽。他的心裏却是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因为他心裏实在有着深深的恐惧。在他看来,雨辰并没有从根本改变这个国家。他只是藉着时代的潮流,凭借着自己利用各种不可能再碰到的好运气创建起来的强大军队,强行的占据了这个国家的上层。并且集中了自己能够集中的权力,给这个国家换上了一件新的外衣。他虽然在努力的推行着他自己的一些政策,并且凭借着强大的武力暂时平息了反对的声音。更主要的是,他现在似乎就是民族复兴的代表。但是随着他统治的深入,不可避免的要和这个国家传统的居于统治地位的势力发生冲突,如果他真的想改变这个国家的话!到时候他有什么可以依靠呢?除了军队,还是军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这个大家所追求的共和民国,也就名存实亡了。大家都以力为胜,雨辰在还能控制住局面,在他身后呢?或者在他突然失败了,那时的中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有时还会在心里面不自觉的暗暗的想,现在军队内部甚至政权内部出现的这种个人崇拜的现象,是不是其实就是雨辰不露痕迹暗自经营的?从青军会走到这一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他觉得自己未来能够控制住这个局面么?蔡锷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不反对有制约但是相对集中而且强大的权力,但是他对独裁是深恶痛绝。他摇摇头,不再想下去了,不管如何,现在把手头的事做好要紧!这个时候他已经丝毫都没有了睡衣,又拉亮了台灯,埋头在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地图当中。此时郑州冬天的寒夜,正是漫长的时候。
风陵渡东岸的一处小山上面的草动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伪装得非常好得隐蔽部。这裏视线开阔,作为炮兵观察所和指挥所,能指挥控制晋军的炮群控制十几里方圆的黄河河面。一个炮队镜正左右的晃动着,将对面的北洋军的阵地尽收眼底。站在炮队镜前面的,不是穿着蓝色军服的晋军。虽然他们也号称是中央军二十六师,但是编制装备还是一如旧时。使用炮队镜的主人,就是穿着黄呢大衣,戴着皮帽子的一个少将。正是安蒙军第二师的师长石穿。他看着对面北洋军的堑壕、机枪发射点、急造的公路、弹药堆积点、包扎所。只是在心里面摇头,对付这样的敌人,真是对他们安蒙军大材小用!但是不管怎么说,有仗打总比没仗打好。安蒙军现在好大的威名,还不是打仗打出来的!这把刀子还要磨得更加的锋利,为以后民族战场上面出鞘!但是可气的是就算这种小仗,还要自己压着火在这裏和晋军一起守堑壕,等着身边那个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的特派员中校神神秘秘的在忙碌什么!不就是要策反哪个军头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大军强渡黄河,大炮底下,看他们投降不投降!
但是现在他们的指挥序列是直接隶属郑州西北总部的。西北总部没有下达命令,他也只有干看着。旁边的晋军师长张培梅已经在拍他的马屁了:“石师长,多亏你们及时赶到啊。前些日子北洋军强渡黄河,我们炮管都打红了才把他们堵回去。兄弟们这次听说和安蒙军老大哥并肩作战,真是别提多激动了。石师长这次你们就在后面安坐,看我们晋军怎么收拾这些兔崽子!面前雷振春和杨善德两个人,咱们晋军包打了!总要也让咱们立些功劳不是?”
石穿还了张培梅一个笑脸,总觉得他嘴巴裏面有鸦片的味道喷到自己的脸上。参谋长李睿说得好啊。除了咱们江北出身的部队,其他军队看起来都是暮气沉沉!晋军要是敢敌前强渡,他敢把自己的头给这个瘦巴巴的晋军师长!只有咱们这些军人,才是中国的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