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无边无垠,碧蓝碧蓝,浪花卷来,柔和地拍在她的尾巴上,像是母亲的手,周围一片静谧。
这个空间,除了海水,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
她不知道这是这一年来第几次来到这个梦境,她大抵有些印象,当初红城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时候,便是在这个方位。
“没有人!”她游了好几个来回,尾巴将水拍得啪啪作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没有红城,这裏显得更加空旷。
“红城……”她捂着脸悲伤地哭。
忽然,海浪高高举起,足足卷起两人叠加起来那么高,海浪带着极大的冲力,朝着她砸了过来,她傻乎乎的,拍着尾巴,呆住了。
这个梦里,海浪从来就没有这么高过。
这裏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就算偶尔有些小浪花,都不过十几厘米高,像这么高这么急的浪,她从来没有见过。
哗啦,海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她一闪神被砸入了海水之下,碧蓝的海水带着极大的冲力,冲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来。
“笨蛋,唉,楼宝小姑娘啊……”她听见水里有人低低地抱怨她。
不多时,便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将她一把提请拽住,稳稳地定在水中。
她睁眼,模模糊糊的,碧蓝的海水之下,同样有一只人身鱼尾的伙伴,恍惚间正朝着自己笑。
“红城哥哥……”她喃喃,激动地揉眼。
哗啦,对方扭过身去,他的尾巴晃了晃,扭头就朝着海水深处游去,那截鱼尾是金黄色的,在碧蓝的海水里灵活地一摆一摆,尤其显眼。
楼宝顺着鱼尾一路看过去,看见对方在水里晃动的金发,让她不由得心底一沉,那个帮助她的,并不是她的红城哥哥。
她又是失落又是伤心,海水第二次动荡的时候,她一下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原来是个梦!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米白色的墙纸,淡橘色的窗帘,地上是厚厚的地毯,毛绒绒,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连桌子上插着的花,都是那么些的熟悉。
一束怒放的向日葵。
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是爸爸妈妈?”自从她那日从海水里逃走以后,她便偷偷回去住在以前屋子的地下室里。
或许是因为麻痹大意,这么一年来,金少的人居然一次也没有搜过那间窄窄小小的地下室。
她不敢联系自己的养父母,生怕会给她们带来灾难。
可是现在眼前的一切同自己原来房间的布置是如此的想象,她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赤着脚,拉开门,大叫:“爸爸妈妈?”
“宝宝,你醒了!”
回答她的并不是养父母的声音,她看见金少正卷着袖子系着围裙从厨房间里出来,看见她醒了,抿嘴温柔地笑了笑。
“一会儿饭就好了!”他趁着她发呆的时候,快速地吻了吻她的头发。
随后立刻转过身去,步入厨房,继续做饭。
热腾腾的水蒸气将厨房间的玻璃都给沾湿了,她隐隐约约看见金少熟练地开锅,熟练地切菜,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他认真的模样。
以前她没有家,总是盼望自己日后能有这样一个伴侣,每日暖暖地呵护着她,像这般和她一起醒来,一起用餐。
可是现在明明眼前的景象同自己心底盼望的一个样,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温暖。
因为她心底的那个人,不是他。
虽然醒悟得晚了一些,可是,她终究是否悟了。那种雏鸟情节的依赖,那种浮在表面的温柔,原来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宝宝,饭可以吃了!”金少探过头,看她呆呆地看向自己,又是抿唇一笑,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顺势牵着她的手。
“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必须要好好谈一谈!”
楼宝沉默着,跟着他坐下。两人相视无言,桌上的菜热腾腾的,红红绿绿的搭配还挺好看的,楼宝默默地吃,金少默默地给她夹菜,唇边始终留着抹笑容。
“不用了,我饱了!”楼宝终于放下筷子。
她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认真地看着金少,目光坚定并且勇敢。
金少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也默默地回视楼宝,他的眸子黯了一黯,问“宝宝,你对我,还像当初那样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对他的那份感情还存在吗?
楼宝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要怎么样才能再相信他,这一年她想过无数次,如果不是自己优柔寡断依赖着金少,那么相信着他,最后怎么会枉送了红城的性命。
“我已经不需要依赖你了!”她很诚实地告诉金少。
金少的眼睛眯了眯,并没有发作。
“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她还是开口了,那个伤疤血淋淋的一直就没有愈合过。
她每个晚上想起来,都会埋在被子里哭泣。
金少叹了口气,掏出支烟来,勉强一笑,道:“你相不相信,我原来的目的只是带回你!”
楼宝沉默。
“我知道怎么解释都不会有用,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他顿了一顿很不甘心地道,“练红城和他的助手并没有遇难!”
“怎么可能!”楼宝猛地站了起来,反应是那样的激烈。
她的脸愈发的苍白,小拳头握在身侧,瑟瑟发抖,眼睛却亮得出奇,她如坠美梦里,颤抖着唇,问:“真的没有?”
声音压得小小的,生怕惊醒了美梦一样。
金少的心裏有些涩涩的,却依然点点头,温温柔柔地抚慰她道:“千真万确,那裏面没有那两个人!”
他曾经连夜带着人去清点尸骸,无论是楼宝的,还是那两个人的,没有一个尸骸是相吻合的。
唯一幸存的伤残雇佣兵透露,在爆炸前一刻,屋里曾经蓝光大盛。
“相信我,事情没有那么糟!”他试图接近楼宝。
楼宝一抬头,发现他的举动,向后退了数步,警戒地看他,“我没有联系到他们之前,不会相信你的话!”
金少苦笑,举起双手,道:“好好好,我不勉强你相信我!”
他当初以为自己狠得下心来,只要捉住其中一条美人鱼,便可以成就他的大事,对方是不是楼宝并不要紧,可是经过那个晚上,他终于明白,原来楼宝在他心裏的定位不只是一条可以利用的美人鱼。
他在乎她。
他开始有这个认知了,可是她却不信任她了。
“但是,你能不能……”他哀求。
楼宝眼睛一瞪,故做凶巴巴状,“不能!”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如果能够找到红城,她愿意立刻离开这裏,陪着他回到水族去。
“好吧,你可以选择不信任我!”金少突然放松下来了,垂下睫毛很是温柔地笑了笑,“但是,我却可以选择留下你!无所谓的!”他耸肩膀。
从小到大,一开始得不到的东西,他都会一点一滴地吞噬掉,随着时间推移,那件东西终究会被他掌握在手里。
他相信这个道理之于他掌握在手里。
于是,他的态度重新又强硬起来,果然吩咐了手下,将这一栋照着楼宝原来养父母设计布置完全照搬过来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楼宝愤愤,却又无可奈何。
“我会为你寻找你的那位……练总,你放心!”这是晚间临走时,他指尖点了点楼宝的唇,很是暧昧不明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楼宝的心被这一句话给陡然又提了上来。她很想理直气壮地回绝他,可那个“不”字在她的舌尖转了转,又忍了下去。
其实她反驳也是没有用的,照着金少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逆转。与其去求他,不如自己想办法。
不知道红城哥哥在哪里?
他好不好?
为什么一直不来寻找自己?
她抱着手,呆呆地对着窗外的高树发愣。
突然,那窗外的高树的树枝突然摇了摇头,从顶端露出一小截白色的衣角。然后,她看见有一只手从落地窗下探了上来,熟门熟路地用一节细小的铅丝一勾落地窗内侧的插销,落地窗的插销嘎嗒一声,被弹开了。
“喂,你还缠着他啊!”落地窗打开一扇,露出一个戴着棒球帽的脑袋来,眼睛满满的都是妒火,环顾了房间一周,气势汹汹地责难:“原来装修好了是给你用的,哼,他还学会金屋藏娇了!”
居然是安娜。
楼宝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她。
“你不是讨厌他吗,不是要报复他吗,为什么又住下了?”安娜拍拍身上的灰尘,找了个就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楼宝倦倦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有些疲倦,这一年来,她一直想着怎么去报复金少,怎么样去同归于尽,可是现在,事情却峰回路转了。
她愤怒的源头失去了大半,支撑着她报复的勇气也去了大半。
她倦了,也不想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你还爱着他?”安娜酸溜溜地问。
楼宝叹息:“他杀了我的亲人……”
安娜冷笑,“以失去亲人的名义来复仇,以复雠的名义留在他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