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坚守(2 / 2)

本来,外面的两个联队兵士,已经被喀提林发起的人海,挤压成了凹进去的半月形了,一名百夫长战死,其他的也挂了彩,许多兵士如果不是后面是面墙的话,早就奔逃了。突然,一名身材中等的家伙,从根本不为人注意的侧门里跃出,默无声息地就刺倒了几名没注意的叛军,在他身后,半个百人队的生力军也鼓噪着杀了出来,从侧面猛击,守御方濒临危殆的半月形防线,很快又反凸了回去。

一发带火的石弹,宛如朱庇特的雷霆之怒,滚滚而飞,把喀提林方的一个抛射器,砸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炬,随后十几个喇叭一起吹响,惊心动魄。叛军旁边的山坡松林里,立刻又竖起了三四面大队营旗,到处是哨子和锣鼓互相呼应的声音,事先埋伏在这裏的塔古斯人马,排成散队,如一头头山豹,奋勇从山坡里冲出,猛烈破袭了叛军的炮兵阵地,砍断炮梢,劈倒底架,杀翻操炮的人员。

“你得尽快让老兵,接替冲上去,稳住即将溃退的局面。”曼尼乌斯对着喀提林喊到,“看,那边山坡上,敌人还有三四个大队的奇兵,在袭击我们的炮兵阵地。喀提林,你到底听到了我的建议没有?”但等到喀提林准备发布命令时,为时已晚,那些攻击堡垒的叛军,对他狂热的崇拜,已经被战场突然发生的袭击打垮,数千人如潮水般来,又如潮水般往回败走。

“这裏太狭窄了,前面全是败兵,我无法调派军队再上去了……”喀提林垂着脑袋,先前那种在元老院被西塞罗无情抨击逼迫而产生的那种颓丧和挫败感,又从心中沉渣泛起,无法遏制起来。

曼尼乌斯试图重振他的斗志,便指着被砸得残缺不全的封锁线,说:“如果你还想回罗马城当执政官,还想老兵们继续效忠你,那就像你的祖先那样,给你的心灵,安上把坚强的铁手——听着,对方也是强弩之末了,再冲击一次,他们就垮了,他们已经没有底牌了。”

是的,曼尼乌斯判断的没错,卡拉比斯和米卢,至此除了道一冲就垮的工事外,已无任何招数了:水壕被填平,埋伏的奇兵已经全部使用了。只要喀提林再组织哪怕仅三个联队的老兵,再攻击一次,也就得手了,他们就能沿着这道走廊尽情驰骋,进入利古里亚,在哪里能招募到很多彪悍的新兵,还有盐、肉类等给养……

“暂时休整一下。”看着身边到处皆是的死伤者,喀提林最终下达了这个命令。

“别傻了!”曼尼乌斯刚准备再争取下,几名兵士喊着,用手里的标枪,把几个骑着马的,梳着发辫的高卢人挡在了主帅禁衞圈外。

那几名高卢人在马背上鞠躬,高声喊了些话语,“他们说什么?”鹰旗下的喀提林坐在马扎上,有气无力地抱着脑袋,问到。

“他说他们是南高卢的阿洛布罗吉斯人,他们的部落酋长事先和罗马城里的连图鲁斯达成了密约,要起兵帮助阁下您,现在阿洛布罗吉斯竭诚欢迎您大军的前往,他们部落的兵士,已经占据了费犹马尔博山口,只要您前去和他们会合,就能安全地抵达莫迪耶休整。”

喀提林听到这话,慢慢地抬起脑袋,带着半是希望,半是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些高卢使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曼尼乌斯倒是拉住了喀提林的胳膊,苦苦说到:“别相信这些反覆无义的蛮子,只要送一罐葡萄酒,他们随时就能把儿子抵偿给你,连图鲁斯现在于罗马城如何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只知他起事失败了。喀提林,我的战友,我再恳求一遍,对着前面的封锁线再冲一次,我们就大功告成了,而不是跟着这些居心叵测的蛮子,再折回头去什么费犹马尔博,据我所知,那儿已经被马尔库斯·梅特拉的军团给占据了,而且我们后面还跟着聂鲁达,这样很危险,我们随时会遭到夹攻而溃散的!”

“聂鲁达,和我事先有协议,他不会过分为难我的,先前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个老朋友的心,还是站在我这边的。”这时,高卢使者举起了手中的莎草纸卷,上面喀提林看得很清楚,确实有连图鲁斯和这个阿洛布罗吉斯部落加盖的印章,“看,这就是凭证,我们真的可以去莫迪耶,我们早就该去高卢,没错——那儿有广大的,对罗马旧政不满的,善战的异族战士,供我所用。曼尼乌斯,都怪我之前太信任连图鲁斯了,他不断地在书信里向我保证,他可以发起一场成功的暴动,帮我夺取罗马,害得我们逗留在伊特鲁尼亚,白耗费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既然高卢的朋友明确表示愿意协助,那我们就必须放弃幻想,改弦易辙,坚定不移地去高卢。”

“该放弃幻想的是你!”曼尼乌斯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这会儿,叛军队伍群里一个金发的面目丑陋的大汉,对着其中一名高卢使者,轻微地使了个眼色。

封锁线壁垒前,守御方的几百名兵士,排成了长方形的绵密纵深队形,烟尘之中,掌旗官和号手,在悠扬地吹着感伤的曲调,米卢、塔古斯、波普,还有嘴角与鼻窍里还在流血的卡拉比斯,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的脸面都沾染了黑漆漆的征尘,手里提着滴着血的斗剑。

“我们只要再坚持半天到一天,喀提林就必须退了。”卡拉比斯按照事先的估算,对旁边的战友说到。

“前提是我们能在对面老兵锋线的攻击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现在我们只能和他们硬碰硬了。”米卢答道。

卡拉比斯又捋了下鼻子,咕哝道:“这可不就是我们站在阵头的原因?”

然后,他们在海风里站着,被吹拂了很久,相隔几弗隆远的喀提林阵地,却开始逐步撤退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守御方,还以为这是海水与碧空造成的光线幻觉,所有人立在战斗岗位上,眼睁睁看着,还是不敢乱动,直到对面之敌一波波安然退去,带着那枚硕大无朋的金色鹰旗一起。

喀提林大队兵马走后整整两个时刻,卡拉比斯才派出一个十人队的尖兵,前去探哨。

到了晚上,他们还在海风里站着,腿都僵硬了,直到尖兵回报:敌人确实撤走了,往河谷的那段折返了。所有人才不发一语,全部瘫坐在地上……

大约半个集市日后,喀提林的幻想终于破灭了,那几个所谓的阿洛布罗吉斯部落的使者,乘着行军的混乱,乘马自山路溜走了。而当所有叛军到达费犹马尔博山口时,恰如曼尼乌斯所说,那儿已经驻屯了整整五个大队的精兵,全是马尔库斯·梅特拉军团的,并且早已修筑好了坚整的营地。

后面的聂鲁达军团,也丝毫没有像一位“老朋友”那样手软,穷追不舍,最后喀提林的叛军,被合围在了群山与敌人阵地之间,一处夹在山脉中狭长平原,名叫皮斯托尼亚的地域。这时,许多意志不坚的,本来只想跟着喀提林杀去罗马,劫掠一把的分子,包括很多奴隶甚至老兵,在半途悄悄地带着武器溜走了,喀提林而进手头的军力,只剩下了数千忠实的拥趸,还在生死相随,但他们除了一腔血勇外,战斗力实在堪忧。

喀提林踩在临时堆起的小台地上,旁边的扈从竖起了鼓舞士气的“辛布里人”鹰旗,这位罗马的改革家和激进分子,虽然之前犹豫彷徨,举棋不定,导致了现在绝境般的恶果,但反倒在这种穷途中,迸发了战斗到最后一息的血气,他对着全军慷慨激扬:“是的,我的朋友们,我的战士们,如今不利的处境,责任在于我本人。我亲信了连图鲁斯的承诺,拒绝了曼尼乌斯的谏言,导致现在全军被合围的惨剧。我也知道,言语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勇敢,一位统帅的发言并不能让萎靡不振的军队脱离困局,但我相信,拿起武器战斗是你们血脉里的本能,因为我们从事的,是崇高的事业,正在为共和国,为自由,为了活命而战,而他们却为了一小撮权贵而战,懦弱、卑劣是他们的本色,难道我们会惧怕这样的敌人吗?你们,原本可以在流放途中终老,也可以回到罗马城乞求活命,但我们都是真正的男子汉,这种屈辱我们绝无法忍受。色诺芬说过——人若想活命而选择逃跑,那他简直是疯了,因为胜利者才能存活下来,逃跑的懦夫死亡的概率要比坚守阵地的勇士大得多!”

说到这裏,他猛然抽出佩剑,“让勇敢成为你们最坚固的壁垒吧!就算今日我们会折戟于此地,那么也要让敌人付出最可悲最沉重的代价,不要做俘虏,不要像牲口那样被屠杀,让敌人对着你高傲倒下的尸体战栗吧!”这时,所有的叛军都泪流满面,一起抽出剑或木矛来,齐声高呼口号起来。

演讲完的喀提林大步流星,走到自己的坐骑前,解开它的缰绳,而后往它的后臀狠狠刺了一剑,那马儿悲鸣两声,绕着主人跑了两圈,在明白了主人的意愿后,便甩着尾巴,朝远方的山峦处跑去——其余将佐和兵士一起效仿,都赶跑了坐骑与驮马,山谷里满是马儿奔跑的回声,以示死战到底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