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必达背对着她,呵呵笑了起来,之前他与阿戴安娜一起观赏过这幕喜剧,欧里庇得斯的《海伦》……
“啊,差不多果树已经七度结实了。”李必达接了下句台词,他知道阿戴安娜这是讥讽他回罗马城后,把曾经二人的诺言给淡忘了。
“那之前你在特洛伊呆了多久?”
“我只知道月亮沿着它的轨道走过了无数个十年,但我始终认为,它就是当年在黑海女皇锡诺普上空的那轮,卡拉比娅。”后半句是李必达加上去的,当他看到阿戴安娜的脚步落在楼梯的中间,静静对着他不再移动时,便走上去,取下了她的假面,对着清丽的面庞说到,“海伦啊,不管那来客是谁,千万别把他的话当作完全可靠。”
这下,阿戴安娜禁不住噗嗤下,笑了起来。
二楼的房间,两面墙上的板窗都被放下,但是床榻前还点着摇晃的烛火,“吱吱呀呀”声中,阿戴安娜垂着长长的栗色头发,背对着李必达,腰肢和胸部被对方强健的胳膊自后方笼住,眼神迷离地坐在她男人的大腿间,对着前面的镜子轻轻地上下颠动着,就像骑着匹温顺的大马。
“猫头鹰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虽然它现在在港口营地里拴着。”精疲力尽的两人,裹着毯子细细交谈着,整个长屋里因为板窗关闭,而十分的封闭,这时李必达头扭了下,居然看到那件带着毛茸茸尾巴的狼皮祭司服,还挂在墙壁上。
对着李必达的套近乎,阿戴安娜背过身去,似乎生气不再想理会他,李必达继续厚颜问到,“这些年在优伯特尼亚不错,那个犹太商会一定帮你赚了许多钱。”
“那是当然,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身为女王的孤独,看着悬挂在宝座上的那把利剑。”阿戴安娜的眼角有点点泪花,但明显李必达是看不到的,“但我还是坚持过来了,我必须得谢谢你,把哥迪尼王国近乎一半的土地,通过庞培割让给了优伯特尼亚,增加了花卉产地和盐湖,我的办法是制作这两种日常的奢侈品出口,倾销出去在邻国获取了大量的金钱,而后就将被罗马人从叙利亚驱逐出来的约瑟夫等高利贷商人,拉拢到优伯特尼亚来,让他们经营我的钱,投资海事、花田、精耕小麦田、畜牧等等。”说完,阿戴安娜翻过身,支起左边脸颊,带着得意的神情说,“喂,告诉你吧,双耳陶罐,优伯特尼亚现在的国库里还有一千多塔伦特的盈余,我现在有夏宫和冬宫两处宫苑,五百名加拉太剑士充当我的禁衞,还组建了五百名来自卡帕多西亚的重装骑兵。”
“是用来对付博斯普鲁斯的米南德夫妻的吗?”
“因为他俩有了孩子,叫法纳比西斯,还觍颜自称是我父王的遗腹子。”阿戴安娜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翻身跨在了李必达的身体,喃喃着说到,“我也想要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来继承父亲伟大的帝国,继承荣耀的米特拉家族,我嫉恨他们,最好你现在就能给我这样的名分。”
“等等,等等。”李必达用双手把她的吻给撑开,突然想起,问了句,“现在埃及的贝奈尼基他丈夫究竟是谁,怎么会冒认是你父亲的孩子?”
“那家伙,是米南德派出去的趋炎附势的混蛋,就是以前替我指挥过新模范军的将军,阿奇劳斯。”阿戴安娜说,本都灭亡后,这位一度投靠庞培,后来前往埃及,骗取了贝奈尼基的芳心,就像你个混蛋骗我一样。
以弗所郊外的营地,脸颊有些青黑的李必达,骑着白马开始了例行出征前的点阅,十二军团的千人大队在最左翼,而后中央的是临时组建的十三军团,就连部分多余的桨手也被编组其间以壮声势,最右翼的是维比奇纳斯人的附属骑兵大队,首领杜松维耶手持令旗站在骑兵队列的最右端,这方便他监察整个队伍。
“十三军团全是群菜鸟,司令官阁下。”后面骑马的军团司令官佩特涅乌斯显然对他的部众战斗力不是特别放心,另外边的萨博也咕噜了句“我对佩特涅乌斯将军持相同的观点,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您的百里香千人大队,外带敌人比我们还弱。”
“不,塞浦路斯军我收集过情报,大多是群惯匪、海贼组成,外加少量塞琉古和克里特的雇傭军,怎么会是我方的对手?”李必达很有信心。
“我必须得提醒您,我们的军队和他们并无二致。”萨博继续挖苦道。
“但是我们军官的素养要高的多。喂,马可·安东尼呢?”李必达在走到十三军团前列时,看到掌旗官的身边,并没有这名军事护民官的身影,便悄声对着后面问到。
佩特涅乌斯说,这位淫邪瘟疫不是在和七八名法老宫女酣战,就是在葡萄酒里沐浴,他根本不会出勤点卯,好像军旅的约束对他而言是件最苦的差事,当然我身为他的司令官,也负有管教不严的职责,仅此而已。
这会儿,几名兵士将头黑色的公牛牵出,李必达骑马在这头牛的旁边打了两圈,随后对所有的兵士喊到:
“我知道,你们当中许多人仅仅能听懂简单的拉丁语口令,没错我们的队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身为总指挥的我也无法否认,但我们的机会却很好,因为托勒密法老需要我们的剑和盾,知道我们此行要前往何处吗?埃及,满是金子的埃及!亚历山卓城里有几百所浴室,几百所神庙,几万所商铺在等着我们,我还听说那儿有个满是帝王陵寝的山谷,也许我们把法老的敌人杀死后,可以去那儿试试手气,可比赌博来钱要稳当得多!”李必达的话语,立刻激起了兵士的欢呼和咂嘴声,即便不懂言语的他们,也在同伴的土话里明白了这些涵义。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效忠,在努马王神像前歃血为誓,要相信你们的旗帜是最高贵的,跟着十二军团的千人大队,他们往什么地方冲锋,你们就紧随其后。你们的将军是最优秀的,佩特涅乌斯将军,他有三十年的服役经验,我当年就是在他的指挥棒下成为战斗英雄的;海布里达,是当年在东方战场里的传奇,万王之王见到他也望风而逃;萨博凯穆斯是我在西班牙带来的人杰,他是密涅瓦智慧女神的后裔……相信我,和敌人接触过两次后,若是你还活着,就知道他们不堪一击,海峡对岸是阻碍我们前往埃及的第一个壁垒,塞浦路斯,那儿的帕福斯有座全欧罗巴最丰饶的爱神庙,裏面的女神雕像包覆的金子,和镶嵌的钻石就值整整六百塔伦特,当我们进入首府萨拉米斯时,我就放纵你们三日三夜。我保证,在努马王的庇佑下,你们出来时也许不名一文,但归去时各个都会发大财!”
话音刚落,海布里达便拔出剑来,对着黑色的公牛的脖子猛刺几剑,而后刺啦刺啦地划开了它的肚皮,掏出热气腾腾的内脏,仍在了以弗所祭司的面前,这祭司不是来自任何方面,而是李必达新捐资修复的狩猎女神庙里的,结果不言而喻,祭司大呼从内脏和肠子占卜的结果——“整个塞浦路斯和埃及,都将成为努马王的猎物!”
兵士们激动万分地呼叫起来!
这真是篇俗气到烂的演说,萨博凯穆斯在心中揶揄到,但他也必须得承认,这番话描绘的景象,确实对还未经历战阵的兵士充满了诱惑和刺|激,也许这对他们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一道带着烟道尾巴的投石,在安东尼刚刚睁开的眼眶上空掠过,带着清脆的啸声,这位“淫邪瘟疫”哎呦下,捂着还在打着鼓点的太阳穴,觉得眼珠都要凸出来了,这酒的劲道还真大,而后慢腾腾地在颠簸的甲板上站了起来,他扶着船舷,原本倒着的海天一线,渐渐转正了方向。
海面上,到处是悬挂金色眼镜蛇徽标横帆的船只,像乌鸦飞散的羽毛那样,劈波斩浪,朝着塞浦路斯岛东北角的海滩冲锋而去,那边的台地上,塞浦路斯少量的部队,正在和己方的舰船互射着火箭和投石,有的船只已经像头脱缰的野兽,轰然冲上了滩头,两侧船舷原本用绳索绑牢自个的兵士,纷纷解开绳索,背着装具跳下滩头,倒霉点地则直接坠入了水中,“混蛋,为什么不带装具和武器就跳了下来!”隐隐能听到举着盾牌的百夫长们,在大声地抱怨。
“塞浦路斯,帕福斯的美丽爱神,我马可·安东尼来啦!”安东尼也激动起来,他所在的正是喀西约与李必达的旗舰,只见他不断打着酒嗝,歪歪扭扭地走到船首部位,“护民官阁下,您不能这样,保护军团旗帜是我的职责。”在十三军团掌旗官惊恐的声音里,醉鬼安东尼夺过了他手里的狮旗,歇斯底里地对着其他带有畏惧表情的兵士晃动着嘶吼起来,“我知道塞浦路斯的葡萄酒是最好喝的,让我们大家在萨拉米斯的码头开怀痛饮吧!”
“这个乌龟王八要干什么?”舰桥处的李必达捂着头盔,对着身边的剑士喊到,“把这家伙给我拉回来,那个位置很危险。”
话还未说完,旗舰剧烈无比地晃动起来,它正穿过之前已经登陆的舰船间隙,擦着水里的砂土和石块,猛地按照惯性朝岸上突击着,桨手们已经完全收桨,捂着脑袋半蹲在座位上,来规避可能的撞击伤害,一声巨大的碎裂响声,旗舰还是擦到了旁边一只无人舰船的船舷,猛地横着转过来,一个神龙摆尾,又扫碎了另外边只舰船的甲板,直接以古怪的姿势冲上了滩头,把举着狮旗的安东尼,外带那个倒霉的掌旗官甩上了半空,而后又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