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势转瞬,当苏雷纳冲到战团时,他本以为会看到高卢的那些弱鸡骑兵,会在己方轻骑的打击下迅速溃败,随后大军急速压上,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完成突袭。但这次己方遭遇到的骑兵,却是来自里海群山里的马蒂亚骑兵,人数极多,根本不是来斥候的,而是有意来阻滞扰乱他的锋线的。
马蹄和喊杀声里,头盔上系着长丝带的马蒂亚人,在战技和勇气上还要胜帕提亚轻骑一筹,他们三两成群,散兵各自为战,和帕提亚人交错厮杀成一团,互相如电角逐,让对方领教了什么叫“山外有山”的道理,马蒂亚人远射,逼近后将双尖头长矛挥舞盘旋,刺得帕提亚人纷纷落马,就连马匹的速度和灵活,帕提亚最骄傲的米底马,也不是马蒂亚人千锤百炼坐骑的敌手。
“混蛋,不要管这些卑贱的山民,他们的性命毫不足惜。”手持蛇旗标的苏雷纳霎是恼火,指示身边的衞士不断对空射出鸣镝,要求所有的人越过马蒂亚骑兵的袭扰,直接去咬住李必达的主力部队。
突然他恍惚间看到,前方冲天的烟尘和乱跑的失主马匹里,猛地跃出个身材娇小的骑手,笔直朝着他和旗标驰来,随带搭弓,连续两支箭陀螺般旋转着,朝自己和旗标飞来——贴身马夫波马克赛里斯嚎叫着,步行举盾挡在了主人的面前,接着脑袋往后抖了一下,原来这位舍身护主的,眼珠直接被艾尔卡帕射来的一支箭观察。
波马克赛里斯在原地捂着满是血的颜面,打着转转,悲叫着,那边苏雷纳的荣族扈从武士,向艾尔卡帕射出刺猬般的箭矢,艾尔卡帕灵活地将坐下的小马一转,就往后奔去,几名烤箱骑兵不忿,挟着康托斯长矛,追了上来,丝毫不顾苏雷纳的呼喝,这使得他的扈从队伍被拉得散乱起来,不久几声马匹的惨叫,苏雷纳左边的几名烤箱骑兵,突然就想陷到了沙地里似的,马腹被流星般鬼魅的身影在下面掠过,接着就是被割开,热气腾腾的内脏簌簌地掉落,直到再也承受不住伤口和主人的重量,彻底跨下,这些烤箱骑兵就像骨牌般,顺着苏雷纳的方向接连倒下。
“混账鼠辈!”苏雷纳额头上的筋都爆出来了,明显刚才艾尔卡帕射来的箭是充当这边掩护的,那个像真正的蛇般,带着镀银面甲的刺杀者,已经游走过来,手里的链斧急速旋转着,苏雷纳取过身边一名武士的康托斯矛,单手靠在肩膀上,随后对着海伦普蒂娜掷去,对方身影微微闪动下,躲开了矛,链斧像一道银线般,咔哒声扣住了苏雷纳手里的双蛇旗标,就要猛劲来拖曳。
苏雷纳顺势将旗标反转,用插在地上的锤尖对着对方,再次全力飞掷了过去,海伦普蒂娜只能侧身躲过,差点栽了下去,但高大的马头冲了过来,苏雷纳高居其上,挥刀对着她猛刺猛劈,海伦普蒂娜两条羚羊般的长腿,往后连续跃着优美的弧线,翻过了苏雷纳的杀伤范围,接着擎着提佛盾牌,并射出了刃尖,也顾不上去抢那旗标,矮着身形往后退起来,接着跃上艾尔卡帕扯来的一匹飞马,很快躲过梭镖和箭簇,消失了漫天沙尘里……
不但有马蒂亚人的阻滞,还有敌方尖兵的袭击,这下苏雷纳顿时有些狼狈不顺起来,他只能重新整顿扈从队伍,因为所有的骑兵都是看着这些人的旗鼓号令行事的,大战在即,中枢绝不能自我混乱。
这边,李必达的所有兵马,刨去安东尼、杜松维耶和汉斯克的附属骑兵大队外,全员步兵和弓手全部都以纵队的形式驻足,而后一行骑马的号手,吹着激昂的音调,从全阵而过,兵士们轰隆隆地集体转身,而后开始检查起装具和武器起来,火舌旗轮番竖起。在一片叫喊声里,李必达披着法老赐予的圣甲虫图徽的披风,带着镶着努马王像的精美胸甲,带着下垂马鬃的鸡冠盔,骑着“猫头鹰”,身后是举着各色军团旗标的扈从奴兵,外带三百名黑皮肤挎着弓箭的麦德捷衞队,满脸汗珠地从队伍的这头,走到那头:
“前面黄沙滚滚处就是敌人的突袭,我已没有太多时间用作演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没有人拖累叙利亚总督阁下,完全是背信弃义的苏雷纳一手害死了他,现在我们来了,报仇雪恨的时候来到了!我们今日有必胜的把握战胜这个狡诈凶残的蛮族将军,就像我们以前击败任何所有敌人那样,让他们滚到地府裏面再去后悔吧,后悔和共和国为敌!”说完,李必达对着萨博将手一挥,萨博立刻骑马前去布置阵地,而后总指挥官大呼道“今日我要和所有的百夫长、兵士站在一起,见证敌人的崩溃!”
当李必达纵马来到部队右翼时,几位之前跟随克拉苏的扈从官手捧着执政官的那件遗物——被剑砍坏的斗篷,还沾着克拉苏的血迹,将其送给了下马的李必达将军,马提亚随后敏捷地将斗篷作为旗帜,绑在了长矛上,当着右翼全军高高竖起!
“复雠女神的翅膀会降临敌人头上!”所有将士大声喊着,将斗剑和盾牌全部举起。
苏雷纳从尖兵那里得报,罗马人的前沿很奇怪,“竟然有战车在急速移动。”
罗马人和战车,苏雷纳如何也无法把两者结合在一起考虑,他亲自带着扈从突前侦查。果然无错,大约有二十来辆战车,既有凯尔特式的四轮战车,也有利比亚式的双轮突袭战车,在数百马蒂亚骑兵的簇拥下,在距离罗马人主要阵地前十个弗隆的地带,气定神闲地游走。
这个情景让苏雷纳感到诧异,刚才被罗马先锋袭击的阴影浮现出来,他决定谨慎:让几千骑兵上前监视。结果那些车子突然停止下来,上面的乘员将装载其上的骑兵砲倒着卸下,模仿加拉曼贴司人制造出来的突袭战车则与骑兵环衞周边,当时双方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但罗马人却陡然发难,十门骑兵砲射出第一波石弹,凶狠地砸在了帕提亚前锋轻骑的队伍当中,人马的碎肢在烟雾里飞散,这下轮到他们的马匹惊骇乱跑了。就这样,在弓箭的射程外,骑兵砲的砲手一口气发射了第二波和第三波,对这个景象目瞪口呆的苏雷纳,没有想到一般被罗马人用于攻城和守城用的轻型弩炮,居然还能运在车上,用于野战。
那边,处于常规,帕提亚人用车辆承载的巨型铜鼓,缓缓被拉到了前沿,祭司们没命地砸响了鼓面,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罗马前沿骑兵被鼓声吓得乱窜乱跑的情况并未发生,自从在昔兰尼获取过帕提亚“秘密武器”情报的李必达,早已仿制了这种铜鼓,在随军途中不断训练马匹的抗打击能力,马儿是很聪明的动物,只要它对这种声响习以为常,不在敏感,那么这种鼓声就根本无法扰乱它们的阵列。
“这是什么队伍,充满了古怪而不详的感觉。”原本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苏雷纳,心裏却越来越没有底了。
骑兵砲的火力就像鼓点般,越来越紧,越来越密集,终于一声贯穿的脆响,一发石弹砸穿了帕提亚人的铜鼓车,车辕、鼓槌和几个满身带血的祭司,在周边骑兵悲痛的惊呼里,往后飞出了十几个罗马尺远,像堆垃圾般再也动惮不得。而后李必达熟练的砲手用标尺,急忙再度锁定了已经击中过的目标,而后集中火力,石弹不断在铜鼓车的上面和周边砸入弹跳,生还的祭司再也不敢窝在车的下面,而是四处乱跑,大部分还是倒在了飞削的石弹碎片之下。
无法忍受的帕提亚轻骑,开始不顾主帅的号令,铺天盖地地强行对着李必达的前沿兵力发起冲锋,然而这次面对的敌手,和克拉苏所部战术完全不同,那些战车很轻灵地就重新将骑兵砲从滑轮板重新拉回车厢里,甩头就走,马蒂亚骑兵跟着一分为二,朝着李必达阵地的两翼方向退去。
而后冲锋的帕提亚人发觉,李必达居然和死鬼克拉苏一样,也是排成了四面都朝外的大方阵,但冲近后细看,对方的大方阵,其实是有间距的小方阵如鱼鳞般组成的,中间夹杂着轻装的弓箭手,并且在盾墙的最前列,是整整六个阵列的长横阵弓手,大部分是努比亚与克里特人,他们傲立在原地,在上弦完毕后,便集中将六列合为一列,全部将手里的箭矢如暴雨般射了出去,弹弦的声音就像如同在万里无云的沙漠地带突然惊雷般,炸在了刚准备拉弦的帕提亚轻骑头顶和脖子上,射完这一波后,对方就很沉着地呼啦啦退回到了纵深盾墙后去了,但是第一线的帕提亚轻骑已经死伤过半,不过许多勇猛的人,还是人马带着箭,负痛狂呼着,宛如条粗大的黑色箭头,企图冲到距离盾墙一百二十罗马尺内急速放箭,但李必达方阵斜长伸展的两翼,包括二线的部队,都开始用单体弓、复合反曲弓,猛烈地交错射击着,许多帕提亚轻骑咬着牙,带着满身的箭簇,奋力对着罗马人沉默如冰块般的盾墙斜斜放了一箭,就扑腾倒下了。
轻骑如潮而来,如溪而去,横七竖八的马匹和骑手的尸体,还有些将死未死的,都倒在满是箭羽的沙地上,一些垂死的人挣扎着,后背和前胸带着箭,想要努力坐起来,于是塞拉匹斯军团的黑人队走了出来,对着那个地带再扔了批梭镖,于是乎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呻|吟声都没有了。
接下来,战场再度沉寂了,罗马人的阵地就像沙漠里坚固冷酷的冰带般,纹丝不动,只有烈日下闪烁反光的各个旗标,还在默默地立着。苏雷纳手持双蛇旗标,纳罕不已,他实在是搞不懂对方是在玩着什么把戏,不过早先的情报确实是真的,这支偏师拥有难以匹敌的优秀骑兵,和大量辅助弓箭手,和先前克拉苏军队主体,笨拙沉重的步兵,和少量孱弱的远程兵种这种模式无法同日而语。
僵持了半个白日刻后,第二次骑兵的冲锋,又被死死射了回来,对面的这支队伍的弓手,大部分是只会步射,而且与其说追求精度,勿宁说是在搞着古代的“原始弹幕拦截”,论单兵技术和帕提亚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但却训练有素,严格遵行军官号令,集体射击变得特别有威胁性。
另外,根据跑回来的伤兵所言,这边的罗马人也解决了弓箭和石弹的补给——他们拥有的骆驼数量,甚至可能比我方还要多,都是满满的褡裢和箭袋。
当属下建议苏雷纳采取迂回的办法时,这位将军摇摇手,说这种态势,我方是不可能轻易能得手的,既然已经死伤了如此多的人马,背后的卡莱城随时也可能突围而出,我方应该往后退却一段距离,料想罗马人不敢追击我们。
但突然,苏雷纳想到了个致命的问题,不由得眼前一黑,几乎要跌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