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请求她的乳娘,在喂养其他兄弟姐妹时,也要让她的玩偶有奶喝。”——普鲁塔克撰文追怀自己夭折的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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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科琳娜转眼,和泽诺对视的时候,不由得心中一颤,手中布袋里的神像居然抖落了出来,泽诺快步上前,将水瓶搁下,微笑着将她遗落的神像拾起,放还到她手中。
科琳娜看得仔细,手中的神像是丰饶女神狄米特,它的身上还缠绕着羊毛,“为什么会这样?我先前明明把狄米特女神的神像,送给了图里努斯的呀?”
“不,不!”科琳娜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急忙将手抄进了手中的布袋里,撕扯着系绳,这个举动让站在一边的泽诺也感到十分纳闷——科琳娜的玩具与护身符,全部散落了出来,泽诺只得又俯下身子,走到了街道的中央,替科琳娜去拾取那滚动的小玻璃珠。
当她的视线,随着玻璃珠不断延伸时,忽然发现一只靴子踩在了其上,接着就是番粗声大气并且她听不懂的言语:大手将玻璃珠给捡起来,大手的主人是个披着锁子甲的,满脸胡须的蛮族武士,他身后的一队武士的胳膊上全部都绑着轻薄的丝带,和闪耀的铠甲与盾牌互相映衬着。
又是番不懂的言语,那武士咧开嘴笑起来,将玻璃珠交到了泽诺的手中,接着他用手往后面一挥,大声喊着什么,而后所有的武士都齐声应和起来,很明显泽诺、科琳娜看到的是,那带头武士手指的方向,恰好是元老院集会所的所在地,在其前面,是李必达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图书馆,抱着草纸卷的研修生,吓得躲在了柱廊身后,谁都知道当蛮族衞队出现在罗马城街道上,意味着什么。
“是父亲的卢西塔尼亚衞队,他们要做什么?”科琳娜就这样看着大约三十人的衞队在她眼前穿了过去后,就跑到了对面的肩舆前,在那里她的母亲正扶着额头,几乎要昏厥过去似的,“母亲告诉我罢,父亲叫他们做什么?我明明先前赠送给图里努斯的,是狄米特女神像,而现在呢,究竟这个世界欺瞒着我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啊?”
“神像被我偷偷换掉了,我不清楚你父亲知道不知道我的举动,但若是他知道,那就随他去好了,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惩处。是的科琳娜,母亲在那晚宴会时,将你送出去的狄米特女神像,换成了普罗萨宾娜的神像。”波蒂摸住了科琳娜泪水流动的脸庞,说。
“普罗萨宾娜,普罗萨宾娜……”
这是罗马的种子女神,也是地府的冥后,同时她也代表着“安全的丧失”,所以科琳娜在短暂念叨了这位女神的名字后,“父亲是要摧残了图里努斯,是不是,是不是?”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有着这样的预感而已,也希望借由这种笨拙的方式提醒下图里努斯,现在也许他的一切都好,离开了罗马城,也许他……”
科琳娜听到这话后,瞬间挣脱了母亲的手腕,“不行,我要去提醒图里努斯。”
结果在她转身的时候,从那边的巷道里,凯利带着一群武装奴隶,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绕道,我要绕道!”科琳娜提着裙裾,母亲在她耳边的呼喊声好像都听不到了,便跃动着脑袋后的发辫,朝着神庙的那个方向跑去。
但在那边,阿尔普与一队麦德捷武士,早已等候在那里,科琳娜尖叫着被他们给拉住,摁在了肩舆上,“对不起主母,现在我要将你们送回到普来玛去,这些日子也许罗马城的街道上会有危险。”阿尔普简捷地对波蒂说完这句话后,轿夫便径自将肩舆扛起来,飞快地朝着出发地跑去,而所有的麦德捷武士跑到了前面,驱散了围观的人群,为肩舆开道。
“母亲啊,图里努斯一定会被摧残的,因为就在昨晚半夜时分,他还悄悄派了个奴仆,来探询我的消息,我回答说今天我就去献祭灶神庙,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必然不会对父亲产生猜疑的。天啦,朱诺、维纳斯,都来救助我啊,都来帮帮我啊,听听我的呼救吧!”科琳娜的头发全部在挣扎着散乱开来,几名梳发侍女就这样在肩舆上,将小姐拼命给按住,不让她脱逃,十几名强壮的奴仆拉着加重后的肩舆,慢慢而坚定地朝着普来玛的方向走去。
茱莉亚会堂的进间里,少凯撒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束棒扈从被拉走,束棒被折断,接着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发觉会堂的柱廊、台阶和前面的广场上,站着的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士。
怎么会这样,明明今日的议题不过是执政官候选人登记,外加再正常不过的,关于战争预算的审核而已?谨慎的自己,昨天还探询过科琳娜的口风,并且今天他的奴仆亲眼见到了科琳娜确实前往灶神庙后,自己才来到元老院的,为什么?
几十名元老对着他涌了过来,带着狰狞斥责的表情,屋大维急忙走出了门,喊到,“冯特尤斯,冯特尤斯!梅塞纳斯,梅塞纳斯!”可他看到的却是,冯特尤斯被几名百夫长给牵扯住,他的胸甲、勋章和斗篷全被剥夺了下来,而梅塞纳斯则面目严峻地站在他的对面,好像位执行人般。
“图里努斯,现在你的凯撒名讳正式被库里亚大会剥夺了,马上我们会遣送你去法庭。在大五日节前,你的人身自由将被限制,因为你要对私下索取军资、对大祭司的诽谤和阴谋,还有指使对利利俾城袭击兵变的诸多行为,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元老队伍里,带头的西塞罗面无表情地说到。
这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喊声传来,原来是李必达、利奥父子,还有巴萨图斯、毕索和科塔从那边刚刚处理好陈情,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大祭司不由得奇怪地询问到。
但是一队武士很快就将这几个人给阻拦在会堂的山墙下,“你们到底要对少凯撒做什么?”大祭司愤怒的喊声还在持续着,但衞队已经揪住了图里努斯的衣服,将他朝着大法庭的方向扭送而去。
“这是阴谋,这是阴谋。”当少凯撒看到持剑,站在他侧边的梅塞纳斯,便怒吼了起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着从门前涌出来的元老们,大祭司愤怒地拦住他们,接着当头训斥说。
这时,还是带头的西塞罗走了出来,“大祭司啊,一位放荡的年轻人,一位伪装得十分出色的青年罪犯,正在贻害这个国家与民族,他已经分不清公义和私利间的区别,或者说图里努斯正是希望通过恐怖、暗杀和兵变,霸占国家的权柄,一如昔日的喀提林那般。所以我才在得知阴谋的首尾后,带着五十七名最勇敢最正义的元老站了出来,这是我们的陈愿书和详细内容的诉状。”说到此,西塞罗边后的奴隶泰罗急速走出来,他以白发苍苍,还挂着奴隶的金制铭牌,手中握着四块字板,看来是正本与副本,分别交到了李必达与毕索的手中,李必达看了会儿后,带着种难以置信的讶异表情,又转送到了次席执政官潘萨的手里。
潘萨也看了下,随后他看着始终没有松手,表情凝重的毕索,便开腔说,“我相信,我与大祭司阁下都不会轻易相信这样的消息,那就是图里努斯居然是兵变的幕后黑手。”
但毕索还是没有答话,最后倒是利奥发话了,“现在该如何办,我既要尊重长者西塞罗,也需要尊重毕索阁下,因为毕竟他现在是尤利乌斯家族的监管人。”
“一场公平公正的审判。”西塞罗这时候收尾,“安心,我是不会成为起诉代理人的,也不会成为辩论律师,如果你们对我感到不放心的话,我倒可以成为个局外人,会有人替代我对大法庭实行公诉的。”
“你所说的我倒无话可说,但是你得清楚如此做的后果,西塞罗!你要知道,现在监察官毕索阁下是尤利乌斯家族监管人,法务官裴迪斯与狄奇阿斯都是图里努斯的舅舅,我是图里努斯的监护人和准岳父,次席执政官潘萨阁下是他舅公的亲信。如果这场官司,最后被证明为子虚乌有的话,那么迎接你西塞罗的,将是无限期的流放,和另外五十七位元老一起。”李必达带着半是恫吓半是焦急的语调说。
“所以我才强调,公平和公正的审判!不用担心我,我当年控诉维勒斯的时候,那时候整个共和国的显要有谁不是他的门客和友人?”西塞罗很有信心地答覆说,接着他竖起了手指,“为了避免罗马城和外面的军团产生骚动,我建议成立个特别的审判团,精干但是每位成员都要德高望重。要知道,这种事若是拖延扩大下去,将会又是场悲剧性的内战。”
在场所有人都附和了西塞罗的请求,此刻毕索叹口气,将手中的字板交换给泰罗,而后这位老者以严肃认真的表情,环视了四周的人群,而后落在了李必达的身上,他沙哑着嗓子询问说:
“大祭司阁下,当然我这个问题您可以不做答覆,那就是是否真的有乱兵袭击利利俾,袭击您的儿子?”
这下,李必达和利奥都沉默了下来,最后大祭司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扶住毕索的衣袖,渴望得到对方的帮助,“那就是给我个缄默的机会,因为此时此刻,我无论做出何种回答,都是错误的,最好的回答就是不作回答——这场审判,我会置身事外,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让我万分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