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众人见了,纷纷起身查看。徐硕上前两步,说道:“这位老前辈身手俊得很呐,不知是哪个分舵的?”那老头子侧耳朗声说道:“什么?你说我什么?很英俊?老啦!老啦!嘿嘿嘿……”
徐硕知道他装疯卖傻,却也不戳破。但见被他摔上台的大汉,兀自直挺挺地躺着,合着是摔昏了,招来两个从人,把他抬了下去。
那台下众人有的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叫嚷道:“老头子,你是哪一帮哪一派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回去!”“怎么这么重要的聚会,还带了家长来看热闹?这可不是摆野台戏,真是胡闹!”有的更道:“这是哪一家的爷爷公公?快点把他带走了,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吆喝叫嚷起来。纷乱中,有人便伸手去拉那个老头子,但又是“砰砰”几声,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企图动手动脚的,一一全给扔到台上去了。
这一波扔上去的有三四个人,每个人都对准了李永年,而且力道强似一道,这次不但惊动了徐硕,连徐磊、管竹生也起身接招,一一接住将被扔上台来的人。这些人轻则七八十斤,重则百来斤,那老头子随意挥洒,徐硕、徐磊等脸上变色,怒目以对。
这下子连场下的众人也都大为吃惊,再也无人敢上场。李永年站起身来,语调平和,若无其事地说道:“所谓真人不露相,看来这位老先生深藏不露,正是前辈高人,由他来出任长老,想来无人敢有异议了吧?现在候补的长老已经有一位了,不知还有哪一位愿意下场赐教?”将这老头子的刻意挑衅,做没理会处理。
那老头子眯着眼瞧着他,说道:“你是哪一位啊?这裏不是演戏文吗?怎么还不化妆换衣服?”李永年根本不理他,续道:“没有其他人了吗?”左元敏知道这老头子是故意来闹场的,想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最后只怕唱不下去,于是闪身入场,压低声音道:“既然大家这般客气,那么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共襄盛举。”
那老头子看他入场的身法,也许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先前抛掷他人一般,也抓他来扔,因此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李永年虽然见过左元敏几面,但就连管竹生、段日华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一时之间都不能认出他来,就更遑论李永年了。他只见走出一个打扮怪异的青少年,大摇大摆地走到场中间,心想:“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今天要是让他们同时当上嵩阳派的长老,传到江湖上去,只怕反而成为笑柄。嵩阳派尚未正式成立,笑话就满天飞了。”
李永年自然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在他来说,今天的大会,只是嵩阳派整合地方势力,巩固领导中心的一个步骤罢了。而之所以煞有介事,大张旗鼓的举行,为的只是一个好兆头,如今这个兆头俨然变成了楣头,也成了他的痛脚。
原在台上一堆哼哼唧唧的人肉暗器,此刻早已清理完毕。李永年跟万国明使了一个眼色,万国明会意,上前道:“请台下两位,将门派姓名,一起报上来了吧!”
那老头子温吞吞地摇头道:“我只看戏,不会演戏,奇怪了,你们光敲锣打鼓,也不开演,究竟是搞什么鬼?怕大爷不给钱吗?”说着,解下系在裤腰带上的布囊,抖了一把铜钱在手心当间,忽地向台上一洒,只听得“叮叮冬冬”一阵响,台上九个人没有一个能安坐在位置上,纷纷起身,或闪躲走避,或拿兵刃挡架,无一能免。
这下子台上的九个人对于这老头子的挑衅,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了,万国明与葛聪走到台边,准备随时伺机而动,另一边杨承先、崔慎由与徐硕,更是一跃而下,将那老头子围在核心。台下几个副堂主、万氏兄弟与崔毅见状,也围了上去。
那老头子呵呵一笑,说道:“开始了吗?”拂掌而笑。杨承先喝道:“装神弄鬼,活得不耐烦啦!”伸手抓去。老头子身子一侧,连消带打,也向他抓去。
那杨承先早知他不简单,所以那一抓虚多实少,见对方招式凌厉,马上缩手。老头子一击不中,脚步一跨,又是一抓。杨承先眼见闪避不及,连忙一拳对出,“碰”地一声,杨承先晃了一晃。
这一下子显露出上乘武功,众人都是一惊,管竹生在台上瞧出端倪,说道:“樊长老,你打扮成这个样子,为的只是回来闹场吗?”那老头子哈哈大笑,站直了身子,扯开黏在嘴上的假须,朗声说道:“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我高兴,来这裏闹场,也是我高兴!”原来这老头子乃是樊乐天所扮。
左元敏一见是樊乐天,不禁大乐,心想:“难怪我老是觉得有些眼熟。他刚刚也打量过我,不知是否认出是我来了?”恨不得马上过去招呼,但不知樊乐天有何计划,于是强忍下来,反而走开两步。
场上所有原来就在紫阳山门的人,诸如万国明、崔慎由之辈,素知樊乐天之能,一见这老头子居然是他,不禁面露忧容。徐磊、徐硕虽听过他的名头,却未曾跟他交过手,一听是他,反而略显兴奋,跃跃欲试。
李永年走近台前,微笑道:“樊长老想要回来当一名长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樊长老说一声,所有原来紫阳山门的人,我派一律欢迎。”樊乐天冷笑道:“我连紫阳山的长老都不看在眼里了,会稀罕你这什么嵩阳派吗?”眄视指使,指着万国明、管竹生一干人等,续道:“你要我跟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在一起,不用一天,我马上就会羞愧而死,还说什么一律欢迎?呸!同流合污吗?我宁愿咬舌自尽。”
一番话说得众紫阳山门原长老们,有的感到惭愧,有的感到愤怒,有的则装着若无其事,有的则根本不动声色。
只有万国明怒斥道:“樊乐天,你说够了没有?人各有志,大家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想发财,又何必挡人财路?”
樊乐天怒道:“万国明,你能有今天,是谁助你?要不是张真人收留你,你现在说不定还流浪江湖,到处让人追杀。你凭什么说好聚好散?你凭什么说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什么东西?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万国明大怒,从台上一跃而下,戟指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樊乐天,你今天插翅也难飞了。”樊乐天笑道:“那你得试试看。”万国明按耐不住,喝道:“好!”人影一闪,欺身而上,樊乐天哈哈一笑,双手齐施,立刻纠缠在一起。
那万国明自知论武功,自己还差樊乐天一截,可是所谓强龙不能压地头蛇,自忖自己只要先发难,其他人一定也会跟着上,又何惧之有?况且在李永年面前,更是最好表现的时刻,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两人堪堪拆上了百来招,现场居然无人上前助拳。就是徐磊徐硕这些李永年的人马,也因为不屑上前与人联手攻击樊乐天,而袖手旁观。
万国明知道樊乐天武功厉害,但却从不知自己差他这么多,百来招一过,已是一路挨打,咬牙苦撑。万氏兄弟一见,分从两旁上前夹击。可是樊乐天以一敌三,依旧游刃有余,在万氏父子的此起彼落的吆喝呼喊声中,不住哈哈大笑,气氛怪异。
忽然“碰”地一声,在万氏兄弟的惊叫声中,万国明的身子平平飞出,依旧是朝着台上的李永年撞去。李永年眉头一皱,侧身闪开,低喝道:“拿下了!”徐磊、徐硕闻令而动,樊乐天大笑一声,说道:“一起上吧,西五‘屁’!免得浪费时间。”
徐磊徐硕大怒,拳劲带风,呼呼作响,徐祺、徐祥与另一个想来就是徐磊的儿子徐佑,三人也同时围上。樊乐天一双肉掌穿来穿去,口里仍不忘揶揄道:“乖,真听话……”
六个人在场上打了开来,拳风掌风带开,威力非同小可,其余不相干的人纷纷走避。尤其功力差一点的,看了场上人影纵横,不到一会儿都头昏眼花,更是躲得远远的。
那徐磊徐硕虽然独霸西陲,很少到中原走动,但兄弟两人戮力联手,江湖上只怕少人能敌。只是樊乐天一身武艺正邪双修,出招灵活,又常铤而走险,五个人挤在一起,反而互相牵制。徐磊见以五敌一竟久战不下,惊讶之余,方寸未失,逐渐察觉这一点,低声喝道:“祥儿,你先退下!”徐硕一听,立刻意会神领,同时喝道:“祺儿、祥儿,你们两个也先下去!”
徐祥等三人听了,便要退出战圈,樊乐天哈哈大笑,说道:“少了三屁,就凑不成五屁了,有屁不放,岂不难过?”身子一闪,绕到三人身后,阻住去路,徐佑一惊,伸手一格,又斗了上去。
原来那樊乐天也知道其中关节,虽说人多势众,但他一人孤身犯险,反而无后顾之忧,有时碰到徐磊徐硕配合得天衣无缝时,自己往三人身边一钻,多半可以化险为夷,要是让他们三个人走了,反倒不妙。
尤其这样的一动作,更启动了他的点子,脚下移动速度加快,绕着徐氏第二代三位子弟打转,徐磊徐硕爱子心切,见樊乐天改采这样的战术,不禁大惊,一左一右,想要围住樊乐天。樊乐天大乐,也不管合不合宜,抓住这两人的痛脚大踩特踩。
战况丕变,西五义一下子从占上风,变成一路挨打的局面。那樊乐天专挑较弱的小辈打是有点不太光明,可是他一开口就直接要五人一起下阵,却又光明过了头,反正他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做事全凭个人喜好,这会儿见如此颇有乐趣,那是说什么也要玩下去的。
那西五义早在李永年还在熊耳山的时候,就已经找来加盟了,在原紫阳山门门人的面前,他们五个就像皇帝的心腹亲兵一样碍眼,这会儿见到樊乐天给他们苦头吃,心中幸灾乐祸的多,谁也没想要去帮忙解围。
李永年眉头深皱,说道:“管长老,你们这位樊长老可神勇的很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张紫阳在位时,因为他本身不爱管事,因此将教务分内外两部,分付左右二使,除了自己轻松,也防止了有人专权。但李永年野心勃勃,才能双全,接任掌门后,几乎事必躬亲,所有教务大事亦是一把全抓,左右二使制度于是废止,管竹生也就退回去做长老了。
管竹生恭恭敬敬地道:“启禀掌门:这樊乐天是张紫阳的结义兄弟,他们何时开始的交情,早已不可考了,性格古怪,武功高深莫测不说,那时就没人可以制得住他,也没有人跟他有交情。所以掌门要问我有什么办法,老实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永年不知道他一直提不起劲儿,是天生自然本来如此呢?还是心情不好摆脸色给他看的,当下也什么特别反应,只改与段日华道:“段兄弟,给徐氏父子解个围吧。”
那段日华早就在注意,寻找可趁之机,但自己擅长的飞刀绝技,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之下,很难派上用场,一时也没有主意。但听到李永年开口,忽然急中生智,与葛聪说道:“葛长老,请你的弓箭支援。”
那葛聪的箭法虽神,但此时处境跟他差不多,便道:“目前这样的情况,只怕容易伤到自己人。”段日华道:“我会想办法制造空隙。”葛聪会意,便让人把弓袋箭囊拿上。
段日华伸手入怀,摸出四把飞刀,两两扣在手里,看准时机,忽地说道:“徐祺!徐祥!向前!”几乎便在同时,手中四把飞刀已经出手。
其时徐硕徐磊一左一右,正兜着圈子在围堵樊乐天,徐祺、徐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时之间给樊乐天的掌影罩住了,有点不敢动弹的意味,但为了拯救徐佑,却不得不咬牙苦撑。正自汗流浃背,头昏脑胀之际,忽听得有人喊他们的名字,要他们后退,也搞不清楚是不是父亲的意思,但见前方真的有空隙,于是双双跃步前进。
那樊乐天可清清楚楚地听见,是段日华的示意要他们前进,心知此人是武林一流飞刀好手,准头奇佳,出声要他们向前,必有用意。顿时心生一计,忽地双手暴长,居然从不可能的角度同时拦住徐祺徐祥两人,掌上指力突出,直指兄弟俩人眉间要穴。徐氏兄弟俩大骇,忍不住倒退了回来。
这几下不过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一来一往,那徐氏兄弟等于没有前进,便在此时四到寒光几乎同时打到,左右两道正好撞在徐氏兄弟俩人的胸口,另外两道从两人中间穿过,一上一下,刚好对准了樊乐天。
事出突然,徐磊与徐硕都来不及反应,当即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徐硕更是吓得大叫:“他妈的!是谁?”便在此时,只见那樊乐天右脚飞出,将一柄飞刀踢翻,同时一张口,竟将另一柄飞刀咬住了。
段日华见机会来了,直道:“徐家小兄弟,还不快走!”说也奇怪,那徐祺徐祥两兄弟,明明胸口中了飞刀,这会儿居然各自向两旁跃开,行动自如,一点也没受到伤害。剩下的徐佑,不用等人家叫,这时也知道要趁隙离开战团,把樊乐天留给了父亲与叔父对付。
原来那段日华早已料到,自己若是发飞刀救人,依樊乐天的能耐,很容易伤到为数众多的自己人,于是故意出声叫唤,最大的目的是想引起樊乐天的注意。他与徐家人还不甚熟稔,为了与徐祺徐祥能够依言做出他所要的动作,于是才直接喊他们俩的姓名,下简短的命令。
至于同时射出的飞刀,则做了一点手脚,分向两边的故意依平日的手势将飞刀倒过来射,所以徐氏兄弟虽然中刀,碰到身上的却是刀柄,皮肉之痛难免,却不致受伤。而从兄弟俩中间穿过的一高一低的飞刀,其中之一还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因为如此一来,樊乐天才不会闪避了事,依他的个性推想,只要状况许可,他一定会以接招代替闪避,而只要他意图接下飞刀,破绽立生,想离开的人,就可以趁隙抽身。
那樊乐天见上了段日华的当,立刻取下口中飞刀,随手一扬,便向徐硕打去。那徐硕一下子惊见两个儿子中刀,一下子又喜见两人没事,先张后弛,身心放松之际,对于樊乐天这个出奇的应变,毫无反制能力,百忙中竟只能抬臂上架,“波”地一声,飞刀已插入他的左臂。
这一下否极泰来,复又乐极生悲,徐磊见徐硕受伤,又惊又怒,正要猱身上前,但听得“飕飕”几声,葛聪三箭连发,樊乐天飞高窜低,正往自己这边过来。
徐磊知道这是葛聪刻意引他向自己靠近,瞧出便宜,当即运劲于臂,准备以逸代劳,忽然背后有个声音道:“徐大爷,这么多人打一个,这样不太好吧?”转过身去,见是那个穿着怪异的少年,虽知他身法怪异,颇有两下子,但年纪这般轻,想来成就有限,根本不放在眼里,便道:“不相干的让开了,免得自讨苦吃。”
那人正是左元敏,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是吗?”手中补蛇棍伸出,迳往他右耳点去。徐磊大怒,喝道:“小子无礼!”反身就是一拳。左元敏低身让开,补蛇棍倒转,棍头仍是指着徐磊的右耳。徐磊飞起一脚,直取他的手腕,忽地棍影一晃,翻了上来,还是对着自己的耳朵。
徐磊大意让左元敏一招抢上,结果从此左闪右躲,始终摆脱不了,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小看于他,转过身来,全力应付。
面对如此的变化,台上台下一片哗然。樊乐天无暇去细查为何这个奇装异服的小子会来帮他,只紧抓着此隙,一路往台上窜去。目标越近,葛聪发箭越难,不一会儿樊乐天已经欺身上台,一旁崔慎由、杨承先与管竹生同时围了上去。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左元敏打得兴起,脚踩指立破迷阵,手握镔铁补蛇棍,开始在场中穿梭奔跑起来,见到嵩阳派的人,不分老少,当头就是一记。武功差一点的,三招之内就得挨棍,武功高一些的,五招之后最多也是自保,根本留不住他。
人群之中,就见左元敏宛如一条蛇一样(一般都会形容像龙,但此时从他身上穿着的颜色看起来比较像蛇),不断破浪前进。段日华见过这样的身手,大叫道:“这小子是左元敏!”原来要由左元敏此刻的外表认出他倒不容易,但在这个年纪有这样身手的,武林却难得一见。
李永年剑眉倒竖,脸色难看,冷冷地道:“杀了他们!”说着转身,打算从另一边走下台。
左元敏与樊乐天见到李永年要走了,纷纷抢上。樊乐天面对的台上众人,武功都非泛泛,单打独斗他自然不怕,但是一拥而上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自保;左元敏这边就幸运多了,不一会儿也冲上台去,与樊乐天并肩一起。
樊乐天知道是他,哈哈一笑,说道:“左兄弟,真有你的……”声音有点沙哑。左元敏有点听不太清楚,问道:“樊大哥,你说什么?”同时情不自禁地往他脸上瞧去,却见他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左元敏吃了一惊,问道:“樊大哥,你怎么了?”
樊乐天脸上笑容一现而隐,变得有点像不自然的肌肉抽搐,脸上的汗更是像雨一样,不住滚下,在应付几个高手的围攻下,显然已经无力回答左元敏的问话了。
左元敏大惊,忽然瞥眼见到臂上中刀的徐硕被人抬上台来,段日华正在替他包扎。系铃者为人解铃不稀奇,段日华居然还亲自替他抹药,拿药丸给他吃,这就不寻常了。想那把飞刀才多大一把,伤在小臂也不是什么大伤,以徐硕的能耐,居然还要吃药,再看樊乐天的反应,左元敏这才恍然大悟,大叫道:“段日华,拿解药来!”
便在此时,那万永隆大喊道:“樊乐天毒发啦,樊乐天毒发啦!”他父亲被樊乐天打伤,一口怨气正没处发,见仇人毒发,再高兴也不过了,赶紧叫唤旁人一起来拿他。
左元敏大怒,趁着他大叫之际,一棍伸出,一拨一打,前方蟹钳张开,正好扣住他左拇指,万永隆哇哇大叫,连夺几下,始终挣脱不开。这边樊乐天却忽然一个踉跄,左颊跟着中了杨承先一拳。
左元敏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不及处理万永隆,身子一动,抢在樊乐天身前,前方几人往后一退,不与左元敏正面冲突,反正樊乐天已经中毒了,时间目前站在自己这边。
人家不跟你打,左元敏就是破口大骂也没有,而且樊乐天正一点一滴地加重他的负担。耳边但听得万永隆哇哇大叫,愁烦之余,正想放了他去,忽然想起一个胡闹的点子,右手一动,将万永隆拉了过来,把他当成了武器的一部份,一只三尺长的补蛇棍,立刻多出两三尺出来。只是万永隆对其他人根本不具威胁性,顶多哇哇大叫,扰乱人心而已。
左元敏知道自己无法既要护着樊乐天,又能向段日华要到解药,如此下去,恐怕只有坐以待毙,应趁着樊乐天还能走动的时候,最好就走了。一念及此,再度扯过万永隆,甩向后面,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台边。
众人岂能不知他的心意,早就在台下围了一圈,左元敏把心一横,把万永隆拉得团团转,打算带着他跃下台去。
只听得轻轻“喀”一声,左元敏忽觉手上一轻,原来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居然将万永隆的拇指拗断了。
万永隆拇指痛了这么许久,几乎快失去知觉,这一下拗断,一时竟没感觉,反倒是左元敏反应比他还大,一个转身绕到万永隆的背后,右脚一抬,就把他踢了下去。同时两手从背后穿过樊乐天腋下一架,冲身跃下,把万永隆当成垫脚石,一脚从他的背上踩了上去,然后借力一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身三四丈外。
才落地,左元敏但觉背上一痛,好似受到了撞击,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接着又是一痛,好像又被什么东西打到一样。脚边一枝羽箭,一把飞刀跌落下来,耳里同时听得有人说道:“别打他背心,他的衣服有古怪!”他这才知道原来是身上这件背心救了自己一命,当下更不停留,架着樊乐天,便冲进看台上那群上山来与会的各路帮派门众内。
崔慎由与杨承先紧跟着冲进人群,现场登时大乱,群雄纷纷走避,不幸遭到池鱼之殃的,更是咒骂吆喝声音不断。四周原本迎风飘扬的旗海,此刻也是东倒西歪,不成样子。李永年本已下了高台,都踩上会真殿的石阶了,听到校场上一阵轩然大|波,忍不住又回到台前,一望见如此混乱景象,气急败坏地找人吩咐道:“让不相干的人都下山去!”
其实不用李永年吩咐,早有人已准备开溜了,一待有人传令下来,现场三百多人,顿时像潮水一样向外涌出。陈保义与孙刚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左元敏搀着樊乐天钻了进来,说道:“你们还在这裏干什么?快下山去!”众人一起围上,掩护左樊两人。
褚文贵把头钻了进来,说道:“盟主,那你呢?”左元敏道:“我还得跟他们周旋一下,免得让人觉得我们好欺负,把我们吃得死死的。”众人点头称是。
左元敏又道:“我的刀呢?”何坚人在外头应了,随即钻了进来,把刀捧上。左元敏接过寒月刀,把补蛇棍还给冯子超,赞道:“好东西。”又道:“等一下我一离开,你们马上跟着冲下山,千万别逗留。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山下再见。”说着看了樊乐天一眼。
众人听出他言外之意,见樊乐天双目紧闭,唇色发黑,满头大汗不住潸潸落下,背后衣服湿了一大片,神出物外,显然正在运功抗毒。孙刚道:“盟主带着他,只怕闯不出去。”在樊乐天高大的身形下,左元敏显得更加瘦小,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孙刚的看法。
左元敏道:“樊大哥是我好大哥,我们两个的交情,就好像亲兄弟一样。今天不慎为人所害,我岂能弃他不顾?今天我要是不能救他去,只好血溅紫阳山,死前多拉几个来垫背。”
陈保义、孙刚与褚冯等人,虽然只是小帮会的首领,但凡是绿林好汉,都讲义气重然诺,把信义两字,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会儿听他说得慷慨,都不禁打从心坎儿里佩服起来。原来左元敏以力服人,大家固然佩服他武功高强,却多少也有一种被胁迫的不得已。但此刻听到他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段话,正所谓:“一闻激高义,眦裂肝胆横。”人人都顿时豪气干云起来,说道:“大家围过来,一起护送盟主下山!”
左元敏阻止道:“万万不可!我们还有兄弟在山腰下,不明状况,说不定要白白牺牲了。再说我们在人家的地头上,做这样大规模的冲突,情势也对我们不利。”
孙刚道:“但要我们看着盟主独自冒险,这我姓孙的办不到。”陈保义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孙刚办不到,难道我陈某人就办得到了?放屁连连,臭不可当!”一言不合,又要吵架。左元敏道:“好了,好了,这么吧,大家掩护我到那边的树林边,然后你们一路下山,别再回头了。”众人还有意见。左元敏扳着脸,低喝道:“我是盟主,我说了算。”
事不宜迟,于是陈保义等便挟着左樊二人往前直冲。那时场上众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左元敏这四帮几乎已经算是殿后,嵩阳派的人一边在后面像赶鸭子一样地清场,一边在下山的路上过滤。左元敏这次利用这些人上山,已经有点过意不去了,更不愿见他们受到牵累,大喊:“那个臭小子在那边!”身子一矮,拉着樊乐天从人群中窜出。
嵩阳派的众人一听到“那边”,哪里知道是哪边?纷纷东张西望,忽见一道黑影窜入一旁的树林当中,这才东吆西喝,从四面八方围拢,一起钻进树林当中。
那左元敏搀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樊乐天,还能够专心运起轻功就算不错了,什么奇幻的步法,早已完全抛诸脑后。进入树林之后,虽然掩蔽物增多,但脚下的阻碍也多,四周隐隐的人声,更让他完全无法稍微松懈。但觉手上樊乐天给他的重量越来越重,更是咬紧牙关,死命苦撑。
一会儿,忽然左前方树丛晃动,崔毅钻了出来。两人一照面,都吃了一惊,崔毅赶紧大喊:“找到……”左元敏右手搀人,左手寒月刀倏地伸出,正好撞在他的右腰眼上。崔毅来不及叫人,哀嚎一声,滚倒在地。
左元敏没空多睬他,急忙继续向前。可是崔毅那几声惊叫毕竟还是惊动了其他人。不过一会儿,但闻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他虽知不妙,但目前的情况,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果然又过不了多久,忽然背后脚步声响,左元敏回头一看,见是徐祺徐祥兄弟俩人,寒月刀一提,就想砍上。那徐氏兄弟俩见机甚快,赶紧向后跃开,根本不与左元敏正面交锋,只不断大声吆喝,纠集门众。
左元敏暗暗咒骂:“两个小的没种,倒坏了我的事。”转身欲走,但那樊乐天却在此刻失去知觉,将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交在左元敏手上,险些害他摔倒。因为体格高矮的限制,左元敏就是力气再大,最多就是用拖的,决不可能背着樊乐天走。但如此一来,非旦是对樊乐天的不敬,就是在这崎岖的山林间,又能拖动一个人多久多远?
左元敏脑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但都觉得不可行。忽然一旁树丛晃动,几道人影钻了出来。左元敏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快刀斩乱麻,说不定可以杀出一条血路。”让樊乐天顿坐地上,自己提刀冲向前去,二话不说,逢人便砍。他劲力到处,当者必折,更何况寒月刀犀利异常,一旦给他带上那可不得了,当下便有人喊道:“大家小心……”一时之间,警告声此起彼落,左元敏听了这阵势,更是卯足了全力。
那人可以闪躲,林间树木可躲不了。但见寒月刀劈开树木如切豆腐,“嗤嗤”几声,几株比人腰还粗的树干拦腰而断,哗啦哗啦地树枝树叶满天飞,众人瞧他如此威猛,都不禁愀然变色。
左元敏猛砍一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怎么了?打定主意,以逸代劳吗?”
段日华走出人群,“嘿嘿”两声,说道:“左兄弟,你这样桀傲不训,实在令我们掌门头痛,要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的。”左元敏道:“段长老,你将解药交出来,我答应以后决不杀你。”
段日华冷笑道:“用一颗解药换回一条命,这个买卖倒是便宜。”左元敏道:“你不信吗?要是樊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左元敏第一个就要你的命!”段日华心中一突,知他武功突飞猛进,照这样的进展继续下去,不出五年,只怕现场无人是他的对手。正因为知他所言非虚,竟然一阵忐忑难安,又惊又怒之余,“哼”地一声,不做回答。
忽然眼睛一瞟,好似跟人使眼色似的。左元敏见状心中一惊,正要回头,只听得段日华道:“我要捉活的,别伤他!”因为要是樊乐天一死,左元敏再无顾忌,要是让他闯了出去,那可真是永久的心头之患了。
左元敏听了,哪里顾得大敌当前?当即转身便走。那段日华就是要他回头,起手一扬,四柄飞刀一起射出。左元敏但觉脑后生风,想也不想,双腿跃起,左手抓着刀尖,右手提刀往脑后这么一架,以刀面贴着后脑。几乎便在同时,两柄飞刀“当”地一声撞在刀面上,另外两柄从他臀下掠过。
众人见他闪得惊险,还以为他居然有听音辨位,听音辨器的高招,差点要喝采起来。其实这不过是因为左元敏自忖穿了“穿山宝甲衣”,整个背部安全无虞,只要顾着头手脚就行了的结果。不过也算是他应变迅速,否则段日华这一下声东击西甚是高明,左元敏若是想先转身再挡,那无论如何是绝对来不及的了。
段日华见他一手飞刀绝技,几次用在左元敏的身上,竟然一点成效也没有,不禁恼羞成怒,腰间一摸,又是四柄飞刀出手,不敢离开樊乐天身边太远,只有狂舞寒月刀,拦在自己与樊乐天身前,只听得“叮当”数声,尽将四柄飞刀挡开。其中一柄飞出老远,落在林子深处。
其时葛聪也已赶到,弯弓搭箭,也来瞄准左元敏。左元敏舞着寒月刀,心想再这么用力下去,不用一个时辰,自己只怕要先累死了。见段葛这两人都有这样及远的兵器可用,也想以牙还牙。见地上颇多石砾,便奋力抬腿踢出,碎石尘土一时四处散飞。他踢石并无准头可言,但众人大多还是皱眉闪躲。葛聪见他开始胡闹起来,正代表了他手足无措,也不进逼,仍将箭尖对准了,只待左元敏一停手,便是攻击的最佳时刻。
那左元敏乱踢一阵,外表看似胡来,其实他心中还是一直不断地思索逃生的办法。见自己这般乱踢,确实可以达到某种程度的欺敌作用,问题是如何持续下去?瞥眼见到几片树叶受到震荡,飘落下来,心中已有了计较。反手一刀,斫下身旁一株碗口粗的树干,趁着树木将倒半倒之际,左掌搭上树身,发劲奋力一推,半截树干连枝带叶,平平往前飞出。崔慎由见状,进步上前,两掌推去,“啪”地一声,将树干劈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