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元敏大叫一声:“好!”刀光闪处,随意斫下身旁的树木,一一如法炮制。但对方人手越来越多,管竹生、徐磊、杨承先前后到来,轮番上阵,将左元敏这番心思一一化解。左元敏渐渐力不从心,缓下手来,执刀而立。那崔慎由趁机道:“左元敏,今天你是逃不了了,扔下兵刃,乖乖跟我们回去覆命,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左元敏道:“我要是没有这把寒月刀,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这把刀既然在我手上,李永年说什么也容不下我了。”崔慎由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左元敏与他这么一对答,倒想起来:“如果我扔下寒月刀,能引起他们抢夺的话,说不定可以趁隙脱逃。可惜他们人这么多,寒月刀只有一把,总会有几个有时间对付我。”伸手到怀中一摸,摸到了一本册子,却是常知古送给他的一本三流刀谱。
左元敏心念一动,将刀谱拿出来,说道:“崔长老,这么吧,你把太阴心经拿回去给李永年,这就放过我们两人吧!”
众人一听到“太阴心经”四个字,眼睛忽然为之一亮。原来左元敏练过太阴心经的传闻,早已经在武林中传开了。其他人道听涂说,半信半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左元敏的底细,想刚刚遇见他的时候,武功也不过尔尔,如今才一年两年过去,居然精进如厮,再加上寒月刀在手,几乎无人能敌。想来这其中的关键,一定便与太阴心经有关。
众人只听过太阴心经之名,从未见过练成此神功之人,但将左元敏前后武功一加对照,说他果然会太阴心经,大伙儿心中早已信了七八成。这时又见他随手往怀中一摸,就摸出一本册子,又说太阴心经这会儿就摆在他的身上,众人心中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那左元敏见到众人这副神情,知道此计奏效,大声说道:“崔长老,来拿去吧!”把刀谱往上一扔,右手刀起,刀谱在半空中被劈成了两半,跟着随风一吹,散入一旁的密林当中。
崔慎由、段日华、管竹生与徐磊二话不说,立刻扑身窜入刀谱掉落的密林里,左元敏连忙刀交左手,便去拉樊乐天。足下发劲,奋力一跃,耳边只听得“飕飕”两声,左元敏反射性地一缩头,一枝羽箭正从耳畔掠过,另一枝羽箭则“啵”地一声,钉入樊乐天的左后肩。
左元敏这下吃惊,非同小可,但那樊乐天却因此痛醒醒了过来,脚上同时用力,身子拔了起来。左元敏但觉手上一轻,想也不想,拉着樊乐天,就往前急奔,两个起落,将嵩阳派的人甩出了几丈之外。
左元敏奔了许久,还听不见追兵的声音,已知计策成功。但仍不敢稍作停留,搀着樊乐天,继续往树林深处钻去。那樊乐天伸出右手食指,往右边一指,左元敏会意,依照他的意思前进。复行不久,那樊乐天又不断伸指指示方向,左元敏一一遵行。
地势转向下坡,虽然比较不吃力,但樊乐天仿佛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左元敏不敢多想他的情况,只想赶紧带着走到他所指示想去的地方。不料又走没多久,追兵的声音又隐隐传来。左元敏心知这此再被追上,那可就真的玩完了,深吸一口气,挤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继续往前行进。
埋头疾行一阵,左元敏忽地觉得头顶一亮,却是钻出了树林。左元敏正想问樊乐天该往何处去,樊乐天已经伸起手指,往一边的悬崖指去。
左元敏搀着樊乐天行去,来到悬崖边上,往下一看,但见崖高百丈,崖壁几乎是笔直而下,山崖对面百尺之处,也是一片山崖峭壁,就好像有人用刀把一座山从中一劈为二一般。再瞧得仔细些,崖下绿意点点,中间仿佛有条溪流贯穿。
左元敏瞧着瞧着,不禁说道:“樊大哥,要下去吗?”他曾经护着张瑶光摔过一次悬崖,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也成功地救了张瑶光一命。这会儿一想到要重演旧事,居然也不害怕,想来自己武功大进,比当时更高,也就应该更没问题才是。
左元敏一边问,一边将樊乐天负在背后,正准备一跃而下时,却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但事到临头了,左元敏也只有把心一横,自言自语道:“死就死吧。”侧着身子,想改用滑的,那樊乐天忽然抓着他的右臂,摇了一摇,复伸指往右指去。
左元敏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不是跳下崖去,而是往崖边走。哎呀,樊大哥,你要是再晚一点抓我,我们两个此刻已经在悬崖底了。”至于是躺在悬崖底,还是站在悬崖底,左元敏自己也抓不准,那就不用说了。
便在此时,背后追兵已至,左元敏大叫一声,便往崖边奔去。那樊乐天所指的方向,其实是一边挨着山壁,一边临着悬崖,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一人可过的栈道,地是十分险恶。眼见追兵掩至,左元敏想也不想,背着樊乐天,便闯了过去。
那段日华等人追到崖边,忽然停下脚步。徐磊拨开人群,钻到前面来,说道:“怎么停下来了?快追!”崔慎由拦阻道:“徐长老初来乍到,可能还不清楚,前面是我派的禁地,凡是我门弟子,一概不能闯入。”
徐磊道:“哪有这种事?是你紫阳山门的禁地,还是嵩阳派的禁地?”崔慎由道:“徐长老何出此言?我们既然已经发誓向嵩阳派效忠,自然已是嵩阳派的弟子,此地自然是嵩阳派的禁地。”
徐磊道:“身为嵩阳派的长老,我能不能知道原因。”段日华听崔慎由的口气,知他已经有些不快,便道:“我来解释一下。徐长老,这是李掌门与我前紫阳山门张真人的协定。他答应让出掌门之位,而且不在外做任何不利嵩阳派的举动,我们掌门便答应他,不再为难的他的亲属,并且划定山后的这个地方做为他清修之用,任何人不得进入。”
其实当日后来张紫阳所要求的条件不止于此,他还要李永年立誓,绝不以任何理由秋后整肃旧紫阳山门的人。段日华等大都数的人,本都觉得有愧于他,听他到了最后,还在保护老朋友、老部属,心中相当感动,也因此绝不肯踏入张紫阳最后清修之地一步。
徐磊“嘿嘿”笑道:“可是他今天纵容他的老部属前来捣蛋,还伤了我弟弟。我就是进去抓他出来,掌门也未必会降罪于我。”段日华道:“樊乐天中了我的毒,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这也算扯了个直,我们也没吃亏。”
徐磊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伤的是我兄弟,你当然不吃亏了。”那杨承先颇不喜欢姓徐的这一家子人,见他言语无礼,便道:“徐长老要是坚持的话,那就自己请吧!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跟人遇上,我们可帮不了你。”说着,自顾转头走了。
那山道一路往山壁的方向弯去,葛聪站在入口处,早已见不到左元敏的人影,既然箭射他不到,也转身离去。渐渐地,离去的人越来越多,徐磊就是要独排众议,但考虑到敌人可能埋伏在看不见的山壁之后,危险性极高而成功率低,又在现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拍拍屁股走了。
左元敏不知为何段日华等人不再追上,却还是不断拼命地往前跑。就在跑过悬崖峭壁的山道之后,心情一放松,终于支持不住,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经过一番打斗追逐奔逃的过程,左元敏早已疲累不堪,只想就这样躺着休息一下,但他还是催促着自己赶紧起身,顾不得自己摔伤了哪里,急忙先去瞧樊乐天。却见他伏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他又昏过去了。
左元敏拾起掉在一旁的寒月刀,跑到那险峻的山道出口,确定无人继续跟来,这才回到樊乐天的身边。见他左肩插着半截羽箭,深入肌里,虽然血流甚多,却不敢贸然就拔。只动刀将露在外面的箭身斫断,撕下衣袖,帮他包扎了,然后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运功帮他把体内毒素逼出来。
左元敏自然不知段日华等人再也不会追来了,便搀起樊乐天,继续往前行去。这一路又是下坡,走着走着,左元敏正纳闷着,走了这样一段路,岂不是到了山谷底下了?果不其然,忽听得林外淙淙水声音响,穿了过去,来到了溪谷当中。
左元敏心道:“樊大哥要我往这边来,只是来这裏要做什么?”顺着溪谷往下走去,却觉得有些眼熟。待转过一处山坳,但见半山腰上,林荫深处,有幢茅屋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地方左元敏曾经与张瑶光、封飞烟住过几天,却是会真殿后山山洞中,那个秘密地道,所通往张紫阳闭关静修的书房,也是左元敏第一次看到指立破迷阵法的地方。
左元敏大喜,便带着樊乐天往那儿去。来到茅屋门前,忽听得屋内有人说道:“朋友,这是私人地方,要是没事的话,请你离开。”左元敏一听,大喊道:“张真人,樊大哥受伤了!”
话才说完,一道人影急窜出来,正是张紫阳。他一人独自在这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先前还在紫阳山门的时候,俗务缠身,要找时间静下心来,还得宣布闭关。现在是真真正正摆脱了一切,便开始将自己多年来练功心得,整理出一套有系统的理论,着手着书立言。
那樊乐天一开始还陪着他,张罗在这山中小屋生活的一切所需。但待到一切就绪,他便逐渐因为无聊,而感到不耐烦起来。半个月前便告辞离开,也没说去哪儿,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却是让人给抬回来。
张紫阳忽见左元敏,本来是应该开开心心的。但见樊乐天昏迷不醒,也没时间多问他的近况,便赶紧将樊乐天抬回茅屋当中。
问明了樊乐天受伤的状况,张紫阳拉开他的上衣,一掌按在他的左肩肩窝,内力到处,那留在他体内半截箭头竟然缓缓倒退出来,“波”地一声,射入一边的壁版上。
重新包扎完毕,张紫阳细细检视樊乐天中毒的情况。但见他整个嘴唇脸颊都肿了起来,摇头道:“段日华先前的飞刀从不用毒,没想到……”言语中,觉得相当不以为然。拿出一根银针,从他颊上刺了进去,沾出一点毒血到鼻下一嗅,皱眉道:“是蛇毒……”
左元敏见他面有忧色,问道:“能不能用太阴心经的疗伤篇,以内力帮樊大哥把毒逼出来?”张紫阳道:“以我的功力,原则上可以,不过他中毒时辰已久,散入五脏六腑的毒,只怕是逼不出来了。”
说到蛇毒,左元敏忽然联想到小龙帮的冯子超,心想,要是他在这裏,也许会有办法。既然想到冯子超,就想到他送的东西,赶紧从怀中拿出那一盒“百草蛇胆丸”来,说道:“张真人,这盒是百草蛇胆丸,给我的人是专门抓毒蛇毒虫的,说能解天下百毒。”
张紫阳从中拿出一颗,又是一嗅,说道:“这百草蛇胆丸,听说是江湖上一个小帮会冯姓帮主,三代以来的拿手好戏。如果这是真品,应该对樊大哥的情况有帮助。”左元敏拿出一颗药丸,喜道:“张真人当真神通广大,这十二颗药丸,正是小龙帮帮主冯子超给我的。”
张紫阳捏开蜡封,塞到樊乐天的嘴裏。但别说樊乐天兀自昏迷不醒,就是醒着,也因为毒性作用的关系,他的唇舌早已麻痹,根本无法吞咽。张紫阳伸出拇指食指,轻轻捏住樊乐天的喉头,运起至柔阴劲,缓缓刺|激他喉部肌肉,帮他将药丸吞下。
张紫阳在确定樊乐天把药丸吞下之后,便与左元敏解释,他将如何以自身内功帮助樊乐天,并且告知左元敏需要他什么协助。一切商议妥当后,便由他先打头阵,左元敏一面护关,一面张罗些简单的食物,待张紫阳这边告一个段落后,两个人再彼此换手。
如此轮流替手,六个时辰之后,樊乐天终于闷闷哼了一声,张开眼睛,脸色也好了许多。张紫阳捏开第二颗百草蛇胆丸,给樊乐天服下后,只吩咐要他要多休息,便与左元敏退了出来。
两人来到屋外,抬头望天,但见早已过了中夜,张紫阳虽有很多话要问左元敏,却还是要他先去休息。左元敏随便找了个地方窝了,一觉睡到隔天正午,起来时樊乐天也已经睡醒,看样子情况也稳定了,除了还不能说话,吃饭喝水都没有问题。
那张紫阳也是治伤解毒圣手,一早便去寻了药草回来,该煎服的煎服,该涂抹的涂抹,一切整治完毕,这才拉着左元敏退出屋外。一开始张紫阳不能免俗地寒喧了几句,接着便问道:“那天瑶光跟着你下山去,然后呢?现在她人在哪里?怎么没跟着你一块儿上山来?”
左元敏不敢隐瞒,便将下山后的遭遇,一一向张紫阳禀明。张紫阳越听越惊,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儿,才道:“救出瑶光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你了。”左元敏道:“我上紫阳山来,也是想沿路打探消息,我不信李永年都要开山立派了,官彦深还能耐得住性子。”
张紫阳道:“如果他果然忍住了,你有没有第二个计划?”左元敏不料他有此一问,脱口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好杀上白鹿原,不管是明的暗的,软的硬的,总要叫他把人交出来,才能甘休。”张紫阳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张紫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带头走进了他存放书籍的密室当中。说道:“我知道你练了我的指立破迷阵法,还有九真灵宝结丹大法……”左元敏心中一突,颇感尴尬。张紫阳不察,续道:“你无人教授,自看自学,居然可以发挥如此,显见你根基不弱,悟性又高,是可造之材,我若有十年八年点拨于你,将来必成一代宗师。只可惜这样的时间是没有了。”
左元敏唯唯诺诺,既不敢称是,也不敢称不是。只听得张紫阳接着又道:“不过今天既然又让你遇上我,表示我们确实有这样的缘分,现在我便将这两种心法,细细解释给你听,希望你用心体会,尽量吸收。”左元敏听他竟要将武功传给自己,这才惭愧道:“张真人,当时没经过你的允许,便擅自学了你的功夫,我实在……”
张紫阳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这些东西,不是写来孤芳自赏的。虽然这是因应管左使当时提出的需求,但那也要我早有一番心得,能写得出来才行。至于能不能领略,能领略多少,这就不是我所能够控制的了。你既有缘得见,又有能力得学,实在是天意如此。我张紫阳本来就无门无派,对于门户之见,师徒传承,原不是这般考究。你就不必自责了!”左元敏还是不免战战兢兢,说道:“是。”
张紫阳点了点头,便先将指立破迷阵的心法拿出来,交给左元敏阅读,一边解说道:“这心法我后来略有删增,你现在手上拿的是最后的定稿。前七层的心法我都亲身加以试练过,依法施为,并无风险。惟第七层之后八九层,乃是我自己想象的。有朝一日,你若练到第八层,发现窒碍难行,不能再练,那就千万不要强求,因为那说不定是我想错了,强练必定有害。切记,切记!”左元敏应了一声:“是。”
张紫阳又道:“我刚刚说过了,我对于门户之别并无成见,他日你若遇上有缘之人,想要授他这门武功,除了考虑他的人格秉性之外,不得以门户之见非要他败你为师,才能授他这门功夫。就好像我今天虽然也算教你武功,但你不是我的弟子,你明白吗?”左元敏并未拜过任何师父,今天就算要他投入张紫阳门下,也无任何不妥,不过张紫阳既然这么说了,左元敏也不好再多问,唯唯称是。
张紫阳见他答允,点头称好,便将整套心法细细说给他听。那左元敏元已经开始练了,仗着内力根基深厚,也没遇上过什么岔子,不过有些细节,若非张紫阳解释,他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日后成就一定受限。所以张紫阳简简单单两三句话,胜过他独自摸索三个月,更别说他处处豁然开朗,那种欢欣鼓舞的心情,背后更代表了日后前程的不可限量。
这番说法,一直解说了两三个时辰。休息时间两人去察看樊乐天的情况,随后便又上起课来。张紫阳这回又解释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改换由左元敏于疑难处,一一亲身试演,张紫阳一旁指导。待到全部讲述过一遍,天色又已经黑了。
第二天,张紫阳换讲九真灵宝结丹大法。比起指立破迷阵法来说,左元敏觉得这套心法倒是简单多了。不过这是一套修练内功的法门,其凶险处倒远远超过前者。张紫阳告诫他道:“越是简单,就越是重要,也就越容不得一丁点儿错误。”
不过好在左元敏练过太阴心经,对于结丹大法的领略,更甚于形而外步法身法,不久张紫阳讲述完毕。因为这一部份需要经年累月的修习,而无法一一试演,左元敏便省了这一道手续,只是牢记张紫阳的叮嘱,作为日后自行修练的重要依据。
如此又是半天过去,张紫阳见左元敏已经牢记此二心法,日后只要按部就班,就算练不成,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这才说道:“左元敏,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左元敏受宠若惊,道:“张真人但说无妨。”张紫阳道:“我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清心寡欲,断绝一切尘俗庸扰,而后才能悟解天道妙缔。而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最挂念的,也是唯一挂念的,还是瑶光。在这裏我想跟你讨个人情,希望你能代我接下这个担子,去救她出来。不管你们未来有没有结果,答应我,让她成为你的牵挂。好吗?”
左元敏这才知道,为何张紫阳肯这般细心传他武功,却又不要他拜师的原因了。虽然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张紫阳额外的要求其实并不多。人,他是一定要去救的,至于牵挂,这事似乎用不着张紫阳特别提醒,牵挂早已经悄悄地爬上他的心头了吧?
需要特别表示答应接下这个担子吗?左元敏认为不必,就是一个字,他也认为多余了。左元敏面对张紫阳的要求,只简简单单,自自然然地笑了一笑。一种发自内心,毫不做假的微笑。而张紫阳好像也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话语,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希望你早一点去。请容我这最后的关心。”
左元敏道:“我知道了。”走到这秘密书房的暗门边上,问道:“这条路还能走吗?”张紫阳道:“也许能,也许他们从外面将路封了。”左元敏道:“走了就知道了。”于是便先去跟樊乐天道别。背着寒月刀,迳投往秘道而来。张紫阳帮他将暗门拉开,走到那时左元敏与封飞烟掉落的地方,说道:“我答应过李永年,不再出现在紫阳山上,你上去如果发现石板没有封上,就自己走了,我不送了。”
左元敏点点头,施展轻功,沿着石壁爬了上去。待到石板床下时,先侧耳倾听,但觉上头毫无动静,这才拿出寒月刀,伸入石板缝隙,轻轻一揭,那石板应声揭开两寸高。
左元敏知道石板没被封死,回头低声道:“张真人,我走了。”张紫阳拱手抱拳示意。左元敏意会神领,刀上用力,石板应声掀开,接着身子一溜,钻了出去。
张紫阳见顶上忽现的光亮复又倏地隐没,仿佛又有心得感念,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上方不动。良久良久,这才转回密室之内,阖上了暗门。
那左元敏钻出秘道,轻轻将石板盖上。巡视四周,见景物依旧,人迹杳然,想那李永年一不打坐,二不闭关,想来这个地方是懒得进来了。小心翼翼掩到洞口,探头望去,却一个人也见不到。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经我和樊大哥这么一闹,嵩阳派不办了吗?”知道要李永年死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运起轻功,偷偷来到会真殿墙下,飞身一跃,两三下攀上了屋顶。
左元敏将耳朵贴在屋瓦上,但听得殿内隐隐有人声,于是动手轻轻揭开瓦片,露出一个人头可以通过的小洞,将脸整个贴了上去。
会真殿殿高二丈五,由上而下只能看到几个人头钻动,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人说话的声音倒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有人声说道:“……既然知道李兄要另立门派,官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最少也要准备一些礼物,来给李兄祝贺祝贺,搏个好彩头。”
左元敏一听此人自承姓官,心想:“该不会是官彦深吧?”轻轻放回瓦片,溜到飞檐边上,像猴子一样攀进殿檐底下,从檐下屋椽间的缝隙钻了进去。那殿里高手如云,左元敏特别放亮招子,凝神倾听,并且放慢速度。
便在一边慢慢挨进间,一边听到有人冷冷地说道:“官盟主好不容易远道而来,却老是这么拐弯抹角的绕圈子说话,让人听了好不痛快。总而言之,我们掌门对你们客气,我姓徐的却不买这个帐。听了你们这番狗屁不通的话,就全身不舒服。这么吧,大家也别婆婆妈妈了,要嘛就痛痛快快打上一架,要嘛夹着尾巴下山去!再耗下去,我们可没准备你们的晚饭!”
话才说完,便听得霹哩啪啦一阵声响,却是有人动上手来。左元敏人还在后殿,趁着这一阵混乱,便大着胆子加速往众人所在的地方前进。三两下转到前殿,见三清神像头上有一块大匾,便在匾后躲了起来。放眼往下望去,这才知道徐磊已与来人打了起来。待他看清徐磊的这个对手,心中一喜,暗道:“王叔瓒,终于还是遇上你了。”
殿上空间有限,那徐磊与王叔瓒以快打快,都是以小巧挪移的指抓擒拿的手法对阵。数十招一过,两人都对对方的能耐感到佩服。不过王家的摩云手享誉武林数十年,徐磊的功夫却非这类所长,百招之后,逐渐落入下风,“啪”地一声,徐磊往后弹开两步,脱离战圈。
王叔瓒道:“怎么了,徐爷?我还打得不够痛快呢!”徐磊道:“这个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要打就到外面去。”王叔瓒道:“很好。”官彦深道:“等会儿,要打还不怕没时间吗?李兄,你要另立门户,官某也无权置喙,不过那雨花剑却是我九龙门派的东西,只要你肯归还,我不但立刻率众下山,少林慧海大师那边,就由我一力承担,如何?”
李永年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官盟主居然说‘我无权置喙’,嘿嘿,这倒是稀奇,官盟主要是这么客气,我李永年一躲二十余年,那不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哈哈……还抬出慧海做什么?等我嵩阳派成立,什么少林、丐帮,通通要在我脚下称臣。”话锋一转,低声道:“就是你的九龙门派也不例外!”
官彦深淡淡地道:“李兄有这番雄图大略,令人拜服,官某睁大眼睛,就等着看嵩阳派大展鸿图。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亲自前来,就是要拿回我九龙门的精神象征。还请李兄高抬贵手。”
官彦深不动声色,李永年也拿他没办法,只道:“雨花剑一事,我早与夏侯仪有默契,他若真的想要,自会上山来,不劳官盟主费心。”官彦深道:“我身为夏侯兄弟的盟主,自然有权有责替他讨回这个公道。别忘了,那天上少林,还是我带着他去的。”
李永年有点不耐烦,说道:“要是我拒绝呢?”官彦深道:“今天我会摸摸鼻子下山。不用半个月,我会带着少林住持卷土重来。”李永年奇道:“摸摸鼻子下山?下得了山吗?”此言一出,段日华、崔慎由、杨承先等从大殿四周围了上来。
左元敏一看官彦深要糟糕,连忙替他探查敌我情势。但见官彦深身边只有王叔瓒、白垂空与白鹤龄。李永年这边却有段日华、崔慎由、杨承先与徐磊、徐祺徐祥两兄弟,况且这是李永年的地盘,只要一招唤,随时可以聚集几百人,情势对官彦深极为不利。
左元敏心想:“官彦深不该只有这么一点能耐,要是真的有危险,说不得我还得暗中帮他一把,免得找不到瑶光的下落。”心中计议已定,便继续专注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官彦深道:“段兄弟,时至今日,你还是不愿回到九龙门派的行列吗?”段日华道:“上一代的事情,上一代了。是不是九龙传人,跟要不要加入九龙门派无关。官盟主不是也极力在邀请江湖上后起之秀加入吗?段日华在这山上已经习惯了,在此多谢盟主关爱。”
官彦深道:“立言叔父一直是我所尊敬的长辈,先父在世时,常跟我提到立言叔父谦虚沉静的性格,是我做人做事的典范。官某常忆先父教诲,亦常想到令尊的为人风格。知道他的飞刀绝技终于得传,实在令我欣喜万分。”
段日华道:“我所学所会的,不过是先父的十分之一,段日华会继续努力,不让祖上蒙羞。”官彦深道:“段兄弟之所以没法子学到八卦飞刀的精髓,想来是因为未得段叔叔亲授的关系,唉,实在可惜。”
段日华心想:“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起来。”说道:“若是官盟主可以指点指点,以盟主与先父的关系,相信对我一定有所助益。”官彦深点头道:“好说,好说。”
段日华听他居然将自己客套话当真,心中怒火突起,将脸一扳,说道:“请指教!”官彦深嘿嘿两声,忽然袖袍挥动,两道寒光打了出来,“当”地一声,在段日华面前两尺处撞在一起,随即掉落地上,发出两声叮当声响。左元敏往地上一瞧,却是两柄短刀。
那众人不知官彦深在搞什么把戏,还觉得莫名其妙,那段日华却是脸色大变。只听得官彦深淡淡地道:“我这一手三脚猫的把式,在段兄弟看来,自然是不值一哂,不过段兄弟总该看得出来,我官某人说话,决不是毫无根据地无的放矢吧!”
段日华敛容道:“没错,你这一下是练八卦飞刀的入手式。不论是方位力道,官盟主已具备了继续往下练的资格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左元敏心道:“厉害,厉害。这个官彦深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官彦深道:“据官某所知,八卦飞刀练到最后,能够八刀齐发,分射八个不同目标,而且力道或强或弱,速度或快或慢,或直出或斜送,甚至半空中拐弯抹角,八刀各不相同,不知是也不是?”段日华道:“八卦飞刀练到精处,确实如此。前人成就非凡,常叫后生晚辈汗颜。”
官彦深道:“段兄弟只凭一本秘笈,自行摸索,能有此成就,已然不易。不过想来段兄弟一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按部就班,完全照着秘笈一步一步练习,却依然练不成最后几步?”
段日华心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若无其事地道:“段某资质有限,原是勉强不来的。”官彦深摇头道:“不对,不对。”段日华一愣,跟着覆诵道:“不对?”
官彦深道:“飞刀之学再精妙,总是形而外的外功,与形于内内功不同。就算没有人传授,只要秘笈解说详尽,未始不能登峰造极。更何况段叔叔在世时,曾点拨三年于你,你之所以练不成,乃另有原因。”
段日华简直要气炸胸膛,但听他言之凿凿,强抑怒气,道:“不知什么原因,官盟主可否告知一二?”
官彦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笑,说道:“没想到段兄弟修为倒好,这般耐得住性子。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总归一句话,你身上那本‘段氏暗器谱’,一开始就给人动了手脚,掉包了!”
段日华脸色大变,说道:“你说什么?”官彦深道:“段叔叔在外头有了你之后,一开始并不敢让家里的人知道。后来你渐渐长大成人,只终于也包不住火了,段叔叔这才跟大娘说明,并且要求接回你与二娘。没想到大娘打翻了醋坛子不说,两个大儿子也极力反对。段叔叔怕你们娘儿俩会被欺负,所以始终没有接你们回段家。”
段日华仔细听着,不发一言。官彦深续道:“有一年过年,段叔叔全家来家里作客。晚上的时候段叔叔一个人悄悄来到父亲的书房,说有要事要与父亲商量。那天我正好在帮忙抄写东西,父亲没要我回避,我也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但两人的谈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段叔叔说的就是你的事情,他希望能借由父亲的手,瞒过大娘,帮忙传授八卦飞刀给你。父亲原本犹豫,但问明原因之后,慨然答允,段叔叔便将段氏暗器谱留了下来。
“可是第二天中午,段叔叔忽然又神神秘秘地找到父亲,说大娘不知为何知道消息,突然跟他要段氏暗器谱,他不想给,但不给又不行,特来找父亲想办法。但是一时之间,父亲又有何法可想?段叔叔忽道,这暗器谱的前半段,都已经教给你了,所差的只是后半段,不如就让我们将后半段取下,日后想办法再传授给你。
“父亲说此法可行,但得做得再精细些。于是叫我到书房裁些纸张,自己编写内容,装订上去,以免大娘等人起疑。不是我吹牛,我四岁就提笔写字,不论颜褚王柳四家,楷行隶草四体,都能写上那么几个字,学起暗器谱中那些粗漏的笔划,简直大才小用。不但半天的功夫,我东抄西写,拼拼凑凑,不但完成了暗器谱,还包括装订。然后拿给段叔叔,让他回去交差。
“只是我们父子俩万万没想到,三个月后,段家大火。段叔叔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你的下落,就撒手人寰。我没有暗器谱的前半部,自然练不成八卦飞刀,而你之所以练不成,是因为你拿的是那本一半真,一半假的暗器谱。
“你跟少林住持慧海大师说,你大娘的儿子,曾经带人到你家去要回暗器谱,这根本是你凭空捏造的,因为以段叔叔爱护你们的为人,如何能告诉家人你们住在哪儿?而以段叔叔的道行,又岂能让自己的儿子跟踪而不自知?所以段家大火,根本与你有关……”
一言未了,众人但见六道寒光忽在眼前耀眼生花,直往官彦深身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