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应该得到公平的对待,对安城公主的处分,已经算轻的了。”周君邑冷冷道。
“那么。”苍老许多的舒国予双手拱起,“因妖妃的片面之词,舒贵妃惨死!安城公主被贬为平民!这就对了吗?”
“妖妃?”周君邑的眉头拧了起来。
舒国予道:“君上大人宠爱的晚贵妃是个听得懂鸟语、能操控百鸟的妖怪!正常人谁能听得懂鸟雀讲话?君上还封其为‘白雀’,君上也晓得晚贵妃是妖怪吗?”
此话一出,百官议论纷纷,这时,有一部分官员也附议,要求废除妖妃白晚芦!
“你们觉得孤糊涂了,会如此宠爱一个作恶多端的妖妃吗?”周君邑冷冷地问。
“君上没有糊涂,可那妖妃若是法力高强,蛊惑了君上!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舒国予跪下。
“大胆!”周君邑龙颜大怒,一拍龙椅,“舒国予!你是因为舒眉的死而迁怒于晚贵妃吧!”
舒国予似乎已经不怕得罪周君邑,道:“君上啊,自从白晚芦成为贵妃后,这祭国……有安定过吗?臣等!心裏都明白着啊!”
“这么说,孤的心裏不明白了?怎么,你们要孤废除孤的贵妃,还是要孤处死孤的贵妃?”
“恳求君上处死晚贵妃!保我祭国山河永久安宁!”有官员下跪磕头,将官帽脱在一边。
紧接着,方才附议的官员也都纷纷效仿下跪,请求周君邑处死白晚芦。周君邑怒而起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孤的贵妃死,孤通通杀了你们的头!”
“君上啊,您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要杀我等百官的头!”舒国予颤巍巍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
周君邑冷漠地看着他,戏演到这个程度,真是为难他了。
既然他要演戏,那么,他就陪陪好了。
周君邑负手,一步一步走下高堂,道:“这些人的头,孤等一会儿再杀!你的头,孤要定了!”
舒国予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旋身,举着双手面对苍天:“先皇!微臣对不起你!微臣没有将君上辅佐成一代明君!微臣该死!可是微臣死不足惜,这祭国江山,需要一代明君啊!”
说着,舒国予冲到舒轶面前,抽出他佩戴在腰间的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刎在了这朝堂上。
霎时,朝堂炸了锅,舒轶大喊一声:“爹!”迅速地跑去扶着自己的父亲。
可是,那一剑封喉,舒国予已经死了。
“君上,这就是你要的盛世江山吗?”一直沉默的周越凌盯着舒国予的尸体,冷静地问周君邑。
周君邑转过身,讽刺地笑着:“不然呢?四弟要告诉孤,盛世江山是什么样子的?”
“人在做,天在看!君上你再这样执迷不悟,老天会收了你的!”周越凌气愤道!
“那孤就等着老天来收拾孤吧。”周君邑不以为意。
周越凌胸口一起一伏,就在此刻,一队军队忽然包围了朝堂,百官们诧异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以。
舒轶站起来,跟在周越凌的身边。
周君邑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越凌:“四弟,你要造反吗?”
“王兄,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四弟造反!这是天意!”周越凌对视周君邑,眼睛里迸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好一个天意。”周君邑冷笑道。
周越凌转身面向百官,道:“诸位大臣!舒太师乃三朝元老,如今他以死相逼,恳求祭国江山由明君掌控!如今,周君邑受妖妃蛊惑,已无法处理朝政,祭国需要推选出一位新的国君!来挽救局面!挽救天下苍生!”
话音刚落,有人喊道:“四王爷,我们推选四王爷。”
有人跟着喊“四王爷”,余下的不明就里的百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争执。
“四王爷,你这样做,未免不妥吧?”顾鹰自大殿外走进来,身穿金甲,腰上佩戴着金焕刀。
顾鹰在此,朝堂里的数十个侍衞不敢拦着他。顾鹰走过去,挡在周君邑面前,道:“若是天意,整个王城都埋伏着你的人,怎么看都是事先做好准备的。”
“哼!就算如此,为何那么多人肯听本王的话,为何那么多人恳请君上处死白雀妃?”周越凌道。
“谁要处死本宫?”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众人一怔,纷纷往外望去。
那是身着雪色华服的白晚芦,正庄严华贵地从殿门外走来。跟在她身后的,是周靖渊、郭明诚父子与当时本该“死去”的巡山的舒轶的部下!
见到那些人,周越凌与舒轶同时愣住,额上冒出冷汗。
朝堂上的人无一不震惊,为何死去的人会重新站在这裏?
“周越凌,你不要再挣扎了,你的野心早已暴露在外!铁掌杀手明明是你的人,你却以郭家妻儿为筹码陷害郭谓卿!在郭谓卿被送往边疆时,暗派杀手斩草除根,你不知道吧?你的杀手杀死的人,根本就不是郭谓卿!还有,本宫身后这几个人,之前是舒轶的部下,他们知道一些秘密,本宫想着,要不要告诉这满朝文武呢?”白晚芦盯着周越凌,胸有成竹,脸上没有任何畏惧之色。
周越凌气噎,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晚芦冷笑:“为什么?因为本宫是祭国君上的贵妃,无论遇到什么,本宫都与君上站在同一条线上,周越凌,你真的以为君上只是一个贪玩好色之徒?你真以为你多年来的野心,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府越与通德的桥是谁修好的?戍城的仗是谁打赢的?东都都主的事是谁摆平的?若当今君王是个昏君,你们还能如此过上安稳日子吗?若说本宫瞎了,你们这些下跪以死相逼要换明君的人,才是真正地瞎了!”
此番话一出,在场文武百官没有一个吭声的。
“哼,原来你搬进冷宫,也只是演戏给本王看,原来你故意跟周君邑闹翻,来到本王身边,也只是帮周君邑收集情报?”周越凌反问,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演的一场戏,原来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局,会有这么多的漏洞。
“你错了。”白晚芦垂下眼帘,道,“从始至终,本宫都没有想过去到你身边。一直以来,都是你以为本宫跟君上闹翻了,本宫便会对君上死心罢了……”
这句话,大概比揭穿周越凌的阴谋,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周越凌别过头,双手无力地垂着,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小时候,他以为父王是爱着母妃的,可是母妃坠下阁楼的时候,父王眼睛都没眨一下,当时他就明白,母妃在父王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他在父王眼里也什么都算不上。
成长的过程中,他以为宫里那些丫鬟、太监对所有皇子都是一样的,然而,他发现他们对所有皇子的确是一样的,除了他。
长大后,他以为白晚芦是第一个以柔软的步伐走进他心裏的人,是的,她那样走进了他心裏,然而,脚还没跨进去,就转身离开了。
周越凌想为母妃报仇,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才想要推下周君邑,自己坐上祭国君上的位子。
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黄粱美梦罢了……
“将他们两个带下去。”周君邑挥了挥袖,淡淡地说。
顾鹰带人将周越凌与舒轶带了下去,周越凌一句话也没说。
满朝文武全部下跪,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方才喊着要换君上的人。
周君邑看着他们,道:“方才爱卿们说的事,孤只当没听到,退朝吧。”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地退下,白晚芦松了一口气,走到周君邑身边。周君邑握着她的手,道:“晚儿,我这就和你一起去把逢儿接回来。”
“好。”白晚芦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这一切,顾鹰有些诧异。
看出顾鹰的疑惑,郭谓卿笑道:“顾将军,为了让周越凌尽快露出狐狸尾巴,君上吩咐我们将小殿下藏起来,对外说是摔下悬崖死了,也瞒过了顾将军,对不住。”
顾鹰往前走了几步,问:“小殿下真的还活着吗?”
“嗯。”郭谓卿点点头,“现在正在我夫人身边呢。”
顾鹰松了一口气,他走向殿门口,望着碧蓝的天空,在心裏道:“柳姑娘,你看,小殿下没有死,是你保护了他。你若是知道了,该很高兴吧?柳姑娘……顾某想你了……”
那是一处清幽之地,四面环山。四周有一片菜园,木栅栏围起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如黄鹂鸟儿般的歌声。
那是郭谓卿的夫人,正哄着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睡觉。
其中一个孩子是郭夫人的女儿,另外一个,便是小殿下逢儿。
听到脚步声,郭夫人站了起来,看见来人是打扮朴素的周君邑与白晚芦,忙见了个礼:“君上,娘娘。”
“郭夫人,辛苦你了。”白晚芦感激地说。
“不辛苦。”郭夫人温柔地笑笑。
周君邑走过去,道:“郭夫人,孤与晚贵妃,亲自来接小殿下与郭夫人母女回王城。”
郭夫人转头望着那摇篮,周君邑走过去,见逢儿与郭家女儿躺在一起嬉笑着,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逢儿一看到周君邑,忙伸出柔软的手在空中抓着,周君邑伸出一根手指,逢儿握着周君邑的手指,笑得更欢了。
似乎源自于血缘的关系,逢儿一眼就认出了父王周君邑。
周君邑眼中淌着泪,温柔地说:“逢儿,回去了。”
一切都好起来了,也该带你回家了。
然而,一切真的好起来了吗?
周君邑与白晚芦将逢儿接回了王城,也处罚了周越凌与舒轶,将他们二人发配边疆。
在去往边疆的路上,铁掌杀手忽然出现,杀害了所有官兵,救下了周越凌与舒轶。舒轶不明白,铁掌杀手是拿钱办事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救了他们?
那是因为,周越凌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条退路。
在周越凌决定谋反前,暗地找到铁掌杀手,给了他们一箱黄金,要他们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将他救出来,这是周越凌与铁掌杀手的秘密约定,谁也不知道。
“四王爷,您还要回去与他为敌吗?”舒轶不解地问。
“不,已经不是敌人了,如今,他跟我的关系,可是比敌人还要严重。”周越凌望着祭国的方向,即便身着囚服,那一刻,也透着一股不平凡的气息。
然而,这样的气息与祭国,却是敌对的。
往前走了几步,周越凌驻足,问:“你不走吗?”
舒轶垂着眼帘,道:“四王爷,我已经没了姐姐,没了父亲,我不想再去了。”
“你就不想报仇?”周越凌回头问。
舒轶摇摇头,道:“我能怎么报仇?父亲与姐姐有谋反之意,我是知道的。”
周越凌转过身,双眼深不见底。
舒轶道:“四王爷,您曾经救过我的命,我该还给你的,已经还了,周君邑不是昏君,我不想再帮你做事了。”
“很好。”周越凌笑着转身离开,边走边道,“那么,后会有期。”看着周越凌走远,舒轶无力地转身,天地浩大,他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有一张铁爪重重地抓进他后背的血肉里!
“呃——”舒轶身子一僵,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身后的铁掌杀手收回铁爪,跟着周越凌离开了。
舒轶趴在地上,口里不住地吐着鲜血。他忍着剧痛缓缓地往前爬行,不知道要爬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受伤的地方在不住地涌出鲜血,舒轶吃力地往前爬着,带着仅存的求生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