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死了,柳萧云大仇得报,但是,白晚芦心中却未有安宁。
白晚芦觉得,事情远没有结束。
夜里,望秋来看望白晚芦,见白晚芦愁眉紧锁,便问:“白姐姐,杀害云姐姐的人死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啊,你怎么了?”
白晚芦却找了一盏宫灯,对望秋说:“望秋,你能陪我去一趟冷宫吗?”
“好,望秋陪你去。”虽不晓得白姐姐要做什么,但是望秋不会多问。
来到冷宫后,白晚芦举着宫灯,绕着冷宫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柳萧云為她熬药的地方。
白晚芦想在这裏找到一点线索,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哎呀!”望秋忽然摔了一跤,白晚芦忙迎过去,扶起望秋,“没事吧?”
望秋摸了摸脑袋,说:“被什么咕噜噜的东西绊了一跤。”
白晚芦举起宫灯一照,发现望秋的脚边躺着一只瓶子。她顿了片刻,捡起来看了看,她在冷宫住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见过这只瓶子,这瓶子出现在这个地方,莫不是装毒药的瓶子?
思及此处,白晚芦匆匆地赶去了周君邑的寝宫。
“白姐姐!”望秋在她身后喊,白晚芦道,“天色晚了,你先回你六哥哥身边。”
“白姐姐……”望秋站在原地怔神,旋即转身往六王爷府跑去。来到周君邑的寝宫,白晚芦将瓶子递给周君邑,并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周君邑听。
周君邑道:“这瓶子上的图案确实跟安城的玉佩图案相似,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如图案相似,安城也会发现,她不会傻到如此暴露自己。”
“你说得没错。”白晚芦道,“既然如此,就让萧太医将这毒药的配方写出来,我一一去查,是谁买了这些药。”
“好。”周君邑站起来,对白晚芦承诺,“晚儿,若真是安城干的,我绝不姑息。”
白晚芦转身,道:“我只想早些安定下来,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我过够了!”
周君邑神色悲伤,他喃喃道:“会安定的,不远了……”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祭国的天空,一定会绽放出灿烂的阳光的。
翌日,周君邑陪同白晚芦乔装打扮,去了陵州城所有的药铺。
他们问了两个问题。
“这位姑娘可曾在你们店里买了药?”是晓菱的画像。
若有大夫说“有”,他们便问:“还记得她在你药铺买的什么药吗?”
有多数老板都记得,而将老板说出来的药名对照萧太医写下的毒药配方,竟然全部吻合!
真……真是安城吗?周君邑不敢相信。
然而,白晚芦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因为她早就晓得安城不喜欢她,但是她没想到安城会有那样狠的一颗心,竟然想要毒害她!
“君上打算怎样处置安城公主?”白晚芦面无表情地问。
周君邑的手指有些哆嗦,脑海里浮现出幼年的安城,那时的安城那样天真可爱,他委实想不到,现在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以为她在他的银耳莲子羹里下情药便是极限了,却没想到她竟然害死了人……
总归是一起长大的妹妹,总归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药方纸从周君邑手中滑落,周君邑倍感疲惫地往回走,说:“一切凭晚贵妃做主吧……”
他很累,安荷的死、柳萧云的死、小殿下的死,他也很惋惜和难过,但是安城,即使她犯了错,周君邑可以不理她不认她,但是,却无法忍心要了她的命……
若是旁人要安城一命抵一命,周君邑就当没看见也没听见,但是,是白晚芦要安城的命……
看着周君邑的背影,白晚芦捡起来地上的那张药方纸。
旋即,她往周君邑相反的方向离开,道:“对不起,阿邑,安城是你最亲的妹妹,云姐姐也是我最亲的家人,她被害死,我不能袖手旁观……”
明月厢内。
白晚芦在院中调制蜜茶,身周飞着几只欢快的鸟雀,偶尔想要偷尝蜜茶,被白晚芦赶了出去。
“这个不是给你们的,到时候我再帮你们调制一些就好了,乖,别动啊。”白晚芦温柔地对它们说。
鸟儿们听话地不再胡闹,乖乖地停留在院子里的各个地方,用喙梳理着自己的羽翼。
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安城公主与她的贴身丫鬟晓菱。
“白姐姐找我吗?”安城徐步走来。
“坐。”白晚芦头也没抬,继续调制手中的蜜茶,已经到了过滤第一层的浓甜了。
安城坐下,问:“姐姐这是?”
白晚芦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说:“自从云姐姐不在了后,本宫愈发的寂寞。于是闲着没事,做了些茶,打算送给君上、公主,还有两位王爷。”
“唉。”安城叹道,“云姐姐着实不该走,白姐姐,你若是觉得寂寞,安城就多来陪陪你。”
白晚芦疲倦地笑着:“多谢公主的好意。”
她倒了一杯茶,自己尝了一口,好似太过甜了,于是又倒了一杯给安城,道:“公主帮本宫尝尝,看是不是太甜了?”
“那也好,晓菱,尝尝吧?”安城留了一手。
白晚芦不动声色,看着晓菱喝下那一杯茶,然后挠了挠头:“不甜啊,还有些淡。”
“难不成是本宫没有调匀?”白晚芦将炉中的茶叶和蜂蜜用竹镊子翻了翻,道,“再等一会儿,兴许味道就好了,晓菱,等一下能麻烦你替本宫跑一趟,将这些茶叶送给君上和两位王爷吗?”
“贵妃娘娘说哪里的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晓菱行礼道。
白晚芦笑而不语,又倒了一杯茶,准备自个儿尝尝,安城却道:“我来替姐姐尝吧,难得姐姐有这份心。”
说着,安城从白晚芦手里接过那杯茶水,自己尝了一口。
“味道不错,蜜糖的甜与茶叶的浓,搭配得恰到好处。”安城放下茶杯道。
“太好了。”白晚芦赶紧将茶叶与蜂蜜分配好,分配为四等份,再用纸笔写上烹煮的时间。安城看到这一幕,用手绢擦了擦嘴,觉着方才是自己多想了。
将一切准备好,白晚芦暗暗瞟了一眼旁边放着的沙漏,那沙漏标记的时辰已经到了,到了的话,那么,药效也该发作了……
白晚芦将安城的那一份递给安城,笑着说:“这是你的,公主。”安城接过来,本要道谢。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喉咙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安城惊讶地盯着白晚芦,却见白晚芦浅浅地笑着,眼睛里渐渐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她……她……安城一拍桌,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喉咙,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晚芦。
晓菱见安城这样的反应,忙扶着她,问:“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安城扭头看着晓菱,眸子里是疑惑。
“不用再挣扎了,晓菱那杯茶里没有毒,毒在杯沿上。”白晚芦淡定地用手绢擦去唇上的色彩,道,“解药在我的唇纸上。”
安城怒目而视,冲过去一把揪住白晚芦的衣领,双眼血红地盯着她。
白晚芦却笑笑,道:“想问本宫为什么要毒害你吗?你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要毒害本宫?结果,本宫没有死,本宫的云姐姐死了!”安城一怔,松开手,连着后退了几步。白晚芦整理好自己的领子,缓缓走向安城,道:“安城公主,你走了一步好棋,想假他人之手杀本宫。你觉得本宫受君上宠爱,你不爽了,就要除掉本宫吗?本宫告诉你,哪怕本宫死了,君上身边也没有你的位子,永远也没有!”
最后那句话,要将安城逼疯了!安城一咬牙,冲上去想要掐住白晚芦的脖子,然而,白晚芦反手一握,将安城压倒在石桌上,一把匕首抵在了安城的脸上,令安城不敢动弹。
晓菱被吓呆了,哆哆嗦嗦地想跑出去找人,但几只鸟雀如离弦之箭向她飞去,拦在了晓菱面前。
“我真想杀了你!”白晚芦狠狠道,想起柳萧云的死,心中的愤恨与难过就越发难以控制。
“可是……”白晚芦握刀的手在哆嗦,她脑海回想起周君邑的样子,她又不想周君邑那样难过。
白晚芦闭着眼,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刀锋上,她一咬牙,拿着匕首的手一挥,安城用仅有的沙哑的隐约的声音痛喊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满是鲜血的脸。
夺了她的声音,毁了她的容颜,云姐姐,对不起……白晚芦痛苦地松开匕首,跪坐在地上,泪流不止:“云姐姐……我……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对不起……你不要怪我……”
“公主!”晓菱扑过去扶着安城,安城躺在她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手掌沾满了脸上流下来的鲜血,她的脸上有一条巨大的口子,血肉横翻,触目惊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周君邑和小房子站在了安城面前。安城看着周君邑,难过得哭起来,捂着自己的脸躲在了晓菱的怀里。
她那个样子,怎么能让君上哥哥看见呢?
周君邑漠然地看着安城,道:“小房子。”
“奴才在。”小房子也有些惋惜,原本天真无邪的安城公主,怎么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
周君邑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找辆马车,拿些盘缠,送公主与晓菱离开王城。”
“是。”小房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办事。
“带公主走。”周君邑又对晓菱道。
晓菱默默地扶着安城起身,离开明月厢,安城因为哑了、毁容了,一直蜷缩着脖子,如蹒跚老人般走着。
周君邑旋即走向白晚芦,蹲下扶着她,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道:“晚儿,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我,留了安城一命。
“我好难过……”白晚芦泪眼蒙胧地看着周君邑,道,“云姐姐会怪我的……”
周君邑将白晚芦抱进怀里,说:“不会的,我爱你,你的云姐姐比我更爱你……她怎么舍得怪你呢?晚儿,你失去了亲人,我也失去了亲人,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等这件事一过,我就放下这祭国江山,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们……再也不要理这些纷争了。”
白晚芦紧紧抓着周君邑后背的衣裳,在他怀里痛快地哭了起来。这场仗还漫长,这出戏也好生累啊,白晚芦不想再离开周君邑了,他是她唯一的支撑了……
当日,白晚芦随着顾鹰去了柳萧云的墓园。
那是在陵州城郊外的姻缘庙里,他们四个人的缘分便自这裏开始,也许,也会在这裏结束。
白晚芦跪在柳萧云的墓前,往火盆里丢着纸钱,问:“顾将军,你每天都会来看云姐姐吗?”
“我若不来,她会很孤独的。”顾鹰直挺挺地站在墓碑前,神色哀伤。
“云姐姐若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白晚芦笑着,眼中却流着泪。
顾鹰定定地看着墓碑上的“柳萧云”三字,道:“我们不会忘记,因为我们还活着,如果哪天我们死了,也不会难过吧?毕竟,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娘娘,臣求您一件事,若日后顾鹰没了性命,求娘娘将顾鹰与柳姑娘葬在一起……”
生未言爱,并非不爱。
白晚芦抬头看着顾鹰,他身姿挺拔,用情至深,若是云姐姐还在,顾鹰一定会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不知道为何,白晚芦此刻尤为相信人有来生之说,若有来生,她还想遇见云姐姐,若有来生,希望云姐姐和顾将军能结为连理,白头至老。
湖面上的青萍悠悠地飘着,而岸边毵毵的柳枝并未摇动。那是故去的人渡魂回来了吗?告诉活着的人,你们要好好的……
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翌日早朝,小房子读了周君邑的圣旨,因安城公主犯事,已将其贬为平民。
在朝百官多数不服,为何要因一个小小婢女的死,而将一位公主贬为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