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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七月，正是暑假，学校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一个星期下来，梁牧差不多有五天的时间都是在陈家度过的。
梁牧每天早上七点准时敲开陈芷珊的家门。他上午给她上两个小节的理论课，中午俩人一块吃顿午饭，再进行半小时的午休后。午休后他再给她上一个小时的实践课，并布置作业。
陈芷珊是不用进行午休的，她元气十足、精力充沛。所以每当梁牧躺在她家沙发上午休时，她就悄悄地蹲在一旁细细地“研究”他。
梁老师上课的时候，态度严厉。除了上课时不能直呼他的名字“梁牧”之外，他还给陈芷珊制定了一条规定，就是上课时她必须认真讲课，尤其是她的眼睛，不能总是看他，要多看画板。
可把陈芷珊给憋坏了。
她请梁牧来教她画画的初衷，可不是奔着学画画去的，她的目标，直指梁牧本人。
陈芷珊发现，梁牧睡觉时睡得可沉了，他气息平稳，呼吸均匀，有时候陈芷珊故意弄出点大动静、大响声，他也不为所动。
没劲透了。
陈芷珊索性撑着手，蹲在沙发一旁看他睡觉，她反倒觉得有趣。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她都不放过。
梁牧长着一对好看的剑眉，他的睫毛也浓密又纤长。陈芷珊总喜欢拿个小镜子，一会看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眉毛，一会看看梁牧的。明明她也是校花级的人物，可看着梁牧，她总觉得，她自己不够好看。
梁牧的嘴巴不厚，薄薄的，且红润有光泽。陈芷珊托着腮，忍不住在想：“梁牧的嘴巴到底是凉凉的，还是温热的……”
好奇，实在是好奇。
陈芷珊站起身，一点点凑近梁牧，她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梁牧的嘴唇。
梁牧双眼下的肌肉跳动了一下，吓得陈芷珊连滚带爬坐到了地上。
半分钟后，当她发现梁牧其实并没有醒过来时，她就感觉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她可是江湖儿女陈芷珊，多年闯荡，风里来雨里去的，她什么时候怕过？！而现在，她竟然怕一个正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的人。
陈芷珊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颗心此刻正剧烈地跳动着。
后来当余乐乐听陈芷珊说到这件事时，她还笑着打趣她：“你不学无术就算了……我可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女，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梁老师的安危。”
“谁不学无术啊。”陈芷珊狡辩道。
“全世界都知道，你全身心都是放在梁牧这个人身上的。难不成，你还真在好好学画画……”余乐乐摆出一副我可不信的模样，看着陈芷珊。
“你可别不信，我真在学。有句话不是叫‘名师出高徒’，等着呗，我就是梁老师的高徒。”
整个暑假，名师梁牧都本着兢兢业业的师德，一星期花五天的时间，就是想要尽早教会陈芷珊。
神奇的是，在梁牧的悉心指导下，陈芷珊竟然真对画画产生了兴趣。
是在某个突然的瞬间。
陈芷珊突然就想要知道，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画画时的梁牧，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以及，她也想知道，他画出来的每一幅画背后是不是都有一些特别的意义。
她想，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从七月到八月，凌城的天气越来越热，梁牧和陈芷珊也因为这两个月的相处，变得越来越熟悉。比如，梁牧知道了陈芷珊最喜欢吃西红柿和花菜，且无肉不欢，所以每次吃饭时，他都会告诉保姆多做一个荤菜。
陈芷珊也发现梁牧在每次检查她的作业时，他总是会先肯定她画得不错的地方，再指出她哪些地方是可以提高的。这种明显倾向于鼓励的教学方式，陈芷珊很喜欢，越是越来越努力，水平提高得也很快。
还有，陈芷珊吃饭的时候，话特别多。梁牧从小到大所遵循的餐桌礼仪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最开始，他跟她一起吃饭还挺不习惯。到后来，听她说她小时候的趣事，他渐渐也能够接受，并觉得有意思了。于是短短两个月，梁牧已经听陈芷珊将她从幼儿园时期到高中时代的趣事，全都讲了一遍。
“我上能爬树，下能刨坑，能着呢。”陈芷珊还挺沾沾自喜。
梁牧只好夹起一块花菜，送到她的嘴里，才能堵住她的话。
只是这个动作太过暧昧，梁牧自然是没想太多，陈芷珊却悄悄红了脸。
两个月下来，在名师的高强度教学下，陈芷珊的画画水平还真提高不少。
周末的时候，她约了余乐乐来她家玩时，陈芷珊还现场给余乐乐画了一张卡通头像。
“画得不错，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余乐乐鼓鼓掌，夸了夸陈芷珊，但很快她话锋一转，有些八卦地问陈芷珊，“说说看呗，你跟梁牧进展如何？到哪一步了？”
“什么到哪一步？”陈芷珊斜着眼看余乐乐。
“哎，我的芷珊小宝贝，你这是在装傻吗……你是个已经年满18岁的成年人了，牵手，接吻……”还有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话的声调都降了下来，“难道，你们两个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芷珊撇撇嘴：“我拉过他的手，算不算？”
余乐乐一脸的不可置信：“行啊陈芷珊，你就这点出息？这两个月你都在干吗，近水楼台先得月，月呢？你是打算改邪归正，好好学画画吗？”哎，恨铁不成钢。
“你不知道，梁牧这个人，慢热，他对女生有防备。”
“美色诱惑也不行？”
“我……没试过。”
“那就试试看。”
“……”
“我说认真的，这种外表沉稳、高冷型的小哥哥，内心一定闷骚深情，再说了，哪个男人面对美人儿的投怀送抱还能做到坐怀不乱……”
陈芷珊表示不相信：“你也没谈过几次恋爱，你哪能懂这么多，听起来更像是歪理。”
余乐乐哈哈一笑：“看剧啊，我可是行走的爱情剧大全，韩剧、日剧、泰剧、美剧，什么爱情模式我余乐乐没见过？”
……
陈芷珊简直服了她。
陈芷珊在梁牧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这的确不像她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作风。
她是花果山的孙猴子，想要哪个桃子，大闹天宫也要拿到手。可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子，也会在某个时刻，遇到她的唐僧。
而陈芷珊，她已经遇到了她的唐僧，可她不敢闹，她怕把他吓跑了。
不过，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在梁牧的面前也越来越放松，能够真实地做她自己。
是在九月的某一天。陈芷珊由于晚上打了好几把王者荣耀，于是偷了个懒，没有完成梁牧布置下来的作业。在梁牧训斥她之前，陈芷珊牢牢抱住梁牧的胳膊，心一横，豁了出去，一个劲儿地撒娇。
“梁老师，你看我吧，本来智商就不常在线，不然高考也不可能考这么差啦。可你现在每天都让我没日没夜地学习，如果我休息不好的话，我这个脑子吧，一定跟不上你的节奏，我会变得更笨的。”
梁牧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画板上重新又加了一条作业。
陈芷珊也不依不饶，拿起画笔，将梁牧写下的内容，一行行划掉。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梁牧，“反正都耽误啦，我们先去看个电影，回来再上课吧，前几天才上映了几部大片，豆瓣评分都很高的。我保证，看完电影回来，我就好好画。怎么样？”
哪知梁牧看了看她，淡淡地说道：“不怎么样。”
没办法，商量不成，只能硬来。陈芷珊拿出她的看家本领，耍无赖。
她把画笔扔下，噗通一声坐到地上：“不看电影我也学不进去，我还要告诉家长，说你欺负我……”
梁牧看着他，有些无奈，只是一开口，语气里却夹杂莫名的宠溺：“怎么还耍起小朋友脾气了……”
这样一来，陈芷珊反倒没了闹腾的力气，她嘟囔着嘴：“那还去不去嘛，我想去。”
梁牧拿她没辙，就像他经常也拿小侄女没辙一样：“我买票，想看哪部？”
“太棒啦梁老师，你太帅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得逞了的陈芷珊，开心地摇晃着梁牧的手臂。
梁牧拿出手机，打开某个定电影票的app。
陈芷珊凑到梁牧身边，用手指滑动着他的手机屏幕，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了《敦刻尔克》。
梁牧感到有点意外。陈芷珊自动过滤掉最近大热的爱情片，这一点，倒是和其他女生不大一样。
选定电影，选择时间，然后付款买单。
电影院离陈芷珊家距离很近，走路过去大约十分钟就能到达。
去电影院的路上，陈芷珊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性格本就是如此，喜形于色，高兴就要趁着高兴劲儿闹腾闹腾，而她哈哈笑起来的样子，令梁牧都不由地感到愉悦。
俩人一同走到电影院，取完电影票，时间刚刚好，电影马上就要开场。
梁牧在检票的时候，看到检票口旁边的零食车上有一个小黄人爆米花儿童套餐，看起来还挺有趣，他便给陈芷珊买了一套。
陈芷珊拿着这个小黄人套餐，又开心又丧气。说到底，在梁牧心里，她始终只是跟他小侄女一样的小朋友。
陈芷珊重重地叹了口气。
梁牧摸了摸她的头：“不开心？”
陈芷珊摇摇头。
“不喜欢这个套餐？”
陈芷珊点点头，又摇摇头：“下次能不能不买儿童套餐，我想要成人套餐。”
梁牧看着眼前抱着小黄人儿童套餐的陈芷珊，轻轻笑起来：“人小鬼大。”
而这四个字在陈芷珊耳朵里听起来的意思，就是：你本来就是小朋友啊。
陈芷珊慢吞吞地跟在梁牧后面，直到检完票，走到电影院门口时，她突然就止步不前了，她抱着手上的儿童套餐，定定地看着梁牧：“我能跟你商量点事情吗？”
梁牧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别笑，严肃点，我要说正经事。”
“好，你说。”梁牧温柔地回应着。
“第一，我已经年满18岁，不再是未成年人，请你把我当成大人来看待；第二，请不要把我当你的小侄女来对待，我跟她不同，我与你是平等的。请你把我当成……”陈芷珊突然停顿下来，她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形容词，但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用最成熟的那个词，“女人。”
“以后，请你把我当成女人来看待……”
因为，我喜欢你。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那种喜欢。
藏在陈芷珊心里的潜台词，她没有说出来，但至少，她需要他知道，她不希望被他当成一个小朋友来对待。
她希望，随着她和梁牧认识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彼此的了解也能越来越深刻。
她希望，梁牧所认识和接触到的自己，是最真实的自己。
听完陈芷珊的话，梁牧怔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陈芷珊说的没错。可毕竟俩人的年龄相差了十岁，他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小朋友。
不过陈芷珊的这番话倒是令梁牧第一次有了想要重新了解她的想法。也是第一次，他发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和他的小侄女是不同的。
比起樱子，陈芷珊心性更成熟，性格也更热烈和果敢。
电影很快就要开场。
梁牧微微凝眉想了想，还是郑重地回答陈芷珊道：“好的。”
陈芷珊在听到梁牧满意的回答后，看了他一眼，梁牧也正看向她，俩人相视一笑。
而这个瞬间所产生的美好，令日后的陈芷珊回想起来，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是甜的。
陈芷珊特意挑的这部电影非常“精彩”。“精彩”到观众几乎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坐在梁芷珊身边的姑娘，甚至都钻到了男朋友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而陈芷珊，却在看到血肉横飞的第一时间蒙住了梁牧的双眼。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陈芷珊心里的画外音是这么讲的。
现实却是，陈芷珊的手刚伸到梁牧的眼睛前，梁牧就用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电影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四溢，梁牧的手在碰触到陈芷珊的手时，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她的手腕蔓延至她的全身，脸颊都滚烫了起来。
梁牧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不害怕吗？”
手腕被梁牧扣住，陈芷珊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然：“不怕啊，特效嘛，都是假的。”
梁牧的嘴角浮起一个微笑，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手：“那就好。”
“可是，我有点冷。”
盛夏季节，梁牧也只穿了件白衬衣，他环顾四周，也没看到盖着小毯子的人，这家电影院应当是不提供小毯子的。
“这家电影院，空调的温度调得好低呀，好冷，好冷。”陈芷珊故意重复道。
梁牧没辙，怕她是真冷，便要起身：“我出去买个热饮？”
陈芷珊摇摇头：“不用了。”然后她整个人就往梁牧坐的位置一点点挪动，“你身上的温度比较暖和，我能靠你近点吗？”陈芷珊撒娇道。
梁牧没说话，以示默认。
陈芷珊干脆开心地挽住梁牧的手，吸取着他身上的温度。而一贯保持着冷静的梁牧，在这一瞬间，竟然无端地感觉有些燥热。
是因为开场前，陈芷珊对他说了一些话的缘故吗？梁牧不知道，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电影结束后，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看起来一时半会都不会停。
陈芷珊和梁牧在电影院旁边的咖啡厅买了两杯卡布奇诺，边喝咖啡边等雨停，也算惬意。
梁牧刷着手机在看新闻。
陈芷珊刷着微信跟余乐乐汇报情况。
“我挽着梁牧的手时，我看到他好像有点脸红……”
“好情况，算个小进展。”
“接下来我要做点什么吗？我们在喝咖啡……”
“往他的咖啡里下点药……”余乐乐开了个玩笑。
“别胡闹。”
“那你自己想办法。你可是陈芷珊啊，怎么遇到个梁牧就变成了怂包？”
“我怎么会知道！”
以往18年，陈芷珊其实是毫无恋爱经验的，追她的男生倒是挺多，而她自己却连暗恋都没有过，她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任谁也看不上。但是论嘴炮的话，她称第一，余乐乐都不敢称第二。
“等我遇到我的心上人，我一定要霸王硬上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我陈芷珊怎么说还是长得漂亮的，喜欢就表白，表白就成功！”
“我才不会畏畏缩缩地去暗恋一个人，主动勾引，务必拿下！”
……
这等豪言壮语，全是出自陈芷珊之口。
无奈现实太残酷，在梁牧面前，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小怂包。
她不得不承认，是梁牧太优秀，她想要摘得的这弯月亮，明亮又皎洁。
“芷珊小宝贝，我劝你，豁出去。像你这么慢悠悠地追，要追到何年何月！再说了，万一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你后悔的。”余乐乐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架势替她出主意。
陈芷珊细细一想，余乐乐这番话有道理。
“好东西还是要先踹到兜里，这样才安稳。”
是时候，要拿出她热烈而果敢的态度了。
陈芷珊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梁牧的身上。
梁牧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看新闻，他纤长的手指时不时滑动一下手机屏幕。他脸上的表情温和又平静，眼睛偶尔会缓慢地眨一下。儒雅又温和。
陈芷珊用手托住下巴，右手撑在咖啡桌上，她一直在看梁牧。
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梁牧呢？
这个问题，她此前从来都没有想到。
她记得，在望水街和梁牧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她和他之间，会有故事发生。
若说一眼定情，定的是皮相，那也没说错。梁牧最初吸引陈芷珊的，正是他那张帅气的脸。到后来，他成为她的私教老师，他一点都没有因为她的胡闹而推掉这个家长交给他的任务，反倒是十分耐心地教她，真正在为她高考失利后的人生做打算。
而且，梁牧在讲课的时候，其实才是最迷人的。
她听不懂，他会耐心地多解释几遍。
她画不好，他会一笔一划示范给她看。
她偷懒耍无赖的时候，他也会包容她，好脾气地笑，甚至还陪她闹。
有句话不是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嘛，陈芷珊就是从梁牧的皮相喜欢上他的，然后渐渐爱上了他的灵魂。
一道炽烈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梁牧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放下手机，抬起头朝陈芷珊看去，他笑着问她：“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在看你。”陈芷珊直剌剌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