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烟害怕了,瞪着眼看着青莲,声音颤抖着道:“你……你不是人,你……你是妖?”
“我不是人,我是妖?”青莲蹙着眉心,一脸茫然地重复着她的话。
赵寒烟吓得尖叫着转身就跑。
青莲回过神来,向赵寒烟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如同一张网似的将赵寒烟死死罩着,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逃不掉。
青莲的双眸变得赤红,慢慢走到她的跟前,十分认真地道:“我不是妖,我是神。”
赵寒烟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哭着哀求她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爱上沈君彦,我不该用卑鄙的手段和你抢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青莲冷漠地看着她,一双眼直盯着她的发丝,喃喃自语:“成过亲的才是结发夫妻么?”
赵寒烟连连摇了摇头,惊恐地道:“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青莲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冰冷的手伸向赵寒烟的头发,只是眨眼的瞬间便听到赵寒烟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赵寒烟的满头青丝连着她的头皮一同被从头骨的肉上剥离开来,血肉模糊。她举着双手痛不欲生,鲜血流满了脸,不停地惨叫声:“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青莲手握着那一团血淋淋的长发,喃喃自语:“结发夫妻,没了头发,便什么也不是了……”
掌心之中倏然升起了一团妖冶的火,很快便将那团头发燃烧殆尽。
赵寒烟忍受不了非人的疼痛,捡起地上的刀,直抹向自己的脖子。
天空传来滚滚雷鸣的声音。
青莲抬眸看向夜空,厚厚的云层越积越多,一道道闪电相继亮出狰狞的光茫,撕裂了整个夜空。
她又杀了人。
很快,又要下雨了。
梅氤说的没错,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论他是神还是人,都会欺骗。所以梅氤宁可放纵自我,在情欲之中尽情享受身心的愉悦便好,绝计不会再爱上六界之中任何一个雄性。
可她不是梅氤,她没有梅氤那么洒脱,她只是一朵轻易就能被别人折断的青莲花。梅氤不需要她,天界她也回不去,在人间丢了心,如今她该要去什么地方,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大雨不知在何时降落,肢体已经麻木,就连胸前的伤口也感受不到疼痛,仿佛失去了感知,任凭冰凉的雨水浇落在身上。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悬浮,眼前的一切也在雨幕中变得模糊了。
走着走着,忽然雨中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有气无力地道:“走开,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滚开。”
“不是我不请自来,是你一直在召唤我。”夜羡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如行尸走肉般的天界之神。
她抬眸仔细地看了他一眼,黑夜里看起来极为惹眼的银白色头发在风雨中飞舞着,妖娆魅惑,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嵌着一双暗紫色的眼眸,厚薄适中的嘴唇正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在嘲讽她的狼狈不堪。那双暗紫色的眼眸像是有魔力一般,凡人只要看一眼,便为之疯狂。
可惜她不是凡人。
“你是谁?我为何要召唤你?”
“因为你需要我。”夜羡笑着走向前,并向她伸出手,“如今只有我才能救赎你脱离苦海。”
“我不需要脱离苦海。”
“你杀了凡人,身为天神你却杀了凡人。”
青莲抬起手,掌心之中再一次浮出一朵晶莹的莲花,可是莲花还没有出手,她便失去知觉,身体便一软,直落入夜羡的怀抱之中。
夜羡伸出手指,指腹顺着她苍白脸颊抚上她的嘴唇,轻轻摩挲,然后轻勾唇角,道:“欢迎遁入魔道!”
船顺利抵达京城的码头,原本安排好接待的官员却一个也没有出现,倒是只有一排冰冷的长矛利箭对着船只。原来前几日,皇帝在自个儿寝宫里突然暴毙驾崩,因平日里纵情声色犬马,未能留下子嗣,这皇后家族与梁王后人两派势力相争不下,加之各地本就相继兴起不少农民起义军,整个朝野动荡得更加厉害。而就在昨晚梁王次子带兵包围了皇宫,迫逼前皇后服毒自尽,并对其家族及其羽翼进行绞杀。
如今江山易主,梁王次子本就痛恨父亲因荒淫无度而丢了性命,像季如绵这样的佞臣自是不会放过。
阿怜眼睁睁地看着何碧云和全船的人被抓走,而无动于衷。她不杀何碧云,不代表会救何碧云,至于何碧云命中注定是生是死,她管不着。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她和芋圆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头,没有人留意她和芋圆,到处一片狼籍。如今天下易主,朝庭四处在捉拿叛党,城内一派混乱,街上的店铺全都紧紧地关闭着。待到京城再恢复往日的繁华,至少还需一段时日。
一人一狐回到了城西,半莲池的旧宅还在,但门头上黑漆金字的牌匾已经摘去了广陵。屋子久了,没有人居住,挂满了蛛丝灰尘。
芋圆跳进门内,“才一两年没回来,这裏都成这样了。”
阿怜立在大门外,抬眸看着门楣,脑海里浮现出她与玄遥在这裏相遇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泼皮小乞丐。
可是眼下,一切都变了。
芋圆见阿怜一直站在门外并不进来,便问:“你不进来么?”
阿怜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阿怜,你要去哪?”芋圆连忙追着她出门。
随着尘封了千年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打开,阿怜开始迷茫,可是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到底是青莲还是阿怜?也不知自己该何处何从。如今的京城已没有她的家,擎苍已有自己的生活,而广陵的半莲池她也不知是否该回去。
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乞丐,也不再是与玄遥相爱的贪财小管家,而那个将自己封印了千年的司花之神青莲仙子。从小不断地发梦,梦中总是梦见自己是一朵青莲花,直到遇上玄遥后,才开始梦见青莲。本以为她能在梦中偷窥到玄遥与青莲的过往,却没想到那从来就不是别人的过往,而她自己的。
她竟然是青莲,那个叫她看不惯的冷傲莲花仙子青莲。
她不禁自嘲地笑了。青莲就是她,她就是青莲。虽然不知自己何以从那个青莲仙子变成了平凡的阿怜,但再次爱上玄遥,不论她是青莲还是阿怜,突然之间就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忽地,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隐隐传来一阵刺痛,仿佛真有一把刀扎在了心窝里。她低眉仿佛看到“血灵”正插在心口上,那撕裂般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内心深处埋藏了千年的绝望,令她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眉心紧蹙,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间。
芋圆见她异样,便道:“你怎么了?”
“没事。”她蹲下身,摸了摸芋圆的脑袋,挤了抹笑容道:“你回青丘吧,别跟着我了。”
芋圆看着她半晌,不解地道:“那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不知道啊。”
三界之中,她该去哪里,她突然真的不知道。
曾经离开天界下凡,她是为了寻找梅氤,梅氤找到了,但是不需要她。她又遇到了被她伤害下界投胎的玄遥,然而爱上了他,他却抛弃了她,她从此失去了自我。凡间是她自我堕落而毁灭的地方,天界从来也不是她想待的地方,即便玄遥让尔安护送她去天界,可是她该追随他回去么?是以阿怜还是以青莲的身份呢?
如今记忆全部恢复,许多的事情她需要好好的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芋圆看了她许久,突然问道:“你真的是阿怜么?你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谁?是青莲还是阿怜,她自己都迷茫了。
她很想做阿怜,可是她是青莲啊。
“你不是阿怜,对么?”芋圆认真地道。
阿怜望着芋圆,沉默了,她不知该要怎么告诉他。
“阿怜去了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芋圆似乎很艰难地问了这个问题。
“你不用担心,她没事,她很好,很好……”
忽然,芋圆警觉起来,对阿怜紧张地道:“阿怜,你到我身后去!”
阿怜也立即感受到空气中气流的变化,强大的黑暗力量中却透着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蹙紧眉心,站到芋圆的身前,严肃道:“芋圆,你到我身后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掌心翻转,煞时,一朵巨型莲花浮现在半空中,将她和芋圆托起,花蕊之中散发出的金光在她和芋圆的周身构筑成一张密实的网。
伴随着一声邪佞的怪笑传来,只见一道疾风盘的黑影由远及近,眨眼之间便来到两人的跟前,一只手从黑影之中穿出来,穿过她布下的结界,直伸了过来直扣住芋圆的咽喉,将他拎了出去。
阿怜指着眼前这团黑影,厉道:“何方妖孽?!放开他!”
那道黑影终于化作一阵轻烟消散,现了身。
芋圆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性地披散在身后,随着风中的气流而狂动飞舞着。他有一双异于常人的暗紫色眼眸,冷峻深遂如宝石一般透亮,看久了却也叫人不寒而栗。这俊美的相貎绝不输他们九尾狐一族。
“本王可不是什么妖孽。”夜羡挑眉看了一眼阿怜,再看向手中的九尾狐,嘴角噙着一抹邪魅的笑容,“本王正缺一件围脖,这只九尾狐的皮毛手感光滑柔软,正好很配本王。”
阿怜急道:“你敢杀了他,青丘整个九尾狐族都不会放过你。”
“哦?是么?本王连整个天界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怕他们区区青丘九尾狐一族?”夜羡笑道。
“你?!”阿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倒底是什么人?”
能这么张狂的将天界都不放在眼里,那便只有魔界。难道他是魔界的人?若是魔界的人,那她和芋圆便麻烦了。这莫名其妙的家伙自称是本王,难道是魔王?可是魔界正与天界交战,魔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人间?
浮在夜羡嘴角的笑容渐渐隐了去,他紧盯着阿怜的一双暗紫色眼眸,微微眯了眯,颜色变得更加深沉,隔了许久方道:“爱妃是在跟本王开玩笑么?”
这一声“爱妃”不仅让阿怜惊愕,倒叫芋圆激动地蹬动着四条腿,拼劲力气叫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瞎说什么?”
阿怜厉道:“你我素未谋面,我有什么玩笑好同你开的?放开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夜羡眯着紫眸,又仔细看了看阿怜,尤其她掌心还浮着一朵晶莹透亮的白莲花,不禁笑道:“爱妃即有本事躲了本王近千年,这想法子自我洗去记忆也不是不可能。爱妃若是忘了,本王自有法子令爱妃想起。毕竟血灵的伤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医好愈合。”
他的目光便即落在阿怜的胸前。
阿怜一听到“血灵”二字,身体不由的一颤。当初知道她用“血灵”自残受伤的,除了玄遥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这人怎么可能知道?难道他与她真的有什么瓜葛?
她下意识的拧紧眉心,她这般担扰,是因为她脑海里的确没有她受重伤之后的记忆,她只忆起自己因绝望而断情自残,然后从赵府离开,在街上刚巧碰到了想要杀害她的赵寒烟,于是她杀了赵寒烟,杀了许多凡人……此后她去了哪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
难道她后来遇到了他,才活了下来?
她的心口又微微地刺痛了一下,本能排斥这个想法。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心境,便问:“你到底是谁?”
夜羡不可思议地苦笑一声:“你竟然问本王是谁?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再见本王,所以才会将本王从你的记忆里剔除。倒也没错,是你的作风。想知道本王是谁,那就跟本王走。”
阿怜嗤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废话莫要多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放了他?”
夜羡见她紧张芋圆,好奇地问:“你跟这九尾狐是什么关系?”
阿怜白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夜羡笑道:“不说?可以。那本王就直接扒了他的皮。”
“你?!”阿怜气愤,但又不得不回答他,“他是我养的宠物。”
“宠物?”听到答案,夜羡不经意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同于先前邪佞邪魅的笑容,“以前你可讨厌养宠物了,没想到千年未见,你这喜好倒是变了。能收一个九尾狐狸做宠物,果然是你的作风。既是你的宠物,那更是要一并带走。”
“不行!他既是我的宠物,与你何干?你给我放了他!”阿怜厉声道。这家伙的目标是她,她被这家伙捉住也就罢了,但若将芋圆卷进来,却是万万不可。
“放了他可以,那你跟我走!”夜羡眸色变得深沉,神情坚决。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了“我”。
“阿怜,你不能跟他走!你跟他走了,师傅怎么办?师傅还等着你回去呢?”芋圆急得叫道。
“师傅?”夜羡的紫眸眯了眯,神情变得危险,扣着芋圆喉咙的大掌用力地一收,“你师傅是谁?”
芋圆被狠掐住脖子,四条短腿不停地蹬动着,快要透不过气来。
“放了他,我跟你走!”阿怜大声厉道。
她手的莲花倏然之间变成了一把利剑,只要夜羡敢说一个“不”字,她今日便是拼了命也会将芋圆救下。
夜羡看向她,神情缓和,道:“好!我不管你这千年裡招惹了多少个奸夫,反正只要你跟我走,那些奸夫都是浮云。过来!”
阿怜嘴角抽搐,他左一个奸夫右一个奸夫,令她无语。她走至他的跟前,瞪着他再次道:“你先放了他!”
“我夜羡说话向来算话,可比不得天界那些虚伪的家伙们!” 夜羡不屑地冷嗤。
阿怜面色惨白。夜羡?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夜羡随手便将芋圆扔得老远。
芋圆一个挺身变回人形,落回地面,叫道:“阿怜!他是魔界的魔王夜羡,你不能跟他去魔界!”
他居然真的是魔界的魔王。
阿怜立即伸手阻止芋圆过来,冷道:“你别再跟过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叫你别再跟着我。要么回青丘,要么去找你师傅,总之别再跟着我!”
虽然她已经觉醒,但她还不能确定自己的法力是否全部回来,是否足以对付夜羡这个魔王。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她想要找回还缺失的那部分回忆,为何她会从青莲变成阿怜?为何玄遥认定她魂飞魄散了,而夜羡却说她躲了他千年?
她下意识地看向夜羡,夜羡挑着唇,向她伸出手。
“阿怜……”芋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阿怜。
阿怜甩手便向芋圆扔出了一朵莲花,那朵莲花瞬间绽放开来,浮在半空中散出万道金光直射向芋圆。
芋圆本能用手挡住那万丈金光,未久,金光消失,那朵莲花随即在空中渐隐渐淡直至最后消散。
“阿怜——”任凭芋圆怎么叫唤,而阿怜和夜羡早已消失在眼前。
“你没改名?还叫青莲?”
阿怜对夜羡的问话爱理不理,径直往前走,至于往哪走,她丝毫不关心。
“不想理我?那我回头将那只狐狸捉回来陪聊如何?”
阿怜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夜羡,冷冷地道:“你现在的行为幼稚得就像是三岁小孩儿。”
夜羡轻挑着唇角,很满意她的反应,道:“躲了我千年,却没有隐姓埋名,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阿怜看着他,道:“我想你想多了,此怜非彼莲。”
夜羡来了兴致,道:“此‘莲’是何莲?”
阿怜衝着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前走,可才走了没几步,却听他又道:“要小狐狸来陪聊么?他应该还没有走远。”
“姓夜的,你够了!”
阿怜回转身,夜羡像个鬼影一样紧贴在她的跟前,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么紧张那只小狐狸,他真的是你的宠物,而不是你背着我养的奸夫?我瞧他的模样长得不错。”夜羡突然伸手捉住阿怜一楼长发放在鼻下轻嗅。
阿怜毫不客气伸手打落他的手,道:“我好像和你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怎么会不熟?!也就千年未见,真的全都忘了?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么?” 夜羡挑眉,伸手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拉了过来,贴向自己。
然而不过下一刻,阿怜便抬起膝盖狠狠地顶了他一下。他咬着牙,闷哼一声,当即松开手,痛得弯下腰来。
“你这个女人……过了千年了,还这么不解风情。居然想谋害亲夫!”
“不解风情?要是你走在半路上,突然有个陌生女人跑过来抱住你骚扰你,你会喜欢么?”
“求之不得!”
“呵呵……”阿怜回给他一个超级不屑的笑容。
夜羡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道:“你给自己改了个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顾影怜。”
“哪三个字。”
“兼顾的顾,身影的影,可怜的怜。”这一次她懒得用诗句解释。
“顾影怜?”夜羡回味着这个名字,还不错。
阿怜转眸看向他,这家伙,不与他的手下商讨如何攻打天界的大计,为何有闲情意致在这裏与她闲扯?
“你要带我去哪?”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回家。”
回家?
阿怜不由地一怔,一直想拥用的地方,却不想从这个讨厌的家伙口中说出。
夜羡勾了勾唇角,挥手之间,只见从远处疾驰而来一匹全身黝黑的骏马,与一般马儿不同的是,它的头顶上方生出一个尖长的角。若是换一身白色的皮毛,再生一对翅膀,那无疑是天界的天马了。
夜羡轻松一跃,坐上了马背,然后向阿怜伸出了手。
阿怜扬眉,道:“就没有第二匹马么?”她可不想和他挤在一匹马上,被他一路趁机揩油。
夜羡笑道:“本王的战马仅此一匹。若是爱妃不想跟本王共骑一匹,可得要跟着一路走回去,这路途可是相当的遥远啊。本王可舍不得爱妃如此劳累。来吧,爱妃以前可没有这么矫情呢。”
夜羡又向她伸出了手。
阿怜嗤笑一声,道:“不必了。既然贵界上雨旁风,那就省省吧,区区一匹宝马还难不倒我。”说罢,她随手取出一朵莲花,念动咒语,对着半空扔去,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踏风而来。
“有意思。”夜羡大笑出声。
阿怜骑着马一路跟随着夜羡,渐渐的,一路风景变了,再不是人间多姿多彩的绚烂,而是一望无际的火海。四处遍地横躺着被烈火烧断裂的樵木,不停地发出“嗞嗞”的火烧声。
阿怜望着那些被烧之后仍旧十分粗壮的樵枯碳木,不难猜出这裏的大地曾经一定是生机勃勃、无限绿意,而今一片荒芜,处处透着一股毁灭后的绝望气息。
走过这片火海,渐渐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到处是坑坑洼洼散发着恶心臭气的沼泽。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长相丑陋又恶心的怪物从某个隐蔽的地方探出头来,有的瞪着赤红突起的眼睛,有的吐着细长的信子……一个个都想将她吞入腹中饱餐一顿,然而在见到紧随其后的夜羡之后,吓得落荒而逃。
前方有三两只胆大莽撞的巨鼠正在腥臭的水坑里跳来跳去,听到马蹄声竟也不避让,突然有一只站立起身体,鼻子不停地嗅动着,确定了空气里传来不一般的危险讯息,速度极快地蹿到路旁的树下,躲了起来。其他巨鼠终于也嗅出了异样,望着即将踏过来的马蹄,身体不禁开始瑟瑟发抖。
“吁——”阿怜及时勒住马缰。
夜羡也跟着停下,威严地厉道:“还不快走?!”
那两只巨鼠抱着头抖了好久,听到魔王的声音,见马蹄并未落下,连忙跳蹿到一旁,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流下不杀之恩的感激眼泪,“多谢王上不杀之恩!多谢王上不杀之恩!”
熟悉的情景不停地从脑海里翻过,阿怜确定自己从未来过这裏,但是脑海深处的记忆却是告诉她,她不仅来过这裏,而且对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她甚至知道走完这一片充满了各种危险的原始荒林,便要到达目的地。
夜羡见她凝着眉心,不禁笑了起来,道:“怎么?不舒服?千年之前你可没有这么不喜欢啊。比起天界四处可见的七彩祥云,琼花瑶草,以及人间的安稳祥和,欣欣向荣,我们魔界就是不讨人喜欢的人间炼狱。”
原来这裏就是魔界……
她来过这裏,并且熟知这裏的一切。看来她跟着夜羡一起回来是对的。
夜羡领着她未行多久,只见不远处来了一行人。走近了,五位清一色身穿黑色铠甲的魔界将士对着夜羡恭敬地单膝跪地。
“恭迎王上回宫!”
五位将士在瞧见阿怜之后,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有两位脱口而出:“王……王妃?!”
除了为首的那一位表情硬冷,其余四位将士回过神之后便恭敬地衝着阿怜叩首道:“恭迎王妃回宫!”
阿怜下意识的蹙眉,这一声“王妃”叫的让她心不免一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与玄遥之间的爱恨纠葛还没有理清,却又莫名多了魔界魔王这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烂账,于是便冷冷地道:“我不是你们的王妃,用不着向我行如此大礼。”
几位将士疑惑地看向夜羡。
夜羡无视他们好奇探究的眼神,道:“都起来吧。”
“谢王上。”
“墨岩留下,你们几个护送王妃回寝宫先歇着。”夜羡不着痕迹地亲口证实阿怜的身份。
“是。”
阿怜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群魔界的人解释。
墨岩便是为首那位唯一没有向她下跪行礼的将士。
阿怜轻夹了马肚,直向魔宫的方向去,经过墨岩的身边,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方好对上他阴鸷而充满杀机的双眼。
阿怜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情景:一个长相妖娆衣着暴露的女人手持着利剑疯了似的向她挥来,口中不停地骂着她贱人,要杀了她,然而却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了剑,一刀直割向咽喉,鲜血还没有喷溅出来,她便一脚将那女人踹飞了出去。那女人当即断了气。未久,墨岩匆忙赶到。她正用丝布擦拭着双手,冷血地让他带着尸体赶紧滚。墨岩愤怒的便向她举剑袭来,若不是夜羡及时赶到,以墨岩当时的情绪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最终,墨岩满脸忧伤地抱着那个女人的尸体离开……
阿怜骑在马上,脑海里点滴破碎的记忆,也随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而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前后护送她的四位将士,似乎特别惧怕她,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过于接近她,一路上,也不敢与她攀谈。
进入魔宫的大门,阿怜下了马,抬眸望着眼前建在腥红世界中的黑色城宫殿,莫名闪着紫水晶的光芒,细看之下,原来宫墙之上拼贴着许多细碎的紫水晶。
夜羡好像特别锺紫水晶。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近。
忙碌中的仆人忽然见到她,惊愕不已,在见到夜羡贴身守衞的四个将士护送她之后,便一个个惊吓得全部跪倒,齐齐恭敬地道:“恭迎王妃回宫。”
阿怜总结得出,这裏的人,除了夜羡之外,所有人都很惧怕她。
阿怜四处张望,摸着殿中各种来自东海龙宫的珍稀摆设和宝贝,差一点会以为这裏是东海龙宫,脑子里不停地有些片段记忆跳出来:“青莲仙子,您的伤口又流血了,王上吩咐过您不可以乱跑……”
“青莲仙子,王上吩咐让您过去,小的们只是前来传话,你千万不能不去啊……”
“王妃娘娘,对不起,奴婢决计没有将您的莲花和梅花弄死,实在是咱们魔界无法养人间的花花草草啊,求娘娘饶命……”
偌大的寝宫里,最后除了每日打扫的宫人和每日送餐的宫人,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晃动。只要她在宫殿里,殿里绝计见不到一个人影,如死一般的沉寂。
阿怜的身体倏然一阵眩晕,差一点身体站不稳,她抚着刺痛的额头,脑海里那些画面中的青莲真的是她么?为何她像是遁入魔道一般?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抬眸看去,道:“谁?!”
随即两个年纪很小的婢女出现在眼前,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道:“请王妃息怒,奴婢们是来伺候王妃沐浴的。”
“哦……好。”
其实夜羡可以直接用法术带她回到宫中,丝毫不用经过那一片火海和荒林,不知他为何那般折腾,一想到被那片沼泽弥漫的腥臭气味熏了很久,她觉得很有必要好好沐浴一番。
“王妃是想要去浮梦池,还是就在寝宫内沐浴?”
“我不是你们的王妃。”
两位小侍婢顿时面如死灰,连连磕头,道:“请王妃恕罪!请王妃恕罪!”
阿怜凝眉望着战战兢兢的两个小侍婢,不经深叹了口气,她倒底是有多可怕才会让所有人见到她这般惊恐。想了想,她便摆了摆手道:“算了,随便吧。那什么……浮梦池在什么地方?”
两个小侍婢相互对望一眼,王妃是忘了么?浮梦池可是王上依着这寝宫特地给王妃建造的呢?
“奴婢这就给王妃领路。”
阿怜跟随着她们出了寝宫,来到一个离着不远的偏殿。进入殿门,温暖湿润的热气扑面而来。宫殿正中有一方池子,池边立着一个紫晶雕刻的龙型喷水头,汩汩地冒着温泉水。殿中的石柱以各色宝石装饰,在雾气缭绕之中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最奇特的是在这方温泉池的对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子,裏面养着一池茂盛的莲花……荷叶色泽碧绿,花朵粉白相间,说不出淡雅迷人。
魔界除了那片密林沼泽,会有长着许多丑陋恶心的植物之外,其他地方万物皆枯,实在很难相信,竟能有着如此美好的一方小小莲池。
啊!这与她曾经养在天界瑶池中的莲花一模一样啊。脑海里又有一些记忆跳了出来,寂寞之余,她在魔界种植天界的莲花,尝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直到夜羡命人挖了这一池温泉水,突发奇想,将莲花种在了泉水里,没想到竟然活了。
啊!这与她曾经养在天界瑶池中的莲花一模一样啊。脑海里又有一些记忆跳了出来,寂寞之余,她在魔界种植天界的莲花,尝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直到夜羡命人挖了这一池温泉水,突发奇想,将莲花种在了泉水里,没想到竟然活了。
时隔千年,这些莲花竟然还在魔界活着。夜羡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心血呢……
两个小侍婢见阿怜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怕,便斗胆道:“王妃离开之后,王上命人日夜照看这池莲花,一片叶子都不许枯黄,可宝贝这池莲花了。”
“有一次,一位宠姬仗着王上宠幸,便跑来摘一朵莲花,王上知道后便命人将她的手砍下,若不是墨将军求情,那位宠姬的手怕是要保不住了。后来那位宠被狠狠杖责,从此打入冷宫。可见王妃在王上的心目中的地位呢。如今王妃回来了就好了。”
阿怜听闻,一阵沉默,暗吐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不用伺候我沐浴,我不习惯人伺候,将衣裳放下即可,带上殿门出去吧。”
猝不及防,两位小侍婢被阿怜的冷若冰霜吓住,连忙道:“是,遵命。”
“等一下!”阿怜突然又唤住两位小侍婢。
两位小侍婢惊吓地回头。
阿怜道:“若是夜羡找我,让他在殿外候着,不许他进来。”
果然是王妃,整个魔界大概也只有王妃敢直接称呼王上的名讳,敢叫他在殿外候着了。
两位小侍婢面露难色,她们哪敢这样对王上说。但是和王上比起来,王妃冷血的杀魔不眨眼,更令她们畏惧。两位只好应了声,放下衣裳,乖乖退了出去,带上殿门。
莲池对面,有一面轻纱遮挡,后面置了衣架,还有一张舒适床榻。
雾气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莲香,阿怜不禁闭眼,深深嗅吸。不一会儿,她便褪了衣裳,走下温泉池,将身体全数没入温热的泉水中。
温泉水瞬间包裹着她全身的肌肤,令她身心放松下来。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阿怜和青莲不停在她的脑海中进行着斗争,她该如何选择,令她疲备不堪,不论是阿怜还是青莲,都是她无法抛弃的身份。
她依在池边,闭上双眼,享受这份久违的安宁。
雾气弥漫,不知不觉,她竟沉睡过去,或许她是真的累了。
忽然,嘴唇传来一个硬物的触碰,接着一股极为苦涩混着血腥气味的液体灌入她的口中。她倏然睁开双眸,一个身着黑色衣裳的女子正端着一个水晶碗,将勺子中黑乎乎的液体喂进她的口中。
她反手便将那个水晶碗打翻,伸手掐住那个黑衣女子,目露凶光地瞪着她。
那名黑衣女子痛苦地挣扎着,原本黝黑的肌肤而变得黑紫,白眼直翻,嘴巴蠕动着,似在求饶。可青莲的双眸充满了血丝,手指的力道越来越大。
这时,一个身影如同疾电一般闪现在她的面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手指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逝,未久,便松开了掐住黑衣女子的十指。
那名黑衣女子如获大赦,对着来人连番咚咚的直磕着响头,“多谢王上救命之恩!多谢王上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