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宿缘(1 / 2)

半莲池 花清晨 23477 字 8天前

奎河点点头,忽然发现阿怜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季如月跪地,对着阿怜深深叩首:“多谢姑娘相助。”

“前尘往事的记忆,你留着也是痛苦。”阿怜伸手掠过季如绵的额前。

待季如月再抬头清醒时,被泪洗过的双眸变得更加晶亮如星。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带着季如月离开,芋圆才睁开眼望着将自己抱起的阿怜,道:“楼玉中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带着季如月离开,芋圆才睁开眼望着将自己抱起的阿怜,道:“楼玉中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他并不想见她。”

阿怜轻抬嘴角,道:“他有没有说过那些话,重要么?反正季如月也不会知晓。”

芋圆道:“你毫不犹豫的将季如绵扔进江里,不像是会用善意的谎言去骗季如月的人。”

阿怜拍了拍芋圆的小脑袋,道:“善意的谎言是种美丽的谎言,偶尔说一两次,可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

“你是说季如月会死?”

“季如月本就对楼玉中心存愧疚,一旦得知自己的哥哥亲手杀害了他,会更加自责,再加上她在深宫之内,过得极其痛苦压抑。她一旦离开这条船,便会踏上黄泉之路。我想,楼玉中即便不想见她,不想令她徒生烦扰,但也不愿意见她走上绝路吧。”阿怜手中的莲花一直绽放着金光。

芋圆抬着脑袋看着阿怜,憋了许久,方道:“你知道你现在是谁么?”

阿怜眈了一眼芋圆,没有应声,抬眸看向无尽的夜空,思绪飘远。

她究竟是谁呢?

淡淡的月晕忽然从夜空中消失,黑压压的乌云拢了过来,将月亮完全遮住,江面开始刮起了狂风,没过多久,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随即而来。

前往京城的船只在江面上一路摇摇晃晃……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跑来自称是我马义才的未来女婿。”一个看着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板着一张脸,指着厅堂正中傻愣愣站着的年轻人,“来人!给我将这个骗子轰出去!”

骗子?!

沈君彦剑眉微蹙,手中正握着父亲大人生前留给他的信物——半块碎玉,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满脸鄙夷的马义才,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憾。

竟然称他是骗子?

他收紧手指,将半块碎玉紧紧的握在手中捏成拳。

一位身穿上好丝织绣衣的妙龄女子忽然从另一厢急跑过来,拉住父亲的衣袖哀求道:“爹!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是君彦哥哥呀,您给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君沈君彦,君彦哥哥呀。”

马义才一把甩开女儿拉扯着的衣袖,怒道:“来人!给我将小姐拉回房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来半步!”

两名家丁刚准备去对付沈君彦,这又转向马沅瑶。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爹!我求求你!君彦哥哥!君彦哥哥——”

马沅瑶被两名家丁强行拉开,只可惜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道,哪里能敌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很快便被拖进了后院。

“我不是骗子!若是伯父不记得当年与家父的约定,那便当这个婚约不存在吧。”沈君彦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再一次道,“不知伯父能否看在家父昔日帮助过马家份上,借我一些盘缠,我想进京……”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骗子乞丐赶出去!”

“赶考”二字,沈君彦还未说出口,马义才便大喝一声打断了他。很快他便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强行拖拉着推出了门。

屋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因地面湿滑,沈君彦狠狠地摔下了台阶,双膝正好撞上了路面翘起的石块上,痛得他一时间无法起身。他手中一直紧握的那半块碎玉,也顺势摔了出去。

忽然之间,雨势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在他的全身,溅起的泥水不断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令他狼狈不堪。

他从“骗子”变成了“骗子乞丐”……

父亲因误信生意伙伴,进了一批极其珍贵的雪域虫草,谁知这些雪域虫草全部都是假货,那位生意伙伴卷了银子跑路,沈家赔了所有家当。父亲一气之下病倒在床,撑了三个月不到便去了。娘亲一时间接受不了打击,也跟着病倒,没多久便随着父亲一同离开人世。偌大的沈家说没便没了。父亲临终之前,将这半块碎玉交予他,让他上广陵找当年定下婚约的马义才。却没想到,马义才早已收到消息,得知沈家败落,便反悔不承认这门亲事,甚至将他轰出了门。

若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他何以要来马家受这等屈辱?

他爬着过去,将父亲留给他的那半块碎玉捡起。

忽然,站在门处一直看着的马义才叫道:“去给我把那半块破东西拿回来。”

一个下人冒着雨冲过来,硬生生地从沈君彦的手中夺下那半块碎玉。

马义才拿到那半块碎玉之后,便用力地掷在地上,顿时,那半块碎玉又碎成几瓣。接着,只听“哐”地一声,马家高大阔气的漆黑木门用力地合上。

不一会儿,沈君彦全身上下被雨水浇得湿透。他费力地爬起身,远远地望着那半块碎玉的碎片,失魂落魄。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马蹄声。

透过蒙蒙的水雾气,沈君彦隐隐约约瞧着一位身着青衫罗裙的年轻女子牵着一匹马,撑着一把油纸伞,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身姿摇曳,宛若立在池中之中的一朵莲花。

那位女子越走越近,沈君彦不禁抬眸望了那她一眼,樱唇柳眉,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不施粉黛却颜如朝霞映雪,尤其是那一双剪水双瞳,在这一片水气下看来,竟灿若星辰……

沈君彦倒不是为眼前这个姑娘美艳脱俗的容貎吸引,而是这瓢泼大雨,他已然淋成了落汤鸡,雨水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将她的衣裙溅湿,这很不合常理。

她四处张望,口中喃喃自语,似在找寻着什么,路或者东西。

她忽然瞧见他,便顿住不再前行,一双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着他。

她忽然瞧见他,便顿住不再前行,一双墨黑清澈的漂亮眼眸直盯着他,毫无羞涩之意,几近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沈君彦自知自己有些失礼的盯着人家看了很久,加上眼下的模样狼狈不堪,有些卑微的垂下眼帘,爬起身往一边挪去,给这位姑娘和她的马让出了道,并礼貌的向这位貎美的姑娘微微颔首。

其实他并不用让道。

梅花乃寒冬时节才有的花,此时正值初夏,哪里来的梅花?即便有梅树的地方,眼下也只有叶,没有花。他想了想,便指了指马府大院,道:“这裏面应该有几棵。”

这位姑娘语气生硬地道:“我要成片的梅树林!”

沈君彦从这位姑娘的眼里瞧见了鄙夷,本就受了气的他,眼下却又从一个不相识的姑娘眼里再一次受到羞辱,不禁咬紧牙根,捏紧拳头,想一走了之,却终究还是没忍住不争气地给她指了路,“从城南方向进城,没多远的地方有一片梅树林,应该是在那个方向,你可以试着再往前走几里路看看。不过,这时候恐怕……”

“恐怕没有花,只见叶。”他的话没有说完,那位姑娘便牵着马儿向前步去。

不道谢,也不道别。

那位姑娘就这么态度傲慢又极其无礼的离开了。

沈君彦回眸望着她颀长纤瘦的身影,忽然之间,有种似曾相识。

***京城最繁华的市集街道上满是熙来攘往的人潮,到处是高亢激昂的商贩叫卖声,一派和谐安定的景象。

突然,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店小二扯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推攘着赶出来:“没有水!没有水!你这个臭乞丐,别妨碍我们做生意。给我滚远一点!要是再敢出现在这裏,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我不是乞丐,只是有些渴……”沈君彦的声音极其微弱。

“我管你渴不渴!听见没有,滚滚滚!”店小二猛地推开沈君彦。

沈君彦已经有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两三天没怎么喝水,被店小二这么猛地一推,一个踉跄连连向对面的包子铺跌去,一下子撞在了包子铺摆放蒸笼的桌子上,将几笼包子撞翻在地,自己也跟着跌在了地上。

包子铺的老板立即跳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臭乞丐!你赔我的包子!赔我的包子!”

沈君彦有气无力地咧嘴一笑。这几笼包子,便是打死他,他也没有钱去赔。

包子铺的老板见他这个神情,气得便是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沈君彦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包子铺的老板怒揍,三两下便鼻青脸肿,嘴角流出了血。

常常聚在市集的一群乞丐见势,纷纷抢夺掉在地上的包子,有些老油条更是无赖的直接从桌上没掉下的蒸笼里直接抢包子。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忽的人群里有人发声:“老板,你别打了,再打你的包子要被人抢光了。”

“搞不好是同伙呀。”

包子铺的老板停下手回头一看,果然桌上蒸笼里的包子全被偷光了,气得直跳脚,回头想再揍沈君彦,但是被围观的人拦住,“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打出人命了啊。”

“他跟那些臭乞丐一定是同伙。”包子铺的老板咬牙切齿。

“为了这点包子被官府抓去偿命,那就不划算了呀。”

包子铺的老板只得住手,但是想想又不甘心,便回头又踹了沈君彦两脚,将他踹到了路中间。

沈君彦哇地一下吐了一口鲜血。

围观的人立即都退开一圈,生怕他突然死了,跟自己沾上点什么关系。

这时,一个身着淡粉色罗裳,容貎美艳的年轻姑娘牵着一匹高壮的枣红色骏马走过来。

这位姑娘牵着马离沈君彦越走越近,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姑娘会好心地救起沈君彦。谁知,她牵着她的马硬生生地从这位年轻乞丐的身上跨了过去,仿佛像是没有瞧见他似的。

在场的人全部惊住,不由地一阵唏嘘。

这马儿要是走偏一点,这乞丐可能就小命玩完了。

当四条马腿相继从沈君彦的身上迈过去,硕大的黑影笼罩在他面部正上方,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认命地闭上双眼。

可是不想那位姑娘走了一段距离,忽然顿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毫无预示,她莫名地折了回来,站在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冰冰地道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在众人摸不清这姑娘到底想干嘛的时候,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沈君彦的衣襟,将他整个拉起。

众人惊呼一声,这姑娘看上去弱不惊风,想不到力量这般大。

沈君彦凝视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只是眨眼的功夫,她便随手一扔,将他十分精准地扔上了马背。

包子铺的老板一见有人救了沈君彦,还是位貎美的姑娘,便壮着胆走上前,拦着她,道:“他方才砸了我好几笼包子,你即然救了他,得替他赔钱。”

姑娘星眸一转,直盯着包子铺的老板,忽地伸出手来,冷森森地道:“你将他打得半死不活,看大夫的钱拿来。”

众人见势,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

沈君彦挂在马背上,不堪方才姑娘随手一扔力道的撞击,便晕死过去。在他晕死过去之前,听到她向包子铺老板要银子,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笑……

“什么?这该死的乞丐撞翻我那么多包子,你反过来还跟我要钱?你是他什么人?姘头么?”

包子铺老板“姘头”二字刚落音,只听“叭”的一声,脸上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包子铺老板被这一下打蒙了,不只是他,就连围观好事的一堆人,谁也没看见出手打他的人。而离的最近的人,只有他跟前这位冷艳的姑娘,可谁也没有瞧见她出手。

“是你刚才打我的对不对?!”包子铺老板伸手就要去推攘姑娘,谁知手连姑娘身上的衣裳都没沾着,便被姑娘死死扣住困在身后。

他开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哎哎哎,打人啦!打人啦——”

“你想我把你打成他那样,还是乖乖地拿银子出来!”

“你这是敲诈勒索——”

“他若死了,你便是杀人犯,这街上的人都看见了,都是证人。”姑娘松开手将他推开,然后又强势地伸出手,“钱拿来!”

包子铺的老板望着周围一双双好事的眼睛,不由地瑟缩了,连忙退回自己的包子铺,示弱道:“我这些包子不用他赔了。算我倒霉,与他各不相欠。”

可这位姑娘就是不依不饶,依旧伸着手,“不行!”

包子铺的老板双手拍着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大意就是他今日卖包子赚的钱,还不够那些被撞翻在地的包子本钱,自己家境一般,上有老下有下,一家子人都着他赚钱吃饭,哪来的钱赔给那个乞丐啊?

姑娘忽然转身走到对面酒楼店小二的面前,道:“他不肯给银子,那你来给咯。”

店小二不由地一惊,结巴着道:“我、我、我又没有打他,凭什么我、我我要给钱。”

“你若不推他,他就不会撞翻包子,不撞翻包子就不会被打,不被打也就不会受伤,不用看病。这个果皆由你这个因。拿来!”姑娘伸出手。

“你、你是谁?关、关你什么事?!”店小二虽然这么说,但是气势明显很弱。之前他见这姑娘单手就能将那个乞丐扔上马背,看样子这个姑娘是个练家子。自己虽为男人,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姑娘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地道:“的确不关我什么事,可是你们方才揍他,挡着我的路,碍了我的眼。但凡我看着不顺眼的事,都会清理一下。既然你不愿赔银子,那么你就跟他一样去看病好了。”

店小二还没有反应过来,衣襟便被这位姑娘抓住,整个人被拎在了半空中。

“就把你扔在他的脚下,给他磕头好了。”姑娘指着远处马儿站立的方向。

马儿仿佛有灵性似的,听到主人这么一说,嘶鸣一声,表示赞同。

围观的众人下意识集体向后退了两步,给这位姑娘让了一条道,生怕自己变成靶子被砸到。

店小二吓得直叫唤:“姑、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瞧着那隔得老远的距离,若是这么被扔过去,那铁定只有半条命了,就算能活过来,少说也得在家中躺个一年半载。就算这姑娘肯赔点看大夫的药钱,那他这躺着不能做事的一年半载,一家老少都要去喝西北风呀。更何况看她这副霸道不讲理的模样,说不准一个铜钱都不会赔,所以不划算不划算!

姑娘将店小二放了下来,然后伸出手。

店小二苦巴着脸从身上掏出仅有的一些碎银和铜钱,全都给了她,急着说:“我身上全部的家当就这么些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欺负乞丐了。”

围观的乞丐们跺着手中的打狗棒,口中发出一声声激动而兴奋的欢呼声,为这位路见不平的漂亮姑娘助威。

姑娘望着手中的碎银和铜钱,走向那位包子铺老板,看了一眼翻在地上的蒸笼,算了一下包子的数量,将手中的一把铜钱丢给他,道:“这是那个乞丐赔你包子的钱,那你赔他的医药钱呢?”

包子铺老板想着方才她单手举起店小二的场面,便默不作声,乖乖收下铜钱,然后又从店里掏出一把碎银,放在这位姑娘的手中。

姑娘收好碎银便走回马儿身旁,牵过缰绳离开。

包子铺老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瘫在地上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想想又窝火,指着对面那个店小二就骂:“你作死的要推那个乞丐干嘛?都怪你——”

店小二也很委屈,哭着说:“我就推了他,谁知道他撞翻你的包子?不就几个烂包子么,你非要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全部都是你的错!”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骂了起来,骂了许久都不敢对打,生怕把人打伤了,又要再赔银子。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又拢了起来,望着那位姑娘翩翩离去的身影议论纷纷。

一群乞丐们跟在那姑娘的身后。她走着走着便顿住,回眸瞪了他们一眼,忽然之间起了一阵白雾,挡住了乞丐们的视线。

等白雾散去,那位姑娘、马儿和那位重伤的乞丐已经不知所踪。

***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铁锤抡过似的,只要稍稍动弹,到处都扯得生疼。

沈君彦拧着眉头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即是一片山石。他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地撑着身子,视线一点一点扫过眼前这个干净空旷的山洞。此时他正躺在一块巨石之上,身下垫着一床厚厚的褥子,所以并未感到石头的硬冷。他的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薄被上余有一丝淡淡的花香。他忍不住将薄被放在鼻下轻嗅,沁入心脾,十分舒畅。

这个味道,同那个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样。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他临晕过去之前,那位姑娘替他讨要银子的霸道模样,不由地轻笑一声。

忽地,听到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他连忙躺下,匆忙之间他撞到了伤口,疼得他只能双眸紧闭,暗暗咬着牙,锁着眉。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姑娘冷淡轻柔的声音传来。

沈君彦不好意思地睁开眼,然后又努力支撑起身体,向姑娘颔首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恕在下冒昧问一声,姑娘尊姓大名?”

姑娘冷冷地道:“你不必谢我,并非我想救你。至于我叫什么,你也不必知道。既然你醒了,也死不了,就赶紧离开吧。”

沈君彦深深蹙眉,本以为这位姑娘救他,是一副热心肠,可听她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太乐意救他。即不愿意救他,可为何又要救他?

那姑娘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眈了他一眼,便冷冰冰地道:“不是我想救你,而是你命不该绝,天命而已。”

“天命?”沈君彦有些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你现下无须知道太多。既然没事了就赶紧走吧。”

沈君彦见这位姑娘一直催他离开,便也不好多留,慢慢下了石床,忍着身上的巨痛,再一次向这位姑娘行了大礼,然后一瘸一拐地向洞口步去。

“等一下!”姑娘忽然出声又叫住了他。

沈君彦回转身,忽然石床上的被褥即向他飞了过来,若不是他眼明身快,几乎要被褥砸中。

沈君彦的身体晃了晃,好容易站稳,但又被接着飞过来的一个东西砸中额头,顿时生疼。

他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下砸他的东西,是个绣着荷花图案姑娘家用的钱袋。看着钱袋鼓鼓囊囊的样子,能将他的头砸得生疼,估莫裏面装着一大块银锭。

“店小二和包子铺老板赔你的看病药钱,还剩下一些。”姑娘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

沈君彦抬眸望着她,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她这扔被褥和扔钱袋的动作,明显与市集上的那些人根本无异,根本就是嫌弃他衣着褴褛,身上有异味,觉得他是个臭乞丐。

他咬着牙,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拼命快步走出了山洞。

姑娘望着他蹒跚的步履,喃喃自语:“司命星君怎么会给他写了这样一个命格……”

沈君彦羞愤地走出山洞,心中还来不及埋怨那位姑娘,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他正立在悬崖峭壁间的洞口前,不论往哪个方向走,根本就没有路。除非他跳下去,然而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庆幸的是,眼下艳阳高照,若是雨后,云雾缭绕,这么一脚踩下去,那必定是粉身碎骨。他眉心一拢,心头一颤,脚步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这姑娘究竟是怎么带着他上来的?

他回眸望着黑漆漆的洞口,心一横,不得不又拉下脸转回了洞内。

正在打坐的姑娘忽然又见着他,神情不由地一怔:“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话听在沈君彦的耳朵里十分刺耳,像是在讽刺他:你走啊,不是很牛气的么?有种你就跳下去啊。

姑娘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又忘了,你如今是个凡人。”

沈君彦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别过脸,便在洞口坐下,依着背后的山石,一双眼茫然地望着洞外。

这一次姑娘没再出言赶沈君彦走,任凭他在洞口坐着,自顾继续自己的修行。

不知过了有多久,直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她才睁开双眸,盯着洞口那个呆呆坐着的沈君彦。

她缓缓起身,轻轻一个纵身,便从石台上跃了下来。

她走到洞口,立在沈君彦的跟前。

沈君彦抬眸与她对视,一双清澈的黑眸里透着不明所以,腹中又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麻烦!”姑娘看着他的眼神略带不悦。

沈君彦不知道她说什么麻烦,是不是嫌自己给她添麻烦?但是他已经很安静的在这洞口坐了大半天,眼看着太阳已经到了半山腰,怕是再过一个时辰便要落山了。

他瞪着一双大眼,略显无辜地望着她。

姑娘衣袖轻挥,只闻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沈君彦便随着她移出了洞外,直冲着那万丈深渊掉了下去。

“啊——啊——”身体在不停地向下急速坠落,沈君彦闭着眼,不停挥舞着双手惊恐地叫着。

“闭嘴!”姑娘约莫是嫌弃他太吵太烦,于是一巴掌拍向他,他再也叫不出声来。

不一会儿,二人着了地。

沈君彦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泥地上,惊魂未定。

姑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冷嗤一声,便向前步去。

沈君彦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再细看自己的手脚,完整无好,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他抬眸向天上望去,方才明明还是在半山腰,这眨眼之间便已到了谷底。他皱着眉心望着正前方那个纤瘦的身影,心下疑惑。

她是人么……寻常人根本做不到这样,难道她是传说中天上的神仙?

他快步走过去,又细细地打量了她,她周身冷漠的气息,配着世间仅有的绝美容颜,这样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凡间女子。“你……”

他刚起了个话音,便被她打断,“自己爬上去摘吧。”

“摘什么?”他不明所以,抬头看着跟前高高的树木,枝头上悬着许多红红的野果。

“你不是饿了么?”她睇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似是在说难不成还想我喂你?

沈君彦的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这才明白这位姑娘的用心,想来是带着他来找吃的。

他低首感激地道了一句:“多谢姑娘,哦,不,多谢仙姑……”

“仙姑?我还满地蘑菇呢。”那姑娘睇了他一眼,眉尾一挑,便拂袖在一旁找了个石头坐下。

他被说得不好意思,面红耳赤,低下头直向树下走去,不想没看着路又一头撞在树上,正好撞在之前被荷包砸出个包包的地方。他倒抽一口气。

“嗤——”身后传来姑娘不屑的语气。

他的脸颊更臊了,不用看也能猜到那位姑娘鄙夷他的眼神。

他抬眸看了看跟前有三四人高的野果树,眉头微微蹙紧。

有个问题,他……不会爬树……

他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双手抱住树杆,一只脚蹬上去,另一脚想再蹬上去,果然如他所想一样,整个人抱着树杆滑到了原地。他只好再试,手脚相继攀上树,可是连一只手的距离都没有攀升,便又滑回了原地。他反覆几次,像个笨蛋一样,始终站在树下原地不动。

他羞赧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姑娘,她瞪着一双明媚的大眼也正瞅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姑娘起身,走到树下,瞪着他,忍了半天,啐了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沈君彦更加惭愧。

姑娘纤手一挥,这树上的野果子落得满地都是,然后又瞪了一眼沈君彦,这才又坐回原处。

沈君彦心下甚喜,将果子一一拾起,装在污脏的衣服里,然后跑去一旁的溪水里清洗,不一会儿便折回来,将几个果子递给姑娘,笑眯眯地道:“仙姑,这几个果子给你,我都洗过了。”

姑娘看着他污脏的衣摆里还兜着一捧果子,一脸嫌弃。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不需要。”

沈君彦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的确是脏了些许,可是他刚才刻意在溪水里洗过衣摆了。他只好将果子放入自己的口中,酸甜的味道立即在嘴巴里漫了开来。许是太饿了,他接连吃了好多,直到肚子撑得圆鼓鼓,差一点走不动路。

但是那位姑娘却不给他歇息的机会,径直往山谷深处步去,不知在找寻着什么。约莫行了有数里路,找到几棵长着茂盛绿叶的梅树,她在每棵梅树下绕了一圈,从怀里摸出一个梅花形状的玉佩,看了又看,然后一脸失落。

沈君彦忍不住问她:“仙姑,你是喜欢梅花么?可是这个时节没有梅花……”

姑娘瞪了他一眼,厉道:“城南进城的方向几里路内根本就没有梅花。”

“啊?”沈君彦一脸错愕,她是在指责他上次给她指错了路么?“对不起,可能我记错了……”

姑娘白了他一眼。

太阳落山前,沈君彦随着她又回到了洞中。

至于怎么从谷底回到半山腰,沈君彦不清楚,只感觉是眨眼的瞬间,从地上飞到天上。不过,有一点他知道,这位姑娘一定不是个凡人,因为他身上的伤,本来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很严重,这随着她走了一圈之后,身上的伤都不疼了,行动也自如了。这位姑娘一定是个神仙,或许是个意外流落凡间的神仙。

“仙姑……”沈君彦想谢谢恩人。

“我不叫仙姑!”她瞪了他一眼,他知不知道“仙姑”这两个字真的很难听哎。

“在下沈君彦,只是想谢谢仙……谢谢姑娘,但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青莲。”

“嗯?”沈君彦终于反应过来,“多谢青莲姑娘救命之恩,沈君彦感激不尽。”

“闭嘴!不许说话!”青莲瞪了他一眼,便轻跃上石台坐下,闭上双眼,开始打座修行。

沈君彦自讨没趣,便将今早她丢在洞口砸他的被褥抱回头,放在石床上铺好,然后对青莲又道:“青莲姑娘,床我铺好了。你睡吧,我去一旁休息。”

沈君彦说完便在山洞里找了个避风的拐角依着,半靠着石头,闭上双眼准备入眠。谁知刚闭上眼,突然被一团东西砸过来盖住全身。

他拉下被子,望着高台之上,青莲仙子依旧着保持先前的姿势。想来青莲仙子是嫌弃被他睡过的被褥,太脏了。

他有难受地道:“你是嫌我脏么?明日下山,我会好好清洗。”

“别多事!原来睡哪还滚去睡哪!”青莲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君彦在心裏暗暗鄙夷,原来姑娘不是嫌弃他,而是好心的将石床让给他。

他抱着被褥回到石床跟前,重新铺好,然后乖乖躺下。

视线之处,刚好可以望见着双眸紧闭的青莲。

她身着一袭湖水绿的罗衫裙,及腰的乌黑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身后,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刚巧贴着她白晳的面颊含入樱红的双唇间,媚而不妖。不论是瞪着明眸鄙夷他,还是这般闭着双眼打坐的模样,真心好看。她是他见到的这天下间最美的女子。虽然他不知道天上的仙女究竟长什么样,但他想她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

他凝望着她,不知不觉,倦意袭来。白日里奔波劳累,这一躺下,身心放松,很快满身的疲倦袭卷而来,没多久,他便在满是花香的气息中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翌日,青莲又带着沈君彦跳了一次崖。

这一次,沈君彦没有再鬼哭狼嚎。青莲有意将他送出这片山谷,然而沈君彦却不愿离去,铁了心的要跟着青莲。他也不知为何就想要跟着她。他并不想成仙,也非为了生存,只是纯粹想每天能看到她。或许他对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所谓雏鸟情结吧。

青莲无论怎么赶他走,他都不肯离开。青莲懒得与他再纠缠,便将他一个人丢在山谷之中,从他的面前消失了。

沈君彦惊慌失措,满山谷的到处找她,第一次她带他采摘野果的地方,她站在梅树下沉思的地方,他洗野果的小溪边……所有和她一同走过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她。走着走着,他在山中迷失了方向,饿了摘一点果子,渴了掬一捧山里的溪水,找了三天三夜却始终不见青莲。

看来她是真的很嫌弃他,不想再见到他这个一无是处又穷困潦倒的穷书生。对她来说,他这个凡人就是一个拖累。

他终于体力不支,一下子栽倒在溪水里。

青莲飞回半山腰的洞中,没有沈君彦这个累赘,一下子清静了不少。可是转念一想,她这一离开便是整整三天,就他如今那个废柴样,搞不好上次没被当街打死,这次便要命绝于山野之中。新任天帝即位并未多久,屁股还没坐热,若是他就这么死了,一但回到冥界,忆起当年的事,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今她还没有找着梅氤,不想再次受制于天后。虽然她讨厌霸道且蛮横无理的他,但是为了能离开天界换取自由,利用他对她的信任,亲口喂他喝下孟婆汤,将他推下凡界,这事……她做的的确够阴够狠。

如今在凡间亲眼见到他沦落至此,她竟然有些于心不忍。或许下界待的时日久了,她的心也变得比在上界要软了些许。

想来想去,她伸出手,掌心之间生出一朵莲花。很快莲花之上,形成了一个虚境,可以看到山下林间。果不其然,那家伙体力不支倒在了溪边……

她深叹一口气,毫不犹豫,便又下山谷,将他带回洞中,放至石床上。

他的双颊发红,身体微微痉挛发颤。她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烧得厉害,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曾经天界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战神,如今投胎成凡人的他,脆弱得简直不敢想象。

他眉心紧锁,口中一直在不停地呓语。

她有些好奇,凑近了才听清他在说:“青莲……别走……别丢下我……”

她不禁身体僵住,瞪着眼看了他半晌,啐道:“没用的家伙!”

她的手腕翻转,掌心之间又多了一朵晶莹洁白的莲花,反手便将那朵莲花打进他的印堂之下。

不一会儿,他不在打冷颤,眉宇间也舒展开来。她再次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烧退去,温度恢复正常。

她的手腕再次翻转,掌心之间顿时聚着一团紫气。她的手顺着他的头部一直到脚,真气所到之处,他身上的伤口全部迅速愈合。

之前他在市集被人打成重伤,她懒得管他的伤口,只是将他带到医馆,命医馆的大夫替他清理伤口敷好药,再给他灌下汤药。见他死不了,她才带着他来到她在人间临时住下无人打扰的清静地方。

谁知,她因一时慈悲为怀,竟然甩不掉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孽缘。

沈君彦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一见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山洞,顿时心安了。

青莲正巧从洞外走进来,见他醒了,便问道:“感觉如何?”

“多谢青莲姑娘,又救了君彦一命。姑娘的大恩大德,君彦此生没齿难忘……”

青莲瞧着沈君彦那副迂腐书生的模样,一脸冷漠地嗤道:“你打算以身相许么?”

“什……什么?”沈君彦一下子结巴起来,紧接着面红耳赤,挣扎了一会儿便道,“那个……青莲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

青莲瞪着他毫不留情地嗤道:“做你的清秋大梦!”

沈君彦一下子被话噎住,脸涨得通红。果然是他想太多了……青莲仙子可不是凡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污浊的想法?

青莲忽然手中多了一袋东西,直丢在他的面前。

他打开一瞧,是袋野果。想来他昏迷的时候,她下山去替他摘野果了。

他心裏乐开了花,道:“多谢青……”

“闭嘴!吵死了!”青莲纵身越上她平日里打坐修行的石台。

沈君抬头看着她,嘴角轻漾,脸上浮现一个傻傻的笑容。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果子开始咀嚼。牙齿咬着果子磨合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山洞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青莲闭着双眼,耳朵里尽是这个像是老鼠啃噬的声音,十分烦燥,终于忍不住衝着他大声吼道:“滚出去啃!”

沈君彦被惊吓住,半个果子卡进喉咙不上不下,呛得他不停咳嗽,憋红着脸,抱着那袋野果战战兢兢地滚到了洞口。

青莲收回视线,重新闭上双眼,静下心来打坐修行。

沈君彦啃完一个果子,正要啃第二个之时,忽然想到什么,便又拎着果子回到洞内,见青莲坐在石台上发呆,小心翼翼地道:“你要不要吃点?我看你都不吃东西的,这样对身体不好……”

青莲冷冷地眈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悦。这家伙真是不实相,不知道看人脸色么?

可是沈君彦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担忧。

她想生气,想发火,对着这张真诚的脸一时之间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对不起,可能你们神仙都不需要吃东西……好吧,我出去,不打扰你。”

沈君彦见她不说话,怕她又生气了,赶紧乖乖地滚出洞口,继续啃果子。啃了一半,留了一半,生怕自己没瞧见她吃东西,误以为她不需要吃,万一她会饿,没东西吃怎么办?所以得给她留一半。

青莲望着洞口那个清瘦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无奈。

这大概就是她十八年前她为了自由将他推下凡间的报应吧。

青莲继续在凡间四处找寻着梅氤的下落。她感到很奇怪,就算梅氤私自下凡,已经整整十八年了,可这在天界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但梅氤一直不曾回天界。按理说,她在人间应该很快能找着她才对,但是这十八年来,六界之中,除了魔界和妖界她没有去过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经找遍。她几乎找遍了人间都未曾找着她。只要有梅树的地方,她都去过,期望梅花令能有所反应,可是无论哪里,梅花令丝毫无反应。梅氤到底去了哪里?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多了沈君彦这个累赘,让她想再去魔界和妖界走一趟的念头,不得不打消。

“等等……”

沈君彦跟着她翻山越岭,已有一个月,虽然体力比之前稍好一些,但是这整整一个月没有吃肉,连肉腥味都没有闻着,饿了只吃野果,渴了只饮山泉或露水。今晨在溪水里洗脸之时,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双眼就快要暴突出来。再这样下去,他怕哪一天撑不住,能啃自己的肉。

青莲顿住脚步,疑惑地回眸看了他一眼,他正舔着嘴唇,双眼发直地瞅着她,犹如一匹正在觅食的恶狼。

青莲眉心微蹙,道:“方才,不是才给你摘了果子吃么?你怎么又饿了?”

“肉……肉……”没有肉味,令沈君彦的眼睛已经花了,突然扑向青莲抱住她的胳膊,张嘴就咬下去。

青莲吃痛,一巴掌便挥了过去,直接将他打飞出去。

青莲嘴角抽搐,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为何心这么软,一定要带着这个白痴一样的累赘?她终于能明白梅氤以前会拿玄遥追着她不放的事开玩笑,果真是自己招惹的祸,跪着都要承受。

她领着沈君彦到了山间一条小溪旁,指着在溪水里活蹦乱跳的鱼儿,冷冷地道:“去抓吧。待会烤鱼的时候,离我远一点就好。”

沈君彦冲进溪水里,弯着腰身开始抓鱼,然而狡猾的鱼儿每次总是能成功地从他的手里逃走。

青莲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他的蠢样,气得七窍快要生烟,骂道:“你这十八年来究竟是怎么在人间活下来的?”

沈君彦一脸无辜地道:“以前只要读书就好……”

父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家中殷实,衣食无忧。父亲主外,经营药材生意,母亲主内,所有家务锁事,母亲和下人们都会替他张罗好,他完全不需要为生计而烦扰。虽然父亲的药材生意经营得不错,但是父亲考虑得长远,一心想他入朝为官,光耀门楣。所以那些年里,他只要安心读书就好。其实今年本该进京赶考,但是家中突遭变故,父母亲相继病亡,他才会悲惨地沦落至此……

“我也知道我很废,什么用都没有,还整天拖累你。但我并不想再这样,还请青莲姑娘赐教,帮帮我,给我指条明路。至少让我不拖累你……”

青莲瞪了他一眼,便走到一旁的竹林,二话不说,一掌将一棵竹子拦腰劈断,然后将断竹扔在他的面前,手中忽地又变出来一把约一尺见长的刀,扔给他,厉道:“日落之前你若抓不住一条鱼,晚上连野果都没得吃。”

沈君彦欣喜地捡起刀和断竹,坐在一边认真地开始研究如何削鱼叉。他将刀横在竹子断口之处,稍稍一用力,那刀便一下子切进了竹子。他将刀拔|出|来仔细看了看,这刀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想到却如此厉害。他举起刀对着竹子的断口便用力地一刀劈下,果不其然,只听“呲啦”一声,竹杆顿时裂成了两瓣。他将竹杆劈成了几根粗细不一的竹棍,开始回想府上仆人曾经摆弄的鱼叉,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地削起竹棍。虽然双手掌心被竹筋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磨了半个时辰不到,他终于做出了一把鱼叉。

他激动地举着鱼叉想向青莲献宝,但看她紧闭着双眸正在打坐,知道她的脾性,手便又落下,偷乐着拿着鱼叉下水去捉鱼。

青莲再睁眼之时,太阳渐渐落山,开始一点一点收起它的光芒,眼见着夜幕就要降临,却不见了沈君彦的踪影。

青莲拧着眉心起身,走到溪水边,四处张望,沿着溪流的方向又走到前方瀑布下的潭水边,依旧不见他的身影,便开始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沈君彦!沈君彦!沈君彦——你在哪?”

随着她的一声声呼喊,山谷里相继传一阵阵回声,惊起一群鸟儿飞过。隔了好一会儿,回声消失,却依旧不见沈君彦的影子。

青莲有些焦虑。且不说他是否能捉着鱼,这若是等到天黑,遇着什么生禽猛兽,怕是他反倒先成了那些生禽猛兽的腹中之物。

“沈君彦!沈君彦!沈——”

青莲又一次开口呼喊,一回过头,沈君彦正举着两根鱼叉立在她的跟前,每根鱼叉上分别叉着一条烤熟了的鱼。

“你找我?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沈君彦黑漆漆的脸上闪着一丝激动。

青莲微微抿唇,皱着眉头,不悦地道:“你去哪了?”

“你不是让我滚一边去烤鱼么?你怕闻鱼腥味,我知道。咯,刚烤好的,尝尝!”

他抓了几个时辰的鱼,最初一条也抓不着,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将几根竹叉一起用力地叉向鱼群,突然有一条鱼被他叉伤,正好又卡在石缝里游不动,被他逮着了。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明白要怎么叉鱼。于是他便很快捉了一条又一条。不过,那附近的鱼儿也聪明,被他那么一搅和,一时间都跑没了踪影。鱼儿虽不大,但收获丰盛,足够他和青莲两人饱餐一顿。但是,他差一点又忘了,烤鱼于他又是一向挑战。

他按照青莲的命令,乖乖地找了个离她很远,但是又可以看到她的地方升火。所有一切都是慢慢摸索,好在他还不算太笨,总算将火堆升起来。

“烤鱼真是门技术活!你不知道,我好容易将火升起来,结果火势太猛,一下子烤焦了好多条。所幸抓得多,不然今晚又得饿肚子。”他嘿嘿地憨笑着。

青莲静静地望着他,他咧着嘴笑得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本就蓬头垢面,满脸胡渣,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还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这会因为烤鱼,脸上沾满了黑灰,更是污脏吓人。他完全不知道眼下自己的形象有多邋遢,哪还有当年天界战神的模样。不知道他日后重返天界,再回忆起这一段日子,是不是要去撞南天门?

一想至此,青莲的嘴角微动,但很快硬是忍住了笑意。她轻咳一声,道:“还不算笨,不但能抓着鱼,还学会生火烤鱼了。”

沈君彦一听青莲赞许他,一双黑眸徒然变得晶亮。

青莲对上他的眼眸,很快错开视线,道:“去把你的脸好好洗一洗吧。”

“好!我等下就去洗。”他用手肘擦了擦脸,笑着将鱼向青莲的面前伸了伸,“你先趁热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会腥。”

谁知,青莲瞟了一眼那条鱼,冷淡地吐了两个字:“拿走!”

“你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你啃野果,还是两天前的事,”沈君彦忽然想起什么,“难道你们神仙不能吃荤?”

青莲白了他一眼,谁说他们天界的神仙不吃荤?莫不是那龙肝凤胆都是蔬菜呢。她只是不想在这山中,跟他一起啃着他烤糊掉没有卖相的鱼。

“你真不吃?”沈君彦在收到又一记白眼之后,只好自己吃了一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叫唤着,肉又细又嫩,好吃好吃。

“连荤都不能吃,你们神仙真可怜。作孽哦!难怪我们人间有句俗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青莲听见,嘴角微微抽搐。什么鬼?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理解的么?凡人不羡慕神仙是因为不能吃荤么?亏他还自称自己是个饱读诗书,要进京进行殿试的人,这都什么理解能力!

沈君彦还在那边吃边唠叨:“你们这神仙做的可真是憋屈,真不如我们凡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瞧你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打坐念经,就算是比我们凡人活得久,可是你这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哎哟——”

沈君彦吃鱼吃得好好的,突然脑后勺被一个东西击中,痛得他直叫。

他回头看向身后地上,竟是一个松果。再看,半空中徒然浮起十来个松果。他看向青莲,女神仙明明一脸平静无奇,可是漂亮的双眸里却闪着一抹狡黠。

“哎哟哟——我再也不说啦——”

沈君彦带着满头包回到了洞中,那一夜,他在睡梦中都护着自己的脑袋,生怕自己再有什么惹那位女神仙不高兴,遭到不明物体攻击。

这附近的几座山头,沈君彦跟着青莲都爬遍了。

虽然他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为何只找梅树?但是他知道梅花对她来说很重要。

这些日子,他跟在她的身后,不仅学会了抓鱼,还学会了打猎。食物变得 丰富起来,什么兔子、竹鼠、山鸡……应有尽有。

她不曾教他任何东西,也不会帮助他去猎食,若是他不幸被野兽攻击受了重伤,她最多只会拖着他的身体回去疗伤,待到他的伤好后,又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回去重新战斗。

大约是知道她不会放任自己死在这些生禽猛兽的手里,他的胆子便大起来,无论什么样的生禽猛兽都会去尝试挑战。而每次重伤,她替他疗伤的时候,便是他离她距离最近的时候。也只有那一刻,他才能看到她为他疗伤时的拧眉模样,温柔的眸光之中流转着暗藏的担忧。也正是这一刻,他的心中会不自觉地涌起阵阵甜蜜,说不出的愉悦欣喜,觉得受再重的伤也都值了。所以,他常常会弄得自己满身伤痕累累,任由自己虚弱无力地倒在她的面前。

其实与这些猎物比起来,更令他倍感无力的是遇到各种小妖。在他生命中的前十八年裡,他从未遇到过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鬼妖魔,似乎在遇上青莲之后,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

有好几次,他差一点成了这些小妖们的盘中餐,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她突然闪现,身姿利落的将那些小妖们一个个降服,并收进了她一直贴身携带的一枚玉牌之中。

有妖精想吃他的也便罢了,最让他无语的便是个别妖精和鬼怪见他长相不错,身材不错,于是强行撸了他回去要与他洞房。

有妖精想吃他的也便罢了,最让他无语的便是个别妖精和鬼怪见他长相不错,身材不错,于是强行撸了他回去要与他洞房。而她赶到之后见状,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若不是他凄厉地呼唤她,以死相携,以她的性子,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他问她为何要弃他不顾,她回复他即已找到下家,日后不用依赖她,她当然可以安然离去。他气不打一处来,她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他要与这些妖魔鬼怪相守终生?

更多时候,即便他和那些妖魔鬼怪们没有意外碰上,她也会带着他主动去找寻它们的踪迹,然后收了它们。无论他怎么看,她一点都不像是江湖之中那种以捉妖为毕生使命的半仙们,感觉捉妖就是她平日里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这一想法,也在日后从她的口中得到证实,有时候的确是太无聊了,所以得找些事情来做做。没事打打怪,不仅可以替凡间除害,又可以证明自己法力无边,这是多么两全其美的一件事啊。

以致于后来不是他见到那些小妖拔腿就跑,而是那些小妖见到他拔腿就跑。有些小妖甚至用金银财宝和美人贿赂他,若是她来了,烦请他一定要提前告知,好方便它们提前跑路。这简直弄得他哭笑不得。

他说给她听,语气里带着一种“你会捉妖真了不起”的羡慕。她不屑一顾,甚至对他说,只要他想,他不仅能捉妖,还可以除魔,而且比她厉害千倍百倍。他不是很懂,他乃一介凡人,何来降妖除魔的本领?他问她,是不是有意要引渡他修仙?然而她只用了“呵呵”两声冷漠回应他。他继续追问,她便鄙夷地道,身为天界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真正战神,可不是他如今这种不堪一击的废柴模样。

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天界战神?那又是谁?

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虽然她对他极度冷淡,但却是在背后默默督促他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身强力壮汉子的功臣。

他的皮肤不再是曾经那种富家公子哥,皮薄肉嫩的小白脸模样,变得粗糙黝黑,四肢的肌肉硬棒棒的够发达,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劲儿。别说生禽猛兽,随便一个凡人,也别想是他的对手。他再也不会任由那些人欺侮他。

身上破烂不堪的布衣早已扔掉,换上了用兽皮制作的皮衣皮袄。这些皮衣皮袄都是他自己将猎来的动物皮毛扒下亲手缝制的。

她从最初一开始就明确的告诉过他,所有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他需要的,他都必须要想尽法子自己弄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养他的。所以,即便是现在他就离开她,他也是绝对可以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他不再是曾经那个弱不禁风,一无是处,废柴一般的沈君彦。他如浴火凤凰,涅槃重生。但是他发现,如今的他却越来越依赖她,越来越贪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哪怕她每天只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便会感到十分安心。

他好奇那个莲花形状的玉牌究竟是什么宝物?她说那个宝物叫莲花令,是她回某个地方的信物。

他问她:“回某个地方是指回家么?”

她有些微愕地看了他许久,才点了点头道:“算是回家吧。”但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他看得出来,她纠结,虽然不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即便是否认,只要是家,终究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

他与她人仙殊途,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去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也不会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一想到这裏,他的心便犹如针扎,难受得厉害。但,若是回家的信物丢了,是不是就代表她永远都回不去呢?

他毫不掩饰地问她:“是不是莲花令丢了,你便永远回不去了?永远可以留在人间?”

若是莲花令丢了,她便回不去,他便将莲花令偷了弄丢。

然而,很快她给出的答案显得他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天真。

她摇了摇头,目光悠远地道:“莲花令永远不会丢,除非……”

她忽地顿住。

他追问:“除非什么?”

她转眸看向他,一脸认真地道:“除非我死了。”

她死了……

他忽然感到自己面部的肌肉微僵,他真是问了一个十分蠢问题。

他尴尬地笑着问道:“你不是神仙么?怎么会死呢?神仙不都是长生不老,可以活很久很久的么。”

她仍旧是一脸认真,道:“人有生老病死,会遇到各种意外身亡,神仙也会,活到一定的时候也会陨落。若是历经天劫渡不过去,便会魂飞魄散。只是相较凡人短暂的几十年寿命,神仙动则万年数万年的生命,是挺久的。这天地间,没有什么生命是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的。”

他望着她,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历经过天劫么?”

她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还没有……也就是说她也会历经天劫?

他不确定地问道:“难道你们每个神仙都要历经天劫么?”

她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为何你们每个神仙都会历劫呢?你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么?”

她摇了摇头,道:“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下界的凡人和动物妄图以肉身之躯修成上界神仙,这便是逆天而行,那么上天自是要降下惩罚,遭受天遣便是他们修仙的代价。而做为原本就身为天界的神仙们,其实只要恪尽职守,本身无罪,但是在漫长的岁月里,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做逆天而行的事。天劫便是他们获得上天赐予长生和神力的一种制约。”

像他这样被众神强行扔下界,投胎转世,其实也算是种历劫。若安稳度过了这人间的几十年,重回天界,他的生命便可以更长久,甚至与天同寿。当初众神反对天后将他形神惧毁,便是怕他死了之后,从此天界之中无神能抵抗魔界。所以只是将他打下凡间,历经凡人短暂的一生,生老病死后再重返天界,那时新任天帝的帝位已稳,曾经支持他的各位圣仙们也会顾全大局,只要能保天界世世安稳,自然选择站在天帝这一边。只是眼下,他并不知这一切。

妖界与魔界勾结已久,时不时派兵扰乱其他几界。因帝位之争,天界的战神被打下凡间一事,其实提起来算是天界的一大丑闻,这事过了没多久,六界便传遍了。妖魔两界自然是不会错过各种暗杀玄遥的机会。

人间十八年的时间在其他几界算来不过才过了十八日,这十八日也算是沈君彦命大,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那日,她若是没有在市集街头救他一命,他便会命不久已。若是死后经由冥界重返天界倒也罢,若是遇上妖魔两界的暗杀使者,那他从此就别想着能回到天界,六界之中将再无战神玄遥的存在。

她若没有遇到他便罢,如今上天安排她和他在凡间再一次相遇,便是天定的孽缘。天意即如此,纵使她有心想躲避,那也是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去的。当初为了自由是她亏欠他,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保他在人间的这一世安然无恙,直到老死,重返天界。

也不知十八年是否为一个界限,前些日子意外得知,妖魔两界对玄遥下了追杀令,无论是谁,只要是能捉住玄遥在凡间的转世,都将重重有赏。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围绕在沈君彦身边的妖魔鬼怪越来越多。所以她没事收收各种因贪婪欲望想要杀害他的妖魔鬼怪,其实是在替他保命而已,而并非他所想的,她整日里闲来无所事事。

沈君彦微微拧眉,道:“那你……究竟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事么,或是做了什么错事才算是逆天而行呢?”

青莲想了想,道:“杀人算是吧。”如今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了。

“杀……杀人?!”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青莲解释道:“凡人是受天神庇护的。身为天界的神仙,便是要竭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下界的所有生灵,肆意伤害他们,便要遭天谴。”

沈君彦听完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像她这样貎美如花心地善良的神仙,除了斩妖除魔之外,才不会去杀害凡人。因为遇到的那些小妖小怪们,她也并不是全部都会赶尽杀绝,只要心存善良的,她便会手下留情。久而久之,还有一些小妖小怪们会找上来寻求帮助,她便送他们一朵莲花,替他们完成心愿,或是助他们修行。

越看,沈君彦越觉得青莲在他的心目之中简直是完美无瑕。无论如何,他都要使出他的浑身解数,将她留住。

青莲正沉思着下一步该去哪里找寻梅氤,目光有些微滞着望着一旁,突然一道阴影向她压了过来,一个温软的东西在她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便瞧见沈君彦正扬着嘴角偷乐的瞅着她笑,她本能一巴掌扇了过去。只听“叭”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朵打在沈君彦的脸颊上。

沈君彦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他摸着被打之处,奇痛无比。他瞪着眼一脸委屈地看她,这女人,真是下手好狠啦……

青莲反手又给了他一巴掌,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挂在十米开外的树上。

沈君彦发出凄厉地惨叫声。

青莲走到树下,抬眸瞪着他道:“别以为我不会凡人,若是你再敢这么肆意妄为,我保证你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说完,她便抚袖离开。

沈君彦见她负气离开,急着喊道:“青莲,你别走!我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情难自禁啊……哎哟——”

沈君彦的话没说完,只见托着他的树枝被忽然飞来的一片树叶拦腰削断,他从树上重重地摔在了树下,脸朝下,直接跌进了泥地里,啃了一嘴泥。

他好不容易爬起身,但是青莲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顾不得疼痛,扯着嗓子四处开始找寻她,“青莲!青莲!青莲——”

两只正在觅食的小松鼠见着,便指着东南方向对他道:“圣仙往那边去啦。”

“哦哦哦,多谢多谢。”沈君彦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听懂小动物们说话,总之,和青莲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其中一只小松鼠道:“女人就是要哄。第一次是这样,多亲几次就没什么事了,亲习惯了就好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女人都喜欢霸道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才会让她有安全感。”

小松鼠说完便遭遇妻子的鄙夷。

“快点去追吧。祝你好运!”小松鼠拉着老婆,赶紧走人,免得被发现自己其实是个老婆奴。

沈君彦不敢怠慢,拔腿就往东南方向追去,果然跑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瞧见青莲纤瘦的身影正在快步疾驰。

他一边追着她,一边扯着嗓子叫道:“青莲!青莲!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啦!你以后不准我亲你,我便不亲你就是。”

青莲顿住脚步,回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追上她,一脸认真地又道:“我知道你乃天上的仙子。你我人仙殊途,总有一天你都会离开人间回到那个属于你的地方。我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我只求你同意让我,在我这一短暂的一生里跟着你就好了。我是真心喜欢你……”

青莲凝视着他,虽然他的脸上满脸胡渣,头发乱蓬,皮肤黝黑,看起来无比邋遢脏污,但是那一双被额前碎发掩盖住漂亮的眼眸,却透着灿若星辰的真挚光茫。这样的目光,说不出的熟悉。回想起来,曾经还是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他,虽然总是对她强势蛮横的态度,但每回看她的眼神似乎也都是透着这样的光。那个时候,她只当他是一时兴起的戏谑……

她的嘴角微微懦动,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就走。

沈君彦心慌了,快步追上她,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才说这些话的。我对你绝对不是感激之情。不!有感激,不!不关感激的事。我喜欢你,就是单纯喜欢你,跟感激你是两把事。”他有些语无伦次,见青莲并未停下脚步,又扯着嗓子,“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真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若日后再这么对你,我便……”

“你闭嘴!吵死了!”青莲回眸瞪了他一眼。

沈君彦见她终于有反应了,而且还是骂了他最多的一句话,欣喜万分,知道她不生气了,心裏美滋滋地跟在她的身后,脑海里回味着方才那个偷吻,香甜软糯,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和美好。

青莲忽然顿住,他差一点撞上去。他又开始紧张,“怎……怎么了?”

青莲道:“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么?等下我们要离开这裏,去京城。”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沈君彦一脸不解,“你不是要找梅花么?再过些日子,这附近山头的梅花就要开了。你不等了么?”

“这裏的梅花都不是我要找的。不管它们开不开,都没有什么用。”青莲微微抿唇,不仅声音,就连眼神也变得温柔了些许,“你跟着我在山中待了这么 些日子,都要快变成野人了,待会去京城,好好修个面泡个澡吧,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沈君彦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亲手缝制的兽皮,谈不上什么美观好看,仅能蔽体而已。他又伸手摸了摸脸颊,两腮和下巴上的胡须又长长了好些,有些扎手。在这山中,他每天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如何捕猎上,许久没有留意过仪表问题。方才他偷亲她的时候,一定扎得她不舒服了吧。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记得每天刮胡子。

“即然你没有什么东西收拾,那我们便走吧。”青莲说完,念动咒语,只是眨眼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京城。

青莲领着他先到了京城最有名的绸庄,替他置办了一身上好的衣物。

沈君彦摸着手中许久都未曾触碰过的华贵衣衫,笑着道:“其实你可以变一套给我嘛,哪还要特地跑来陪我买这么麻烦。”

青莲扯了扯嘴角,轻哧一声道:“你是说,你喜欢法术时效一过,光着身子满大街跑?”

沈君彦抬眉。啊,原来法术并不是万能,而是有时效。难怪在山里的时候,他就奇怪她怎么不给自己变一身衣服,非得变一套针线工具出来,让他自己缝制皮衣。当时他表示自己不会缝衣服,她便厉道那就光身子吧。所以,他才硬着头皮,冒着手指被针扎得满是血点的痛,给自己做了一身不怎么平整又难看的兽皮衣。

青莲又丢给他一个荷包,道:“喏,裏面有些银两。你找个汤池,好好泡把澡,然后将这身衣衫换上,午时我在太白楼等你。”

沈君彦点了点头,接过新买的衣衫和钱袋,转身刚走了两三步,便又立即回头,拧着眉问青莲:“你不会丢下我自己偷偷离开吧?”

青莲微怔,望着他一脸害怕被抛弃的神情,心底深处最软弱的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刺了一下。她淡淡回道:“不会。我若要丢下你一个人离开,还需要跟你说么?”

沈君彦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那我去泡澡换衣衫,你等我。午时太白楼见。”沈君彦抱着包裹欢天喜地的离开。

青莲望着他身着兽皮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涌动。她竟然不知道某一天,自己会这般有耐心,会被他所依赖,而不再讨厌见到他。

沈君彦到了汤泉池馆,身上的异味和邋遢模样,立即遭遇店老板的炮轰,直到他将一锭银子铮铮有声地拍在柜台上,老板一脸惊奇地拿起银锭咬了咬,接着便眉开眼笑,将他迎进了汤池内。

每日在山泉里泡澡,虽然也很舒服,但却比不得这汤泉热水。全身漫过,所有疲惫全消。修面师傅给他好好修剪头发和修了面,待他换上一身崭新华贵的衣衫从汤池馆里出来,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又回到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

重新站在京城的街头,沈君彦百感交集,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沈君彦。俊美出众的相貎,挺拔健硕的身姿,立即引来了无数姑娘家掩面偷看,甚至还有些胆大的姑娘家冲到他的面前故意绕那么一圈,或是扮作扭伤了脚半蹲在他的面前。因为赶着去太白楼,他一律视而不见,只是心裏嘀咕着,不过离开京城大半年而已,这些姑娘怎么一个个都不好好的看着路走路。

这时,迎面驶过了一辆马车,马儿不知为何发了狂,拉着马车四处冲撞,将街边的店铺撞翻了好几处,行人也接二连三的受了伤。

沈君彦听到车轿里不停传来女子害怕的尖叫声,见状,便一个纵身,身姿矫健地飞跃上马,将马儿驯服。他跳下马,掀起车帘,问道:“你没事吧?”

车中坐着一位美貎如花,娇滴滴的大小姐,眨巴着秋水剪瞳,傻痴痴地盯着俊美非凡的沈君彦,早已忘了回话。

“你没事吧?”沈君彦又问了一声。

大小姐才回过神,娇羞地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沈君彦放下车帘转身就走。

大小姐心下一急,连忙起身,掀开轿帘追问:“小女赵寒烟,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沈君彦回眸淡淡一笑:“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脸失落,又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寒烟定当涌泉相报。”

“哦,再说。”沈君彦一心念着与青莲的约定,眼见着就要到午时,怕青莲等不及,顾不上与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废话,便拔腿向太白楼奔去。

赵寒烟望着沈君彦消失的身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她一定会知道恩公的名字。

赶到太白楼,沈君彦楼上楼下找了个遍,却不见青莲的身影,心裏徒然凉了一大截,难道她就这么丢下他自己离开了?他不停地在心中自我安慰:不,青莲是绝对不会骗他的。

他抓住店小二盘问,可有见过青莲?

店小二回忆说:“的确是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之前还坐在二楼的雅座,后来听到街上传来押送犯人去刑场的叫唤声,便追出去看热闹了。”

“犯人?”沈君彦拧眉,青莲绝不是那种喜欢随便看热闹的人,一定是出什么事,“什么犯人?犯了何事?”

“倚笑楼的红牌,梅香姑娘啊。因为杀了当朝尹贵妃的堂弟,今日午时要斩首。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店小二一边摇着头,一边表示惋惜,要不是他要在店里顾店,真想去看一看。梅香姑娘不仅脸蛋好,身材好,简直就是个人间尤物,这么死了真是可惜啊。

尹贵妃的堂弟尹世祖那是全京城所有妓院都讨厌的嫖客,据说有各种变态僻好,常常将妓院的姑娘们折磨得死去活来,死在他手中的妓|女就有不少。这梅香姑娘显然是受不了,才错手杀了他。若他不是尹贵妃的堂弟,哪家妓院愿意接他的客呀。尹世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死有余辜啊。

梅香?莫不是这姑娘的名字里带着一个“梅”字,才吸引了青莲的注意?

“多谢小哥。”沈君彦没再多想,便直奔法场。

待他赶到法场之时,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有妖怪啊——”

其他人也跟着一齐惊叫:“妖怪啊——快跑啊——”

悬在天上的太阳忽然隐去,乌云从四面八方积聚过来,将整个天空黑压压的笼住。

围观的人群开始四处逃散,沈君彦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方才明明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就变了天,心感不妙,便随手抓住了一位正从前方逃出来的大爷,“大爷,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那个姑娘就是个妖怪啊,一掌挥出去,侩子手和所有官兵都倒在地上。她抱着梅香的人头,梅香的人头会笑,会说话啊。”老大爷说完连忙跑走,生怕连累了自己。

沈君彦终于看到法场正中,青莲跪在血泊之中,捧着一个被砍落掉地的人头,眼泪止不住往外流,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官兵们和提刀执刑的侩子手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哼哼着,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应该受了重伤。

“来……来人!把这妖女给……给我拿……拿下!”躲在一旁的监刑官其实早已经吓得不轻,将整个签令筒都慌乱地扔在了地上。

青莲倏然站起身,目怒凶光地瞪着那个监刑官,抬起手,掌心之中便集聚着一团寒光。

沈君彦见势便立即高呼阻止:“青莲!不要啊——”

她说过她不可以杀凡人的,她若是下了手,这便是要遭天劫,会魂飞魄散的。他不要看着她那样。

然而,他还是慢了,青莲那一掌已经出去,监刑官直接被打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口吐鲜血地落下。

沈君彦冲过去,一把拉住青莲,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杀了人?他们是凡人,是凡人!”

青莲浑身上下沾满了血,双目赤红,手中抱着梅香的人头。梅香的头发披散着,脸上满是血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嘴角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诡笑。

“死有余辜!”青莲赤红着眼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