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彼时的他,已经没有了第一眼见他的那般脆弱,在我的极力要求下,他才肯吃一点东西,看着他手中的米饭,才扒拉出鸡蛋那么大一个口子,他已经不想吃了。

“肉吃掉。”我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对着他笑。

“噢,好,好吧。”他眯着眼睛,抗拒了一会儿,皱着眉吃了几块五花肉,打趣我,“平时没见你这么关心我。”

“怎么?不开心了?”我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把买来的瓦罐汤递到他面前,“这个也喝掉。”

“阿渊——”他为难地看着我,婉言拒绝。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悲伤。”我不管他的拒绝,拿下他的盒饭,换了这罐汤,“唔,还热呢,趁热。”

我深知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只能在这种小事上监督他。

放一放,不能改变的事先放一放,现在他的身体最重要,过度悲痛,不按作息吃饭休息,准会搞垮身体。

也就是在我们坐在长椅上边吃边说话时,有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开口喊着“沫沫”。

沈星沫放下喝了一半的瓦罐汤,抱歉地看了我一眼,跑过去拉住妇人的手:“姑妈,我妈醒了?”

“晚清命苦,老沈丢下你们母子两个,以后的日子——”妇人擦着眼睛,沈星沫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反而安慰她,“姑妈,我很好,我不怕的。”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月光照亮了静坐的我,不知从何时起我变成这样的,看到沈星沫难过,我的眼泪已经浸湿了我的眼眶。

我很好,我不怕的。

以前,我也是用这样的话安慰别人,可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是一句谎话,明明害怕得要命,明明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收拾了下椅子上的残羹冷炙,把它们倒进垃圾桶,然后去病房门口,沈阿姨安静地睡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沈星沫的姑妈忍着不哭出声,沈星沫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

沈星沫,你一定很怕吧。

沈星沫的姑妈待了一会儿回去了,我走到沈星沫的身后,陪着他。认识他这么久,似乎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沈星沫做了噩梦,他拉着我的手,要我别离开,他说,我只有你了。

后来,他沉沉地睡去,没有再说话。

我忽然想要狠狠地补偿他。因为工作地点问题,我谢绝了文员那份工作,开始全心全意为沈星沫忙活。寝室内不可能做饭,我回了家,顺便把大部分行李带了回来。秦芳蕤不得了,和她的那些牌友在家里搓麻将,我进门的时候,裏面乌烟瘴气。

“麻将室可以去,你搞到家里来干什么?”

“哦哟,不得了,不得了啊,管起老娘来了。”秦芳蕤叼着一根牙签,肩头披着一条毛巾,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的。

“你才不得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外人在场,也敢顶撞她。

秦芳蕤一手摸牌,丝毫不在乎我的嫌恶:“死丫头你别惹我,我告诉你,刚输了五百块等着翻盘,没心思跟你打嘴炮,盼星星盼月亮盼湘湘回,想不到等到你来扫我的兴,哎,还来脾气哟,说你几句就走,什么臭毛病,你给我站住——”

我快速地走进房间,重重地关上门,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有人生不如死,有人不知人间疾苦。

可世界本就不公平,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我在日后的人生中,还有那么多未知的路,等待我一步步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