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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辛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静静听他们说完,这才望向两个人,说道:“我最近在悟‘想不到’,还记得其中的因果关联、环环相扣……”
娜仁托雅不知道梁辛悟道的事,站在原地并没什么反应,长春天代为应道:“记得,你给我们说最近感悟的时候,新人刚入洞房、但喜帐还没上天。”
柳亦胖脸一黑:“别提这事了啊。”
长春天哈哈大笑,赶紧对着柳亦摆手以示自己无意,随即又顺着梁辛的话继续道:“按照你的因果之说,要没有那头三足金砂蟾蜍,娜仁托雅前辈就没有现在的修为,充其量是个五步之力罢了。”
曲青石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用梁辛来问,就直接道:“要不是因为周举若,我也不会有苦乃山之行,自然也就没了后面的事情,现在应该还在京里作威作福。”
梁辛的目光清透,显然已经想通了什么,身子一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对着曲青石道:“茅吏说出须根往事后,我憋闷得不行,就开始疯跑……”
曲青石“嗯”了一声,笑着说:“从半夜一直跑到天亮,你要不转圈,跑直线的话,能跑到京师去。”
梁辛也笑了,神情舒坦地抻了抻腰:“我玩命跑的时候,就已经发动了天下人间,不是干爹的来不及,是我的、我的想不到……那天始终在三十丈方圆里转圈子,也是因为我的天下人间,罩住的范围就是那里。”
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曲青石,四个人之中,要么不了解天下人间,要么当时不在场,就只有曲青石“二者兼备”,脱口追问:“你的天下人间,罩住我们了?”
梁辛点头应道:“当时所有人,都被笼罩其中。”
曲青石长长吸了口凉气:“我没察觉……不止我,谁都没能察觉到。”
当晚在场的高手众多,大司巫、娜仁托雅、大小活佛、曲青石……这么多顶尖的大宗师,竟无一人察觉梁辛已经发动了魔功。
柳亦轻轻咳嗽了一声,惊讶之余,他还满是纳闷,问梁辛道:“魔功发动,谁都不曾察觉,这是好事。可、可也没人受伤或者被定住……你的魔功发动和不发动,有啥区别?”
梁辛回答:“只发动了一半,另一半没动,所以没人发觉,也没人被魔功所侵。”跟着,直接将当晚发生之事一股脑讲了出来。
当获知“梁一十二”的真相,梁辛心绪激荡,窒闷到无以复加,跳起来施展身法以求排解,可那时,他的诸般情绪纠缠在一起,早已化作了执念,再催动身法,天下人间陡然成形。
这一次引动魔功的执念,是梁辛自己的“道”,是他对自己的生命和经历的总结……
自从入世,凶恶事、诡异事、震撼事,一件又一件扑面而来,在经历良多之后,梁辛又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连续遇到三个重大契机:
先是诛杀凶手为干爹报仇,虽是报仇,但却因此更怀念干爹,这是一场“大悲凉”,同时在这件事中,也让他真正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悟出因果连线、想不到;
跟着柳亦青墨喜结连理,老蝙蝠出其不意“闹洞房”,这是一场“大欢喜”,这件事中的因果更深,让梁辛对“想不到”的感触也越发明确、更进一步;
最后,先祖真相被拓穆揭穿,百味杂陈之下,便是让人无法排遣的“大唏嘘”,因果关联足以庞大到无法想象,其中涉及到的人要从远古时鲁执兄弟算起,上下无数年头;涉及到的事更贯穿仙界、中土,纵横两大世界,影响之广已经没办法去衡量……
三件大事接连发生,每件事中都有梁辛最关心、最重视的人,相处虽短却真情如海的干爹;共历磨难且义气相投的兄妹;从未谋面但早已被烙进心底的先祖。
凡间以人为本。所有的感情都来自“身边人”,老蝙蝠如是、梁辛如是、天下人皆如是。当年老魔头道心崩碎是因为人情;如今接踵而至的三个契机,也都套着浓厚到无以复加的人情。人情之下,又有悲凉、欢喜、大唏嘘循序渐进,由此梁辛对“人间道”感触,也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在最后终于达到了极致。
三个契机都与生死无关,只有因果的环环相扣和命运的不可捉摸……
梁辛悟“道”的根本,是对命运有了敬畏之心。但这份敬畏,并不是“听天由命”,更不是“命中注定”;他在眼中,“命运”的概念是“想不到”。
无时无刻,都会有“想不到”降临,有福泽、有厄运、有无可奈何,也有哭笑不得,它们来得毫无征兆而且无可更改,想要不翻船就得拼出全副精神去应付。“想不到”不会毁了谁,不去认真以对才是套住脖子的那根绳。
梁辛纵观自己入世后的重重经历,数次灭顶之灾,这些大难,都来得“想不到”,而且其中哪次,看上去都毫无脱身的希望,可到最现在他还活着……一个想不到里,往往还会藏着另一个想不到。逃出生天、反败为胜的希望不是没有,只不过这“希望”是另一个“想不到”,在它到来之前,谁也看不见吧。
在绝望里苦撑,苦拼,才有机会、有可能去碰触到一重不知何时种下的因,从而引发另一个果。
玉石双煞如此、深海乱流如此、恶斗卸甲如此、凶岛恶海如此……梁辛经历的所有恶战都如此,绝境不绝,因为藏着“想不到”的因果,可不去拼,就激发不出那个新的、救命的、香喷喷的想不到。
梁辛再换个角度去想,每个人活的,又何尝不是这个“想不到”,没了它们,又哪会有起伏跌宕的有趣人生所以他是积极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形自己的执念。
执念成形的关键,是强烈的“不甘”,若消极,又怎么会有“不甘”?
老魔头的不甘心,源于“来不及”,梁磨刀的不甘心,则是因为“想不到”。
执念、身法,梁辛的天下人间、想不到。
大喜当夜魔功成形,所有人都被笼罩其间毫无察觉,而梁辛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从每个人身上,都能“看”到“一件事”。
这种感觉很古怪,不是见到或者听到事情发生的过程,而是在他心裏现出的念头:此人、此事。
望向曲青石的时候,他心中跳出了“刑部周举若”;望向娜仁托雅时,他心中现出“三足金砂蟾蜍”;从老蝙蝠处,他想到“蝙蝠冰种翡翠玉佩”;在大司巫那里,他想到“一头白毛狼”……
不仅能从每个人身上都“看出”一件事,同时梁辛还能无比清晰的确认,只要自己愿意,动一动念头,就能将那件事彻底抹掉。
帐篷之内,几个听众同声低呼,娜仁托雅身子微晃,来到梁辛面前,几乎与之鼻尖相对:“能将事情抹掉,是什么意思?”
“断掉那一重因果”梁辛此刻已经想通了关键,回答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少了那重因果,你也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梁辛加重了语气,并非威胁女巫,不过是着重强调罢了:“抹掉‘三足蟾蜍’之事,你的经络便无法複原,修为止步于五步初阶。”说着,他又望向曲青石。
曲青石不用梁辛废话,自己就开口苦笑:“没有打周举若的事情,我现在还是个普通人。”
天下人间的霸道之处就在于:它能够自化一隅,不受天道,同时在魔功笼罩的范围之内,魔头能够控制、或者说掌握某一“领域”,成为主宰。
因为执念的差异,所以掌握的“领域”也不同,干爹魔功控制的是时间,能够冻住敌人;而梁辛的天下人间,掌控的却是“一重因果”。
一重因果,远不够成全一位大宗师,却足以毁掉一个绝顶高手。
梁辛突然笑了起来:“先祖是须根,因为这个‘想不到’,我心境突破,悟出了新的天下人间,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个新的‘想不到’啊。”
因为想不到,所以想不到……柳亦撇嘴,一点没客气的说了句:“真他妈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