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一副信誓旦旦,冷老庄主自然没有道理再辩解下去。
所需要做的便只有一事,那便是三方对质。
三夫人很快就被请了过来,莲步轻移,走两步都要喘一喘,好容易到了前厅,没有说话,先扶着门框,平复了喘息才走进来。
看见前厅里的两个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颤声问道:“两位可是来找阿母的。”
她的声音娇娇弱弱,未说话,泪水就已经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本来对面的两个怒火异常,听她这么一问,惊讶万分的问:“红银霜有女儿?”
想来这个女儿连苗疆的人也不曾见过。
其实不要说她的女儿,就连红银霜本人,他们也不曾亲眼见过,他们寨里常年女性带着面具,这个红银霜早年跟寨外的人学蛊术,一直不在寨里。
知道她面目的人就更为稀少。
“我是阿母路途上收的义女。”她娇羞的解释,眼神转过冷老庄主,含羞笑道:“我没有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和阿母后来还是分开了。”
冷老庄主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温柔道:“这两位是来寻你义母的,你知道什么便告诉他们。”
他这么一说,对面的两人立刻接着道:“那么红姑娘,我们寨里的银霜现在何处?”
他们这么一问,三夫人的泪立刻掉了下来,悲戚道:“阿母在来皖南的路上已经去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很娇弱,这么一哭,真的梨花带雨,让冷老庄主不禁心也揪了起来,更加温柔的问道:“那么她有没有交给你什么?”
三夫人凝神定气的歪头想了想,突然道:“有,有一个小小的坛子,封着口,我见阿母很是喜欢,便随她一起入了葬。”
那两个苗人一下子扑了过来,神情狰狞的问:“那么夫人可否告知我们红银霜的坟在哪里。”
他们的脸上,一个带着面具,一个画满了红符,情绪激动之下,更显得有种陌生难言的诡异感。
三夫人吓的倒退了两步,握住老庄主的手,颤颤发抖,却异常勇敢的拒绝道:“我不会说的。”
她这话一说,在场的三个人都皱起了眉。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两个苗疆的更是愤怒,如果不是冷老庄主面色不愉的拦住,他们两个几乎都要扑了上来。
三夫人吓的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冷老庄主的后面,细声细气道:“你们肯定恨死了阿母,我若告诉了你们她的坟墓所在,你们定毁了她的坟。”
柔弱中带着坚持,使她比平日里更美上几分。
冷老庄主护住三夫人,暗暗的皱眉,想了想刚刚二人恶狠狠的样子,心里面不禁偏向了自己的三夫人。
虽然红银霜的为人自己不知道,但是,三夫人既然要保全这个坟墓,如果能将苗疆的寨宝完璧归赵,而又不毁掉自家三夫人义母的坟墓,那是最好。
想到这裏,冷老庄主提议到:“我有一个折中的方法,可好?”
虽然是问句,但是冷老庄主却用上了肯定的态度。
“好,你说。”苗疆的两个人冷冰冰的看向三夫人,咬牙切齿。
这些年一直追寻红银霜的踪迹,风餐露宿,无数的白眼相加,让他们两尝尽了苦头,自己的寨子本来是个世外桃园,大家都是和和睦睦的,从来没有有过人会想到要用镇寨的宝贝去炼制强蛊。
因为谁都知道,那个小小的坛子里,有全村人的命脉,牵一动百。
所以,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个小坛子来得重要。
冷老庄主微微一沉吟,道:“二位可否在我们卸剑山庄多停留几日,我命人快马加鞭,寻了贵寨的寨宝回来,这样既尽了阿透的孝义,也解了贵寨的危机。”
这个主意出的也的确中庸。
两个苗疆的人虽然心裏恨恨,但是为了从大局,只得咬牙应下。
这么一住便是大半月。
虽然这两个苗人被红银霜骗过,三年来为了追寻她也吃尽了苦头,但是多年来纯朴的民风让他们从骨子里透着一种憨厚,住下的日子里,竟然和庄里的各位处的颇为和谐。
尤其是大夫人,还跟着他们学了好几种他们寨里腌制咸菜的方式。
等到第十四日上,取小坛的人才风尘仆仆的归来。
那个小坛只有巴掌大小,黑黑的,坛口被厚厚的牛皮封的严严实实,坛子上面满是符咒,整个坛身被做的很是古朴,掂在手里,有一些分量。
两个苗人看到小坛自然非常开心,接过来打量之后,也再次确定了是本寨的压寨之宝,并无不妥。
本来,事情倒这裏,也算是美满的结束了。
岂料,过了两周,那两个苗疆人去而复返,怒气冲冲的宣言要同卸剑山庄同归于尽。
那个小小的黑坛早已经被人打开过,裏面存放的东西,也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想来想去,也只有卸剑山庄的人接触过圣物。圣物必定仍然还在卸剑山庄的某个人的手上。
本来,那两个苗人就是认死理的人,一旦认定了事实,更加不依不饶。
一寨人的性命都压在了这坛里的东西上,现在东西没有了,他们彻底绝望起来。
将性命都赌在了最后一搏上。
“那后来呢?”五十郎好奇的问,完全把大夫人的回忆当成了故事会,一面问一面皱眉思考,“到底是谁动了那坛子的东西?”
大夫人叹气,回她:“是三夫人。”
的确是三夫人,那坛子里的东西,竟然是只极为丑陋的赤红色蛤蟆,当初红银霜断气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她隔两天便要灌一些血进去。
至于怎么灌,三夫人完全不知道。
因为红银霜并没有告诉她,所需要的血要兑上磷粉,因为苗寨的人一旦出生,都会去寨里的寨长那里祈祷,然后,由寨长取出压寨之宝,为新生儿祈福,一旦祈福成功,孩子的血液里就会有淡淡的磷光。
他们将这种磷光称之为圣光。
三夫人当然不知道这么多,所以当她第一天揭开坛子的时候,看到坛底那只小小的赤红色的蛤蟆时,一下子吓的丢掉了坛子。
顺带放跑了那只蛤蟆。
“那为什么庄里的人都不知道那件事?”五十郎继续发问。
大夫人叹气,耐心的回她:“庄里的人,都是这二十年裡陆续进来的,原来的人,在那场拼死搏斗里,死了大半。”
留下的只有三位夫人,死去的老刘,周一刀和碧荷。
就连冷老庄主也因为中了圣域尸油的毒,不出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我知道了,”五十郎跳起,半蹲上圆凳拍桌,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真正的凶手是哪个!”
大家都屏其呼吸,就连冷无双也微微侧过脸来,作倾听状。
“凶手就是……苗疆的冤魂!”五十郎仰天大笑,手舞足蹈的自得:“哈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笑到一半,突然一下子静下声来,眼泪汪汪的看向冷无双,可怜兮兮的流泪:“无双,我这么聪明会不会秀顶……人家不要啦……”
然后双手抱头,作嚎啕大哭状。
萧老爷的头顶是没有毛的,所以四季帽子不离头,五十郎小的时候,每次不听话,家里的姨娘就会吓唬她:“五十郎,如果你再调皮,就跟老爷一样秃头。”
调皮的定义,在五十郎的脑海里,是等同于智慧二字的。
所以她今天会哭的如此惨烈。
默……听的专心致志的众人,全部默然以对,无言的看着五十郎。
冷无双的脸更加冷了几分,索性拿起放在桌边的馒头,狠狠的照着五十郎的口塞了过去。
果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自己一开始就不该高估五十郎的智慧!
冷无双暗地里深深长叹,站起身,淡淡道:“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冤鬼,所以,凶手只会在我们之中。”
现在只有42个人。
除去无辜的五十郎,那么庄里的41个人个个都有嫌疑。
“而且只有可能是知道20年前这件的人,”五十郎插话,这次冷无双没有狠狠地瞪她,只是从鼻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废话。”
五十郎吃瘪,立刻自己将手里的馒头塞进了嘴,然后眼睛骨碌骨碌的看向冷无双。
“那好,既然大家都累了,暂且回去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我们聚集在一处,不能再分开,所以大家回去尽可能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大夫人站起身,心力交瘁的样子,还带着一丝伤感。
显然又想起了过世的老庄主。
大家都沉默的站起身,五十郎发现,每个人的身上都配上了武器,有刀有剑甚至还有鞭,这些都是平时大家刻意隐了的。
“无双,那我怎么办?”五十郎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冷无双,自从厨房那件事后,她对冷无双的依赖已经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冷无双瞪眼,怒:“谁允许你叫我无双?”他满脸冷淡,甚至带着不耐,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样子,让五十郎的气立刻不顺起来。
“无双,无双,无双……”他不让叫,五十郎偏要叫,一口气叫了最起码十声。
冷无双这次却并未生气,他的眼眸闪闪,正盯着擦身而过,正迈脚跨门槛的二夫人,突然,冷然道:“二夫人!请留步!”
他这么一叫,大家都回过头来,怔怔的看他。
“二夫人,可以借你的香囊给我看一看么?”冷无双渐渐靠了过去,缓缓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的向上微弯,一副恳切索取的样子。
二夫人的脸一下子变的苍白,结巴道:“什么香囊,我从来不用香囊,莫不是佛堂的檀香味。”
大夫人也渐渐立了脚,转过脸来,满脸惊讶的看向二夫人。
“或者我该叫你……三夫人?”冷无双眉眼如霜,眼眸黑亮。
三夫人,已经死去的三夫人?!
五十郎缩到了冷无双的背后,只探出个脑袋,“那么二夫人呢?”
冷无双冷笑:“二夫人在哪里,那便要问三夫人。”
果然,扮作二夫人的三夫人直起了身,极为妩媚的向冷无双瞄了一眼,声音立刻变的甜丝丝,软绵绵:“我说小公子的眼力,倒是一日比一日要利了。”
“你为什么要扮作瑛瑛?她人在哪里?”大夫人问道,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大夫人不要着急,不出一炷香,大家都可以相聚了,”三夫人缓缓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副坦荡荡的样子,笑声柔柔,“我本来想,大家就这么悄悄的睡过去,也不枉大家这么多年相交一场,不过,终究给小公子识破了。”
“你下了毒?”
“三夫人,你为什么要下毒?”
本来沉默着的众人,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将三夫人紧紧地围在了圈子中间,五十郎立刻捂住小嘴,眼睁的老大。
“无双,这下我们都要死了!”她的眼泪又开始浮起,闪闪发光,在眼眶里打转。
“你怕什么?”冷无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反正你也已经中了毒。”
言下之意,中一种也是中,中两种也是中,所以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裏最需要担心的显然不应该是她五十郎。
“让我,让我先问个问题!”五十郎的心立刻变得苍凉无比,她反手推开围着的众人,很努力的挤进去,哀怨的问道:“三夫人……”
大家都静下来,听她发问。
“这种毒,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比如长疤变形,面目全非……”
默……
大家都无言的看她,好象这种时候,该问的不该是这些吧……
三夫人呆滞了一小会,立刻很严肃的回答她:“你当我红银霜什么人,那些不上档次的药,我从来不用,”顿了一顿,拍着胸脯跟五十郎保证:“我敢打包票,你死的时候,一定是漂漂亮亮,面目如常……”
啊,这样啊,五十郎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拍着胸脯笑眯眯:“这样我便放心了。”
众人怒目,恨不得跟无双小少爷一样,单手劈飞五十郎。
“你为什么要下毒?”大夫人冷冷的问,手指摁在自己的青锋剑上,“老庄主为了你,中了苗毒,你不念旧恩,也该想想这些年大家风风雨雨一起捱的时光。”
这20年来,山庄越来越萧条,加上大夫人一贯奉行低调冷处理,很多事情,都捱的很艰辛。
三夫人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的浑身颤抖。
指着冷无双,恨恨道:“我好恨!”
她的眼里射出世上最怨恨的眼光,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化作一把一把的小刀,将冷无双的肉一刀一刀的给割下来。
“无双……,难道……”五十郎捂嘴,视线穿梭在三夫人和冷无双之间,眼泪汪汪,“难道……你和三夫人有一腿毛?”太乱|伦了,这简直就是华丽丽的母子恋,虽然冷小少爷不是三夫人亲生的。
众人一幅恍然大悟状,难言而暧昧的目光跟着五十郎穿梭。
就连大夫人听到五十郎一问,也捣上嘴巴,泪水盈盈的问:“无双,是那样么?”这两人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太华丽了!
冷无双的眼抽了抽,然后头低低的垂下,周身的气温陡然降低,从他身上散发出强烈而刺骨的冷寒,手缓缓的伸到自己的肩处,一点一点地拉出青剑。
三夫人的嘴角抽成了中风,眼神由恨意转为了幽怨,唰的射向五十郎。
强大的气场顿时笼罩在五十郎的头顶。
五十郎倒退一步,猛地蹲下,双爪抱头,突然大叫:“大家快遁,他们要杀人灭口啦……”
一片寂静之后……
是众人飞快奔走的身影。
刹那间,围住三夫人的众人做鸟兽散状,齐奔到了厅外,无比鄙夷的看向冷无双和三夫人,所有人的眼里一幅奸夫淫|妇勾搭成奸的样子。
三夫人简直要泪奔了,不是这样的啊,自己本来设计了无数华丽的场景,配合惊悚的烛光效果,带上自己声泪俱下的痛诉以往,然后狂风暴起的屠杀,按照自己的剧本发展,众人的目光应该是惊悚,很恐怖的……
不该是这样的,她越想越气,突然就暴起,十指青青向五十郎抓去。
五十郎傻乎乎的蹲地上,毫无反应的看她抓来,连眼睛眨也不眨,心下动了无数个念头,终究身形动也没有动,反正无双公子说了,中一次也是中,中两次也是中……,破罐子破摔了……
眼见着青绿色手指就要抓上五十郎的脸,突然,从后面探出一节剑鞘,巧妙的勾在五十郎的衣领上,唰的一下,五十郎就被挂在剑鞘上,飞了出去。
倒栽在屋顶横梁上五十郎,无言的倒看着满面寒霜的冷无双。
“你不能碰她,”冷无双横剑,怒道:“她是我的人……”
其实这话应该这么说,她是我要负责解毒的人!揍也不劳驾您的手……
冷小少爷擅长缩句,于是说出来的话发生了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