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段家小少,看来一副骚包样,对自己热情莫名,估计此人一定是好那左风之人。
想到这裏,洛锦枫不禁汗毛倒立,又看见段水仙眼睛睁得大大的,状似深情的一眨不眨的看自己,心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一刻也不想和段水仙对视,匆匆一抱拳,道:“多谢段兄美意,小弟心领。”话音未落,人已经在好几十米之外,竟然逃也似的撩袍而去。
段水仙默默注视良久,突然,缓缓转身,看向身边的青衣侍衞,幽怨无比的问:“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青衣侍衞一副耳红面赤状,好半天,才为难的回答:“少爷,你们一样漂亮!”
段水仙掀桌,勃然大怒,不行,回去要换一件更加艳丽的衣服,要不然给比下去,自己在江湖美男排行榜上的名次就更不能晋级了。
这么一想,段水仙更没有喝茶的兴趣,大袖一甩,竟然运气,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可怜后面的青衣侍衞,轻功不如自家少爷,跑得跟发|情的蛤蟆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正式来的时候,段水仙穿了套艳红的外套,腰间依旧是叮叮当当的两只白玉剑,每走一步,都会清脆作响,更添了一丝风流的气韵。
头顶金冠束发,手里更是配上了一把镶着金丝的描金扇,一边摇一边甩头,自认为风度翩翩的进了内厅。
那裏面早已经人头涌动。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态。
苏州第一庄的老庄主早已经放出话来,如果谁能拔出古剑中的一把,那么这一双灵犀剑都悉数奉送。
段水仙的心思不在灵犀剑上,眼睛转了圈,也没有寻到白衣似雪的洛锦枫,倒是排行第一的冷无双依旧一身黑衣,倨傲的站在台前。
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把淡金的剑,一身黑衣长袍,在袍角的地方,用金线淡淡的蜿蜒的绣了一朵雪莲。
双眸如星,长睫如扇,嘴唇红红,抿得紧紧,头发挑起一部分挽在头顶,斜斜插了一根极为普通的白玉簪,其他的如软绸一样流曳在背上,衬着黑衣,有说不出的冷冽。
“小衞,我好看,还是无双公子好看。”段水仙一面掏出面铜镜,一面看向冷无双,心不在焉的问身后的青衣侍衞。
青衣侍衞眼里是浓浓的惊恐,突然想起昨天自家少爷也是突然问上这么一句,然后,像发疯一样拔腿奔了一个时辰,害得自己跟在后面,像只垂死的老狗一样,舌头累的都缩不回去。
越想越惊恐,青衣侍衞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的斟酌回到:“回少爷,你和冷公子,各有各的风韵!”
居然是这种答案!
冷水仙砸镜,冷冷的看向无双小公子,居然世人可以用这么一句风韵不同就打发了身为排名第三的自己,太不公平了。
冷无双被段水仙盯的浑身发毛,转头冷冷的看来。一言不发,冷若冰霜,眼睛里像最凉的冰冻,带着薄薄的怒气,射了过来。
对视片刻,段水仙再也忍不住,一个掠身,心念念又运气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想,风韵不同,就要整个风韵一样的。他冷无双穿黑衣,我段水仙也穿个黑衣来,这样,自然可以比较出……我和第一公子,哪个更为俊美。
想到这裏,脚下踏的更快,简直如飞一样,嗖的就掠过街道,奔了出去。
青衣侍衞欲哭无泪,跟在自家少爷后面,奔的跟累死的骡子一样,吼兹吼兹直喘气。
少爷心,海底针,最是难琢磨啊……
两人匆忙奔回客栈,穿衣打扮,等段水仙再次换了套黑装兴匆匆的跑回长厅时,赏剑大会早已经结束。无双公子早已不知所踪。
留下的侠客们,意犹未尽的扼腕。
段水仙也意犹未尽的扼腕。虽然扼腕的目的不一样,但是在场的各位都是惆怅满腹。
那双古剑的确让人向往,锋利无比,轻便异常,虽然人人都想夺之,但是不是剑主人的人就拔不出来。
不是没有试过的,每个人都上去拔了一圈。使尽全力,也没有一个能拔下来。
最后一个上来拔剑的是卸剑山庄的无双公子,修长干净的指尖刚一碰到灵犀剑的柄,那双灵犀剑就齐齐的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稍稍一用力,无双公子就拔出了灵犀剑中的雄青剑,剑锋青中透亮,剑翼薄如纸片,食指一弹,清脆作响。
果然是把上好的古剑。
众目睽睽之下,冷无双小公子旁若无人的卸下肩头的束剑带,然后一把一把将两把上好的古剑插了进去,束在背上,一派优雅从容。
整好装以后,还捎带理了理背上的发,然后,一言不发,双脚一蹬,嗖的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快得像道闪电,将大家都惊在了那里。
本来准备了气势磅礴,豪气万丈说辞的老庄主,驻立在剑台上,许久默默无言。
而后,心潮澎湃的在心底感慨:无双公子真是冷若冰霜啊………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天灰蒙蒙的暗了下来,路边的杨柳一阵阵的随风扭动,像招魂的鬼魅,越靠近卸剑山庄,天色就越是昏暗。
五十郎一行人风尘仆仆,眼睛都累出了淡淡的黑眼圈。
自从黑店以后,这群大汉就坚持风餐露宿,晚上自发团个圈,以五十郎为中心就地打坐休息。
害的五十郎睡前连水也不敢喝。
如此哀怨之下,走走停停,居然也到了卸剑山庄。
山庄的大门上被人洒满了血迹,早已干涸,混着铁门的锈渍,远远的就刮来一股浓浓的腥味。
“姑娘,这裏就是卸剑山庄了。”为首的大汉脸上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来,虽然要回的地方危险重重,但是归家的感觉,仍然是温馨美好的。
“啊,为什么门楣上会有白祭。”五十郎高高的抬起手,指着大门上的白灯笼。
大汉顺着看去,突然浑身一颤,而后,拔足狂奔起来。
边跑边叫:“张护院,李护院,出了什么事?”
他这么扯着嗓子一叫,立刻从裏面呼啦啦出来一帮人,都带着白花,眼圈红红的看来。
“三夫人,去了。”说话的是个清清秀秀的男子,满脸的羞愧,眼睛也不敢抬起来。
“怎么会?”
清秀的男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着头继续问道:“你们把苏姑娘请回来了么?”
大汉点点头,默默的让开条道,站在后面的五十郎一下子便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淡紫的裙子已经变成了发黑的深紫,满头的长发随便用根同色的布料绑在了身后,眼睛骨碌碌,一副灵秀的样子。
“苏小姐,”清秀的男子立刻眼睛跟着亮起来,就差扑过来,抱住五十郎哀怨大哭了,“请你一定要收掉那个东西!”
“我……尽力而为!”五十郎的眼角微微抽搐,看见呼啦啦,突然多出这么多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一千零一次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苏姑娘。”
身旁的大汉们都默不作声,眼神里飘出来的是同一种讯息,那就是,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算了,解释也没有用。五十郎长叹口气,跟着大汉们走入了卸剑山庄。
山庄大的离奇,远眺过去,郁郁葱葱的一片,居然山庄裏面还有个小小的山,连绵起伏,一路过去,都是修葺得干净平整的树苗。
一切都有条不紊。
“苏姑娘,这裏是三位夫人的别院。”领路的清秀大哥又转过脸,指着一处淡雅的小院,介绍到。
五十郎颔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然后跟着护院继续走,走到一处简洁的有点过分的院子,又再次停下,道:“苏姑娘,这是我们少爷的别院。”
五十郎眼睛里飞出星星无数,一脸的膜拜,偶像啊,单剑劈黄山的偶像啊……
扭来扭去,五十郎好半天才羞怯的问道:“那个,这个,无双公子现在在不在别院?”
大汉们一起停下,沉默的看向五十郎,然后皆露出贼兮兮的笑。
轰,第一次,五十郎的脸羞得通红。
陪行的众位大汉齐刷刷的一副了然的样子,领头的清秀大哥甚至意味深长的看了五十郎一眼,嘿嘿笑道:“少爷就要回来了,大致就在这两天,苏姑娘总有机会见着他的。”
呼……明显的这一堆都误会了五十郎单纯的膜拜之情。
郁闷纠结,五十郎无语,快走几步,将众人都抛在了身后。
她跑得飞快,落在后面大汉的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层意思,护送五十郎回来的领头大汉回过头,严肃的大声的宣布:“你们都不要把苏姑娘喜欢少爷的事说出去,苏姑娘皮薄,如果羞跑了她,我剥了你的皮。”
轰,血液倒流,五十郎差点扑在路旁的盆栽上,去用指甲一片一片挠树根。
偏偏后面的大汉们,像表衷心一样,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宣誓般大叫:“我们都不会把苏姑娘喜欢少爷的事泄露出去,如有违誓,便如此树。”
哗啦啦,一阵手起刀落,路旁倒下一批无辜的树苗。
看盆栽的老刘差点以头抢地,嘴唇颤动了好久,才把眼泪给生生得咽下。
那些都是今夏刚移回的古针树,一颗上百两银子。
这么噼里啪啦一阵砍,把移回来的几颗都劈成了木材。
简直就是悲剧啊……
一阵冷风吹过,五十郎无语对苍天,内心一片澎湃:
十七八个彪形大汉,这么气势磅礴的宣誓,声音大得要命,树林里的鸟都不知道被惊走了多少,方圆百里,估计是个人的都知道了。
五十郎,华丽丽的爱上了单剑劈黄山的冷无双,无双公子了。
这下丢脸……丢大了!
逛完整个山庄,用了足足两个时辰,五十郎虽然长年累月的东跑西串,也受不了如此冗长的闲逛。
中午的饭局是安排在山庄的聚贤厅裏面的。因为碧荷的事情,原来吃饭的地方,已经让人抬不起任何食欲,大夫人索性将饭厅设在了原来接待江湖人士的大厅。
大夫人穿着一身藕色的长裙站在聚贤厅的门口,等待着五十郎一行人。
“苏姑娘,这位便是我们山庄的大夫人,”领头的那位清秀的大汉,五十郎终于知道了他的姓,他便是这裏的张护衞,言语不多,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见五十郎点头,接着道:“也就是无双公子的亲生娘亲,苏姑娘,你要好好的和大夫人相处。”
此话一出,后面的彪形大汉们纷纷点头,挤眉弄眼的跟着说:“是啊是啊,大夫人最是和蔼,应该以后对媳妇很好。”
声音大的象打雷。
大夫人离的很近,听到护院们这么说,忍不住眉开眼笑的向五十郎多看了好多眼,看到她眉角含羞,脸似芙蓉,又羞又窘得样子,立刻生出亲近的感觉,走下台阶,笑眯眯的拉起五十郎的手,道:“苏姑娘长的真好,像个瓷娃娃一样。”
五十郎大窘,心裏却乐得很。
自己长这么大,被人骂过像小猪,像皮猴,甚至是顽石,就是没有人称过自己是瓷娃娃,这么一夸,直夸的五十郎心花怒放。
一把握住大夫人的手,咧嘴笑道:“大夫人,你真是个厚道人,尽挑实在话说。”
手拿佛珠的二夫人站在大夫人身后,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挤出丝笑容,也跟着奉承道:“对对对,苏姑娘不仅像瓷娃娃,更像豆腐做的人,水当当。”
五十郎生平最讨厌吃豆腐,粘粑粑的东西,还白糊糊的一团。听见二夫人的赞扬,突然就冷下脸,心裏怒极,差点一脚把二夫人抽飞。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偏偏二夫人是个冷幽默的人,跟着又说:“长的忒可爱了,佛主看了,肯定收去配在金童旁边,做玉女。”
五十郎的嘴角剧烈的抽搐,怒从心中起。
做玉女的,不都成了尼姑啊。
想到这裏,五十郎嘟着嘴,不再说话。
大夫人看见气氛有点僵,只得拉着她的手,顺着进了饭厅。一行人乐哈哈的也跟在后面。
刚一坐下,大夫人就叹了口气,道:“苏姑娘,特别凶的厉鬼,你可收的来?”
五十郎正准备张口,就听见身后的大汉们抢着回答:“大夫人,苏姑娘收鬼很有一套,我们回来时,她就已经收了两只多……”
五十郎一下子郁结,无话可讲。
对于盲目崇拜的,实在没有理由可以解释。
大夫人的眼一下子就热切起来,拍着五十郎的手,笑眯眯的承诺:“苏姑娘,你真是我们山庄的大恩人,如果这次帮我们收好了恶鬼,我让无双一辈子挽剑给你看。”
五十郎更加郁闷,眼巴巴地瞅瞅都咧开大嘴偷笑的大汉们,闷声闷气的转移话题,“大夫人,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她是绝对不会相信有鬼怪这码事,所以下意识的问,是什么在作怪。
大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眼睛开始发散,深沉的看向屋梁,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突然咬牙,斩钉截铁的说:“是厉鬼!很厉害的厉鬼。”
说了跟没有说一样。
五十郎只得继续发问:“那么三夫人是什么样的死状?”
她这么一问,二夫人突然就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桌,像是死了亲娘一样。
五十郎看了不禁感慨,三夫人跟二夫人的感情真好。
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
大夫人看了看二夫人,很无奈的回五十郎,“三夫人的尸身到现在没有找到,她唯一的遗骸,还是在二夫人的莲子汤里喝出来的。”
一截小指,白玉葱葱,带着三夫人最爱带的红色玛瑙戒指。沉在了二夫人的莲子羹里,要不是二夫人那天嘴巴里生了水泡,吃东西比较秀气,如果像平时那样一锅端,估计,连个指头盖也留不下来了。
二夫人哭的是,自己一不小心,嚼进了那截断指,直到今天,都食欲不振,消化不良。
“那么,苏姑娘,到了明晚,又是隔了第三天,我怕那个东西会再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大夫人剑不离身,稍微紧张一点,就会把剑柄握的紧紧地。
五十郎叹气,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自己本来什么武功都没有,就被糊里糊涂得拉到了这裏,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如果说到防备,自己或许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可是,实在不忍心抽身离开,自己估计是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了,如果冒冒然偷偷溜走了,大家的信念就会瞬间崩溃。
五十郎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时自己还很小,被坏人绑了去,矇着眼,在箱子里闷了三天,滴水未进,同行的还有个年纪比自己稍大的小男生。
虽然他的话不多,却出奇的让萧五十郎安心,那几天里,他简直就成了自己的希望,虽然没有吃喝,绑匪也有撕票的意思,五十郎却一直没有放弃过。
因为,自己的身边一直有可以依靠的人。
只是简单的一个承诺,五十郎的心就莫名的定了下来,自己永远记得在第五天上,小男生明明已经挣掉了绳索,却因为自己而留了下来。
自己当时很慌,拉着他的衣袖不放,五六岁的孩子,依赖性本来就大,更何况是那样一种情况。
自己永远记得那一个夜晚。
那天的夜里,繁星如斗,他的眼睛却比星星还要亮,表情出奇的成熟,简直不像一个小小的孩童,一字一顿向五十郎保证:“我不会丢下你,如果你我只能走出去一个,也会是你先走。”
他的话从来不多,几天里,也不过说了十几个字,唯独这句话,长长的,带着某种安定的力量,让五十郎的心稳稳的沉在了胸腔。
如今,看着庄里大大小小的人,一副脚着不了地不踏实的样子,五十郎感同身受,实在狠不下心,自己先溜了出去。
“苏姑娘,你会帮我们的吧!”
怯怯的,二夫人的佛珠转的焦躁不安。
五十郎安抚的笑,然后一字一顿的保证:“我不会丢下你们,绝对不会!”
再说,无双公子近日也要回来了,那么个凌厉的人,肯定不会让大家再迷茫,自己就陪着这群心裏惶恐的人,撑到他的归来吧。
五十郎的保证,像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裏。
大家这一刻,如释重负的都吐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山一样,气氛顿时轻松很多。